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流觴
趁着這空閒,方梔子還應邀參加了一次“曲水流觴”。
總之就是大家夥兒,排排坐在水渠邊,還不能是那種直的水渠,必須是彎彎繞繞的那種。
然後把斟滿酒的酒杯從上游放下,任其順着曲折的水流緩緩漂浮。
“到你了……”
酒杯漂到誰面前,誰就得喝,喝完之後還得賦詩一首,順便清談一番老莊什麼的。
阿梔自已酒量不行,詩詞水準也丟人,就只負責喫果子。
這次周南郡倒是沒來,方梔子就把準備去江陵的事與陸續說了,問:“周郎,你也是熟的吧。”
陸續點頭:“清談會上見過幾次。”
“他清談水準如何?”
“一般般啦。”
“比起你呢?”
“那自然是比在下要強。”陸續想了想,“遜色於殷郎。”
殷郎就是殷淵源,正是上次清談會上和丞相花樣百出、脣槍舌劍之人,這次倒是沒來。
殷淵源出身名門,精通玄理。舌戰辯論、著書立說都是當世一流,因此一向被風流辯士們所推崇。丞相蕭宏也一直對其大加讚賞,多次徵召其爲官,他都推辭不就任,隱居荒山多年。
“大家都將殷郎比作管仲、諸葛亮,探察他的出仕和退隱的動向,來預卜江東興亡。”
方梔子:……這麼牛掰的麼……
“去年,大司馬特意跑去看望殷郎,苦勸不得。返回後,嘆道——殷郎不問世事,如何面對江東百姓!”
不過好在,今年還是咱們蕭丞相面子大,千辛萬苦終於說動他出山了,被徵召任命爲建武將軍、揚州刺史。
這一連串的事,方梔子竟不知道,自覺丟臉,心想。
——各位大臣都如此推崇殷郎,阿姐也對他讚賞有加,看那次清談也是言辭犀利、頗有見識,看來是我狗眼不識金鑲玉了,應該讓殷淵源去荊州纔是。
陸續聽了她的意思:“南郡也是個妙人,未必就比他差了。再說,揚州刺史地位重要,實在也是離不了他。”
說真的,眼下吳州這番基業,說到底還是李令月的父親、老吳王一手打下來了。
“當年,老吳王雖以宗室的身份被分封在吳州,但也算是孤身單騎入江東了,聯合依靠江左豪門,以雷厲風行的手段才平定了吳州。”
坐穩了地盤之後,他還和當時尚是後起之秀的青州趙明睿相互聯合,大有和魏越分坐天下的趨勢。
只可惜了,英年早逝,又沒有得力的子嗣,才使得吳州紛亂至今。
“這些年,倒是多虧了清河大長公主穩定住了局勢。如今雖是幼主,但只要我們同心協力,也沒什麼可怕。”
如此這般,也算是定下人選了,只等周南郡人從彭城回來了。
這些日子,倒是再沒有刺殺的事情發生。
方梔子也猜不到,顧彥到底是人已經走了,還是蟄伏在某處,等着一擊即中。
“阿姐,你最近可一定要千萬小心。”
“放心,我既有防備,他殺不了我。”
“嗯。”方梔子撓撓頭,“萬一,你們抓到他……”
“我也不會殺他,他很值錢,有大用。”
李令月摸了摸阿梔圓圓的頭:“以前,我總覺得你還是個小孩子……”
“在阿姐面前,我永遠是個孩子。”
糖桂花的香氣,這些年一直縈繞在她脣齒之間、久久不散。
她和李令月,彷彿永遠都是桂花樹下牽着手的那對小姑娘,她懷念那個時候、懷念那時的自己和那時的她。
“不,你早就長大了。”李令月認真地看着她,眼中盈盈淚涌,“小梔,這麼多年,唯有你能理解我。”
知道我的抱負、明白我的理想、支持我的事業……
陪伴我無論成功還是失敗、無論低谷還是高峯,唯有你!
即使,我利用了阿簡、利用了你,但我明白、你終究還是會站在我的身邊。
“也許,我們本就是一類人吧。”
李令月拉着她的手:“如果以後,你和顧彥正面交鋒,你會對他手下留情嗎?”
“開玩笑。”方梔子嘻嘻哈哈,“我怎麼可能和他正面交鋒。”
如果大業和北賊,已經沒落到需要他倆這等貨色來正面交鋒了,那估計亡國指日可待了。
她和顧彥是什麼人,小小兩個刺客殺手而已,乾的都是一個兩個人打打殺殺的活兒。
帶兵打仗、治國理政,偶爾出出餿主意還湊合,正經幹起來,他們是真不配。
“阿姐,不管面對什麼樣的局面,我永遠站在你身邊。”
她端端正正給李令月行了個禮,作爲臣子給君王的禮節。
“我走了。”她說,“我一定把玉璽給帶回來。”
此去荊州,除了程昭明的事,還是一項定定要緊的,就是取回當你她埋起來的璽綬。
雖然明月被羈押在青州兩年了,也許她不得已已經吐露出了玉璽的位置,她也不怪她。
不過那一日兩人疲於奔命,明月不可能把地點記的確鑿,璽綬極有可能沒有落到趙明睿手中,還在原地。
不然,趙明睿那廝早舉在頭頂、招搖過市了。
所以這塊千年和氏璧,恐怕普天之下,除了她自己之外,誰也找不到了。這次一旦時機合適,她就把玉璽帶回來,這才能顯示他們是獨一無二的正朔。
李令月點頭:“一帆風順,我在此地、等着你回來。”
兩年前,方梔子正是從江陵順江而下,回到金陵。
兩年後,又從此地出發,奔赴荊州。
站在甲板之上,頗有物是人非的感慨。
日月如梭、白駒過隙,很多年後,方梔子始終還是深深地記得那一天。
那天的人、和那天的景,還有那天拂面的微風和沉醉的花香。
若是一切停留在那一刻、該多好。
只是當時,過於懵懂且無知了。
周南郡跟陸續倒是聊得火熱,周南郡指着江邊說:“那便是你父親駐守的京口?”
陸續點頭。
“京口此地,酒十分不錯。”
“這是自然。”
這一路上,方梔子倒是端的十分清高的架子,沒有和周陸二人暢所欲言,只是默默觀察,偶爾問兩句彭城的局勢如何。
“趙賊虎視眈眈,若非西取關中,只怕已經對彭城下手了。”
當時李繁剛剛駕崩,人心浮動,趙明睿若能抓緊此時機南征,也許還真有兵臨城下的機會。
但他顯然沒料到,一個十四歲的小皇帝居然還留下了子嗣,吳州局勢也很快平息了下來。
恐怕,他也因錯失良機而扼腕長嘆吧。
方梔子望着滔滔江水,誠心祈禱,願上天再多給他們幾年的喘息時間吧。
“聽說,之前王敏之派人刺殺了鍾白和趙明睿的兒子。”
“是有這回事,而且差點兒就得手了。”周南郡也頗爲遺憾,“鍾白爲人狡詐,且對彭城、壽春一帶了如指掌,是心腹大患。”
這一點方梔子也是贊同的,好在鍾白現在人在鄴城,這也證明趙賊暫時無意南下。
“不過聽說,趙明睿除了舞陽侯之外,居然還有一個弟弟,這次西征也立下頭功,日後恐怕也是個難纏的對手。”
阿梔呵呵,不必日後,他現在就挺難纏的了。
顧彥的爲人,她怎麼也能知道個七七八八的。
別的都還好說,主要是阿姐計策、誤殺了他二哥,此血仇第一;再截殺他兄弟和侄子,雖未成功,也算一半的仇。
而趙明睿呢,又刺殺了李繁,真是冤冤相報何時了啊。
他哥和她姐,把事都做絕了,決無轉圜的餘地了。
而她和顧彥,那日山中一別,下次相遇、估計就是兵戎相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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