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機會
不過在江陵，顯然這個司空大人遠不如“荊州王”三個字有份量。
方梔子喝了好幾杯茶了，茅廁都去過兩趟了，還沒見着程昭明的人影。
“公主。”陸續怕她誤會，解釋說，“司空大人一定是有什麼要事、急於處理。”
方梔子點頭：“那咱們就先見見別的人吧。”
她說的人，是李令月派在益州荊州的一部分暗探。
人，當然不方便也不可能大搖大擺來見她。
但訊息，可以。
荊州、益州、中州、涼州的情報，攤了一桌。
“你們離這麼遠做什麼。”阿梔招呼，“一起看啊。”
“嗯……”
周陸二人對視一眼，眸中都閃着莫名尷尬。
“不必拘謹。”方梔子笑道，“我信得過你們的，你們呢也不用當我是什麼公主，大家都是陛下臣子，都是同僚嘛。”
說着，愣是拉着他們兩人一起來看。
這些蒐集的訊息自然是紛紛繁繁、什麼亂七八糟的都有，看的阿梔一個頭兩個大。
其實這已經是篩選過的了，但阿梔又篩掉了一部分，
“那個，我字醜，陸續你來抄錄一下。”
陸續爲了減少工作量，果斷拉人下水：“南郡的字也不錯。”
“哦，是嗎？”
方梔子便親自磨墨，他們二人抄錄整理。整理之後，更加一目瞭然了些。
周南郡微一思索：“看來趙賊對荊益涼是三面開刀，打的打、拉的拉，一邊打一邊拉而已。”
陸續也說：“聽說他手下有個叫王經略的，有幾分眼界，不容小覷。”
總之啊，西北這邊怕是消停不了了，方梔子也是心酸啊，照此發展下去，四面楚歌已然不遠了。
“其實我覺得……”周南郡握拳抵着下頜，“益州譙沛，會不會已經死了……”
方梔子和陸續都驚呆了，阿梔忙問：“何出此言？！”
“嗯……只是推斷而已。”
“無妨，你直說就行。”
“益州譙沛割據日久，老年昏庸、寵愛後妻和幼子，據說幾個成年的兒子一直不滿。”
尤其是他嫡出的兩個兒子，常年鎮守漢中，譙沛數次想奪他們兵權，甚至還派刺客暗殺，都沒成功。
父子之間，勢同水火。
“其實譙家二兄弟若是帶兵殺回成都，譙沛怕也難以抵擋，只是兄弟倆擔心萬一他們南下，趙明睿趁機奪取漢中，那益州豈非探囊取物。”
周南郡指着桌上一條訊息，“可是年前，譙大譙二都悄悄回到了成都，一個月之內，成都周邊部署多次調整，每一次都讓人摸不着頭腦。”
還有好幾員大將不翼而飛，這決不是譙沛行事的風格。
方梔子眼珠子一轉：“你的意思是，譙家二兄弟或許已經暗中搞定了他們的老爹？”
陸續插嘴：“可若政變成功，爲什麼外面聽不見一點消息？”
這也不是個小事兒啊。
周南郡想了想：“我猜，譙大譙二聯手得勝之後，也許是分贓不均……怕是兄弟鬩牆了。”
方梔子：……竟有這種好事……
“不管到底是什麼原因，益州必有大變，所以……”周南郡淡淡一笑，“若是現在能南征巴蜀，事半功倍啊。”
只可惜，他一介小小參軍而已，也只能這樣紙上談兵了。
陸續也說：“去年益州平叛南蠻叛亂，就費了老大的力氣，百姓頗有怨言。今年又因爲北方禁用吳錦，蜀錦銷量暴漲、供不應求，大家更是怨聲載道。”
益州蜀錦也是官營，譙沛爲了多多賺錢，大量徵發徭役，百姓苦不堪言。
再加上，如果真的兩個月之內、接連兩場政變，益州上上下下確實搖搖欲墜了。
“機會是不錯，只是……”方梔子挑眉，“蜀地天險、易守難攻，若大軍壓上，則荊州防守必然空虛。”
這麼大一塊肥肉，趙明睿就是爬、也得爬來啃上一口吧。
別到時候，益州沒拿下，反丟了荊州。若是隻剩吳州了，那就可以直接躺秦淮河上等死了。
“不會。”周南郡語氣很堅定，“趙明睿打下關中時間不久，加上當時魏實堅壁清野，帶走大量的人口和物資，短時間內他絕對沒有能力主動發起進攻。”
更重要的是，雖然他現在沒有能力，但日後早晚會有能力的。
若等到趙明睿養精蓄銳、重整旗鼓、南征益州、奪取成都，則大業形勢危急！
三個人都沉默了下來，氣氛莫名有些淒涼。
這時，程昭明推門而進：“古話不假，江東子弟多才俊啊。”
“司空大人。”
兩年不見，程昭明的髮鬢染了些風霜，雙眸之中也不復當年的淡然清高，只被深深的疲倦所浸染。
他看了看桌上的字，讚道：“字勢遒勁，只是骨力稍有不足。”
程昭明是識貨人，這個評價已是上品了。
方梔子替自己手下客氣了一番：“大人什麼時候過來的？”
“講到南蠻叛亂的時候。”程昭明上下打量了周南郡兩眼，“我這座府裏，許久沒有見到這樣的人物了。”
周南郡忙低頭：“在下不過坐而論道，空談而已。”
方梔子感覺到程昭明有話說，就讓周陸二人先退下了。
程昭明也言歸正傳：“公主前來，所謂何事？”
方梔子直白地說：“我大姐不太放心荊州，讓我來看一看。”
程昭明笑了，別說李令月不放心，就是他自己也不太放心的。
“荊州這些將領，都是我父親一手削圓的，如今我刀法不濟，也是沒有辦法。”
方梔子一針見血：“大人想立業，必須要建功。”
眼下是大亂之世，不靠仁義禮法治國，靠的就是刀和馬。程昭明必須有自己提□□的心腹將領、自己打贏的勝仗地盤，說的話纔有底氣。
程昭明也贊同，指腹摩挲着茶杯：“伐蜀……倒是好機會……”
方梔子口裏的茶差點兒沒噴出來：“不會吧，你也……你覺得剛纔周南郡說的靠譜？”
“他若不靠譜，你會帶他來？”
“我可不是帶他來打益州的啊。”方梔子忙說，“而且，我手上又沒有兵，他能一個人殺到成都，滅了姓樵的。”
“一萬人。”
“什麼？”
“我可以給他一萬兵。”
方梔子張大嘴，程昭明、你居然來真的？！
一萬人你就想去益州，你這是豪賭啊，我可真是看錯你了。
“怎麼，總歸我也是荊州王，難道連一萬人都調不動？”
“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可一萬人，恐怕也……”
魏明帝時，二十萬大軍南路伐蜀、國中名將盡出，最後還不是無功而返。
誠然，當時有諸葛武侯坐鎮蜀中，可現在也不至於……
“荊州一共五萬兵馬，不可能傾巢而出，我只能出一萬人，如果你覺得行、周南郡敢帶兵，我就讓他西征益州。”
方梔子呵呵，周南郡又不傻，年紀輕輕也不像活夠了的年紀，他能這麼作死？
……
晚膳的時候，她扒拉着飯隨口問：“南郡，如果讓你帶兵伐蜀，得多少人？”
“一萬人吧。”
方梔子和陸續的筷子哐當都掉在桌上了，陸續掉了一根，她兩根筷子全掉了。
不僅筷子掉了，阿梔兩顆大大的眼珠子、都快掉進碗裏了。
“一萬人？”
“不是大軍壓境，是奇襲。”
“怎麼個襲法？”
“出江陵沿長江而上至魚腹關，至於下面怎麼走，得看當時形勢了。”
陸續想了想說：“這個時候，成都應已有所覺察，若有阻擊之意，極有可能從岷江而下，至犍爲。”
幾人飯也不吃了，鋪開輿圖。
“未避免在犍爲與蜀軍交手，可沿岷江急行軍越過犍爲而至青衣，直插成都後方。”
“下面呢？”
“下面怎麼走，得看天時地利、對方應對了，現在不好說。”
方梔子摸着下頜：“這麼說，陸續你也覺得此計可行？”
陸續和周南郡都對望一眼，笑道：“我們覺得可行有何用，朝廷必然是不同意的。”
丞相蕭宏，大將軍顧元讓都是持重謹慎之人。且一位是僑居江東，一位是吳中大族，對這千里之外的巴蜀之地都興趣缺缺。
“一切奇襲之法，賭的都是天命和運數。”
沒錯，阿梔也清楚，朝廷是絕對不會同意同意的。
目前想這麼幹的，只有兩撥人。
一是程昭明，他想擴大地盤、免除後憂，同時建功立業、掌控荊州。
二是周南郡這種初出茅廬的年輕人，眼睛恨不得長在腦門上，廣闊天地、正想大有作爲。
不過，周南郡真的能帶兵麼？
去彭城之前，聽說他也只在壽春跟過何老將軍一兩年，最多帶過幾百人。
一萬人啊，其實也不是個小數目。就這麼直接給他了，給這種白面書生，誰敢啊？
真當人人都是霍去病了，輕騎八百入大漠、兩次功冠全軍、一戰封侯。
即使這世間真有霍去病，除了漢武帝、誰又敢用呢。
“算了算了。”方梔子自嘲一笑，“接着喫飯吧，瞧瞧菜都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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