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時鮮新茶
在茶坊的雅間之內,劉塬撩起下裳,端端正正得坐在長板凳上。
他好似還不習慣坐這樣的長板凳。直到他放平了衣裳這纔打量起雅間來。
劉永銘往劉塬的邊上一坐,卻是將右腿擡了起來,放在了板凳上。
而那裴紹依舊筆直得站在劉塬的身後,一聲也不吭。
劉塬白了劉永銘一眼,有些生氣得道:“站沒站樣,坐沒站樣!何以言行呀?”
劉永銘笑道:“這要是在宮裏,兒臣就放下了。但這是在宮外!剛剛可說好了,一切都聽我的!別一口一個朕,讓人聽了不好!”
正此時,跑堂端着托盤走進了雅間來,在桌上放下了瓜果茶水。
劉永銘開口道:“爺在等楊掌櫃,楊掌櫃要是到了,讓他直接進來找我就是了。”
跑堂應了一聲,也不說其它的話便出去了。
劉塬此時才問道:“這地方有些雅緻,牆面上掛着的可都非凡品。”
劉永銘笑道:“這間雅間掛着的是烏山先生的筆跡,是兒臣親眼看着他寫下的。您想要摘走就是了。”
“原是來如此。剛剛進來看到商賈雲集,倒是壞了這些字畫的雅境。”
劉永銘說:“這間茶樓就是商賈做生意的地方。兒臣來這裏也是來做生意的。”
“哦?朕倒是從來沒有見過別人做生意,倒是想觀摩一二。”
劉塬說完,用鼻子臭了臭,低頭看向了茶碗。
“好清香的茶!”
劉塬端起茶碗呡了一口熱茶,兩眼之間直放光彩:“好茶!真是好茶!”
劉塬放下茶碗伴裝生氣得說道:“這民間的茶可都比我宮裏的好呀,還不知道內務府這些年來有多糊弄朕!”
劉永銘笑道:“這鴻春茶坊裏最多的就是茶商,茶商對茶可挑剔了,不拿出最好的茶葉,店家的生意可做不成這樣!這裏比宮裏的好也是應該的。”
劉塬有些生氣得反問道:“大明宮還不如一間茶樓,這還是應該的?”
劉永銘笑道:“父皇,關中多是磚茶,磚茶用來賣給蒙人與番人還行,父皇怎麼可能能與番人喫的茶一樣呢?如果要最好的茶,就得去江南了,那裏纔是出好茶的地方。要弄其實也能弄得到,但這花銷……呵呵,把宮裏的茶都換成江南的新茶,您心疼不?肉疼不?眼皮子跳不?”
劉永銘的幾個問題倒還真把劉塬給問住了。
劉塬白了劉永銘一眼正要教訓劉永銘,聽得劉永銘又道:“宮裏的那些人知道喝的什麼茶呀,拿次品糊弄一下就成了。您要真想喝好茶,也別去內務府,派個人單獨跟兒臣要,兒臣給您也就是了。但您也別放在御茶房,直接給文雄保管,想喝的時候讓他去給您泡。”
文雄即是內宮總管。
劉塬問道:“嗯?你這是什麼意思?”
劉永銘腆着臉笑道:“讓宮裏旁的什麼人知道了您有好茶,還不得鬧開了天去?且您讓宮人以後怎麼伺候您?花大銀子去進吧,您肉疼。不花那些銀子吧,又怕您覺得他們在糊弄您,以欺君之罪給殺了頭了!”
劉塬聽到這裏呵呵笑了起來:“朕不是那種昏君,哪裏會因這等事情殺人。話說回來了,宮中的東西不好,不是因爲小五以次充好?”
劉永銘哈哈笑道:“五哥的茶葉生意是跟韋家合作供給宮裏的!韋家!”
“哦?韋賢妃的韋家?”
“對!五哥爲了賺銀了敢糊弄您。韋家可不敢!他們巴不得把最好的東西進貢給您,讓您多寵着點那賢妃娘娘,將來好讓族人多謀幾個官位呢!”
劉塬更加得不解了:“那他們如何還敢這麼做?”
“剛剛喫飯的時候,那四菜一湯裏,有道燴素三鮮您吃了吧?”
“吃了,真不錯!”
“那素三鮮裏其中一鮮是春筍。春天來了,春筍上市了。你一喫,喲,真不錯,到了伏夏天,您突然又想起來了,想喫這道菜,您讓御膳房的人在伏夏哪裏給您弄春筍去?所以這供給之事還真難不到內務府的頭上,甚至跟五哥的關係都不大,宮裏就這規矩,沒有時鮮!江南的新茶更是別想了!路上潮了、黴了,對宮人來說都是要命的事情。”
劉塬點了點頭表示理解。
劉永銘又道:“這還得是您,這要是換了別的君王,也不管別的,喫不到春筍,將管事的殺了再說!當然了,您是明君,自然不會如此,但您也得爲後世的君王想一想呀!他們未必有您開明!您就能保證您百年以後,我漢國出不了一個晉惠帝?呸!兒臣……兒臣不應該說百年……那什麼,喝茶喝茶。”
劉塬樂了一聲,他並不忌諱劉永銘說這樣的話,因爲他早已習慣了劉永銘的口無遮攔。
劉塬疑問道:“你這是在給你五哥開脫?還是在求情?平日裏也沒見着你跟他有多好呀!要是朕沒記錯,你以前還用屎糊了他一臉呢!”
“小孩子打打鬧鬧的事您還記它做甚。父皇您生氣也生過了,父子間的事,能讓銀子生出仇來麼?千防萬防,家賊難防,別說是深宮了,就算是小老百姓家的孩子,也有偷偷拿大人錢去買蜜餞喫的時候。”
劉塬被劉永銘逗得開心一樂:“還得是你。行,朕回去就下口諭,問問他反思好了沒有。要是反思好了,便讓他回工部幫朕盯着吧。”
劉塬這話就是在給五皇子機會,至於五皇子能不能抓住這個機會可就不知道了。
劉永銘支支吾吾得說:“那這茶……”
“算了。都不必了,差一些就差一些吧,又不是不能喝,可你不能跟你五哥一樣來糊弄朕!”
劉永銘笑道:“這個您放心,兒臣給您換一些好茶,但不會是最好的。”
“還是省一些吧。”
“花不了那許多錢去。多多少少給兒臣留點利吧,不過您放心,一定會比之前好的。”
劉塬哈哈笑了一聲,也不在意劉永銘口中所說的留點利是留多少。
正此時,雅間再一次被人打開,楊光祿走進來。
他看到雅間裏還坐着別人,先是愣了一下,然後才關上了門。
劉永銘擔心楊光祿在劉塬面前說一些不該說的話,他直言道:“給你們介紹一下。”
楊光祿習慣性得拱了拱手,但劉塬卻是沒有反應。
劉塬可從來都沒有給別人拱手施禮的習慣。
劉永銘介紹道:“這位就是弘農楊家的楊贗楊光祿。”
劉塬一聽,原本不屑一顧的眼神放出了芒光來,他看着楊贗,問道:“你便是楊贗?”
楊光祿拱手道:“正是在下。不知這位貴客是……”
劉永銘笑道:“他是我老子。”
“什麼?”楊光祿有些聽不懂。
“我爹!”劉永銘沒好氣得補了一句。
楊光祿有一些沒有反映過來,他又多看了一眼,從那劉塬的坐資與神態上,他一下子明白了過來。
楊光祿兩腿一軟,正要跪下,劉塬說道:“平身吧,在外面就別多禮了。”
“是!”楊光祿沒敢站落座,雙手不知道往哪裏放,只得合着手垂在腹部,然後低着頭退了一步。
劉塬沒打算放過楊光祿,他問道:“你家之事朕也有所耳聞。”
“罪民該死。”楊光祿此時才應了一聲。
劉塬笑道:“你雖殺楊家二十餘口人,但那也是發生在齊國之事,漢國暫還管不到那裏。要是哪一天併入了大漢版圖,又有人前來告狀,按慣例還是要接人家狀紙的。”
“罪民所犯之罪乃是死罪,鑽營此漏,苟活至今。若有那一天,罪民必伏首待斬,必不言輕。”
劉塬笑道:“朕現在不是要治你的罪,就是想知道你家那件事中的是非曲直,想來沒有人比你還能說得清了。朕也許還不了你公道,但憐你心意,或許還可免你一死。”
“罪民罪大惡極,本就該死。只是俗事未了,心中多有不甘……”
劉永銘說道:“行了行了,坐下吧,我們先辦正事!”
楊光祿哪裏敢坐,只得站在一邊,從身上將那兩萬引鹽引拿了出來,放在了桌面上!
劉永銘笑道:“行!買鹽引的錢呢,就從爺我放在你那裏用於放貸的銀子里扣。別跟我說不夠數?”
這兩萬引鹽引是從魏仲賢那裏強取豪奪的,根本就沒有花銀子,倒是從魏仲賢那裏反訛了兩萬兩,根本就沒有花什麼錢。
劉永銘這話其實是說給劉塬聽的,要讓劉塬知道自己與楊光祿只是生意上的夥伴,而非主子與門人的關係。
楊光祿陪笑道:“夠數!當然夠數!六爺您點點。”
“不用點了,你的信譽本王還是信得過的。”
楊光祿正要說話,雅間門被輕敲了三下,跑堂的在外說道:“六爺!楊爺!李大官人到了。”
沒等劉永銘回答,門被人推開,從外面走進來一個三十多歲的人。
那人一身財氣卻又不失風雅,他身資挺拔,面容微雍,沒有一兩百年家世的沉澱是出不來這等神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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