第44章 人才
蘭萱捧着剛用蜀錦裁製而成的寬袍,李令月對着銅鏡,淡淡問:“今天的刺客,是趙明彥?”
阿梔合上香爐的蓋子:“我沒看清刺客的臉。”
“趙明彥,你還用看臉?”
方梔子想了想:“看身形,不是。”
李令月認真問:“你是不是心裏還有他?”
方梔子認真地答:“我心裏永遠都有他。”
我與他,又不是相看兩相厭的。
本來好端端過着日子,愣被你們給拆散了,自然心念終身而難忘。
她取下蜀錦寬袍,替李令月換上。
李令月皺眉看了她:“要不然,你自己再挑個夫君吧?”
“不要。”
“程昭明如何?”
方梔子:???
“你如果嫁去了荊州,也算是聯姻。”
“阿姐。”方梔子嘆氣,“你就算防着趙明睿和程昭明連手,也沒必要這麼折騰我吧。”
“我只是問問你意思,不願意就算了。”
李令月說,“也是奇怪了,當初我勸你不要早早擇定終身,你偏是不聽。如今,程昭明如此良配,你卻不願意?”
阿梔誠懇地說,“是我配不上他。”
程昭明那等高人,得天上的仙女纔行,她一介凡夫俗子,真的不配。
“阿姐,是不是,陸續說了什麼?”
“只怕,程昭明控制不住手下那些人。”
程昭明名望既高、且節儉仁德,在荊州開經立學、愛民養士,若是太平盛世,絕對能將荊州治理的妥妥當當。
只是,如今乃是天下亂世,程昭明最大的一個問題,就是他沒有領兵打過仗,在軍中沒有威信,大家並不內心服他啊。
你看如今他手下將領擁兵自重、虎視眈眈,各個都不是省油的燈。
這麼看來,當年程詔的疑慮也不是沒有道理,他一定也早看到了今日此景。
“總之,荊州情形很是不妙。我想派個心腹過去,你說派誰好呢?”
阿梔繫好衣帶:“丞相怎麼說?”
丞相蕭宏是蘭陵蕭氏一族的翹楚,因被趙賊趕出青州,不得已僑居江東,乃是如今士族之中一等一的人物。
他最大的手段在於凝聚和穩定人心,想來對於那天天鬧騰的荊州,多少也有些法子。
“丞相也說,我們得派個心腹過去,他給了我幾個名單。”
阿梔探頭一看,確實都認識,而且都是在那日清談會中口若懸河之人。
這……行不行啊……
“我聽說,荊州那邊不搞清談這一套,他們這……”
咱也不是說,人家能說會道的,幹別的就一定不行,這是……
“丞相何嘗不知道這一點,能領兵作戰的吳州也不是沒有,可派他們去江陵,豈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怕會更激發矛盾。”
“咦。”阿梔看見最後一個名字——周南郡
“阿姐,周南郡在彭城那邊如何了?”
“聽說倒還勤勉。”
“這樣,阿姐,我、周南郡和陸續一起去荊州。”
李令月驚訝:“你也去?”
“我見程昭明倒是其次,主要是想替阿姐看看、周南郡到底能不能堪大用。”
雖然李令月說的好像,荊州今天晚上就要反了、明天一早就全部易幟、換上趙賊的旗子了。
但以方梔子對程昭明的瞭解,荊州雖有不服,到底還是姓程的。
李令月換好衣裳,在銅鏡前左右看了看。
“怎麼我們吳州的織娘,沒有這樣的手藝?”
這事阿梔倒是真有發言權,男耕女織、自古依然。
石榴鎮時她也織布,一開始用的是五十綜五十鑷的提花織機,織一匹布需要費時三十日,簡直累的半死。
後來,村頭一個姓馬的大爺,看她織布太慢,自家娘子織布也太慢,就改良成了十二綜十二鑷織機,效率一下子提升了一倍還多。
“阿姐,我給你推薦一個人……”
不過,蜀錦之所以名揚天下,一是原材料,二是經錦工藝,對這些馬大爺恐怕一時也沒什麼辦法。
“阿姐,今天晚上我陪你睡吧。”
“怎麼……”李令月略帶嘲諷,“怕他殺了我,還是怕我殺了他?”
“都怕。”
方梔子睡在李令月身邊,望着帳幔上繁複的菱形花紋:“你累不累?”
李令月閉着眼睛:“累。”
“值不值呢?”
“值的。”
“可阿簡他,他並不是……”
“我說他是,他就是。”李令月說,“這事我已經有了主意,等海西公生下子嗣,想法子抱過來一個,算在阿簡名下。”
“那爲什麼不一開始就讓海西公……”
“如果那樣,我這個大長公主就名不正言不順了。”
方梔子嘆氣,說到底,還是爲了自己手上的權力。
“小梔,大業現在是生死存亡之時,李繁他擔不了這個重任,海西公也不行。”
事已至此,阿梔也不想糾結了,以前的事都算了,想想以後的事吧。
她翻了個身,算了,睡了睡了……
次日,想着從金陵坐船去江陵得好些日子呢,未免路上太過無聊,阿梔想着帶些書留着路上看看、打發打發時間。
本身華林園藏書就不少,李令月自己也極愛讀書,這些年也蒐羅了不少古書,去年還讓人從江陵程昭明那兒抄閱了幾萬卷。
“是時候,也該整理一下了。”
於是,年前李令月特意讓人編纂匯聚,清點下來發現華林園的藏書竟有十萬卷之多。
就連阿梔進門的時候,也被這浩如煙海、汗牛充犢的書籍驚呆了雙眼。
“這得讀到什麼時候啊……”方梔子張大了雙嘴,“阿姐,這些書你都讀過麼?”
“怎麼可能,終其一生也讀不了這麼多書啊,不過略揀些有意思的,囫圇吞棗、不求甚解而已。”
殿中還有一面很大的輿圖,上面山川地勢、城池關隘,都標註的極其精細。
看來,許多個不眠的日日夜夜,李令月都是在這書山文海中默默度過的了。
方梔子趴在上面,仔仔細細、上上看了個遍。
“阿姐,你說我們和趙明睿,誰優勢更大?”
“自然不是我們。”
李令月也不是生活在夢中,她有耳朵、也有眼睛。
自古以來,南北對立,都是北方佔據優勢,揮師南下、勢不可擋。而南方呢,別說北伐了,就是保全自家領土都不容易。
李令月指着輿圖:“南方若想與北面有抗衡之力,必須全佔吳頭、楚腰、蜀尾。”
也就是吳州、荊州、益州。
若意欲北伐、收復故土,在此基礎之上,還需佔據青州,纔有拼一拼的資本。
“可如今,我們只有吳州荊州二地,荊州還不算太平,能固守江東已然很不容易了。”
萬一趙明睿搞定了巴蜀,巴蜀、江淮、中州三路齊發,大業覆滅頃刻之間!
且趙明睿本人還特別能打,不然也不能從青州打到關中了,他手下的將士頗多驍勇善戰,是塊硬骨頭。
“小梔,我想着,爲今之計,總要先穩定荊州,拿下益州,再與涼州結盟。”
萬不能讓趙賊率先攻下益州,他們若在蜀地訓練水軍、順江而下,則萬事休矣。
“阿姐,你這番規劃……”方梔子兩指一圈,比了個銅錢的圓形,“糧餉可不是個小數目。”
“你的法子不是挺奏效的麼。”
阿梔腹誹,可它不可能一直這麼奏效下去啊,顧彥他們也不是喫乾飯的。
趙明睿手下還有一個姚泓,替他管錢的,聽說也很有幾分搞錢的手段。
“趙明睿已經開始反制了,我們再想大批量從幽州買馬匹皮甲,只怕不是易事。”
方梔子指着南方,“交州倒是有進貢南蠻馬,只是和北方的戰馬實在不是一個檔次的。”
兩人都長長嘆了口氣,氣氛瞬間蕭索了起來。
“阿姐,你真的覺得,我們最終能夠擊敗趙明睿,收復中州、還都洛陽嗎?”
“也許不能。”
但能又怎樣、不能又怎樣,事在人爲,不做怎麼知道到底能不能呢。
“那要是……我說如果啊,趙明睿他們真的打過來,怎麼辦?”
“怎麼辦……”李令月反而笑了,“若真是那樣,我便也如武帝一般,一把火燒了這華林園,清清白白、乾乾淨淨。”
他們李家的人,多多少少還是有那麼幾分血性的,除了那個李韌。
總之,絕不會獻城投降的!
長久的沉默之後,李令月輕笑了一聲。
“其實,若真到了那一日,反是解脫了,畢竟該做的都做了。”
怕就怕刀鋒日夜懸於頸上,時不時撩撥你那麼一下兩下,但就是不落下。
你日日宵衣旰食,可天意如此、最終還是無力迴天。
“小梔,若真有那一日,你就帶着阿簡走吧。山高水遠,以你的本事,總有容身之地。”
方梔子心想,我走容易,李簡他願意麼……
他可當自己是天子帝王、天命所歸呢,到時候我跟他說——
——兒子啊,你根本不是大業皇室血脈,你是你小姑姑我肚子裏出來的私生子……
——什麼,我是公主也有皇室血統……
——假的假的……我也是個私生女,根本不是什麼公主,大業早就亡了,咱娘倆兒捲上細軟、趕緊跑路吧……
你說李簡是會抱着我的大腿、痛哭流涕嗷嗷叫喊媽媽?
還是會直接拿刀砍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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