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牛奶
其實姜唐當然是願意推哥哥的,鞦韆就得兩個人換着玩,這是規矩。但是邢年就站着說我推你,姜唐都給騰地兒了也不過來坐。
後來姜唐玩夠了,下來的時候還讓邢年給扶着繩子。短腿的小豆丁,只要腳不沾地就覺得慌。
“謝謝哥哥!”他下來了就一把抱住邢年的胳膊,這是他表達親近的方式,爸爸媽媽都喜歡他這麼貼過去。
但是邢年哥哥好像不喜歡。
胳膊是僵的,不摟回來,還往後退。
姜唐把手收回來,他沒被這麼有距離感地對待過,多少有點委屈,覺得邢年不喜歡自己。但是邢年也沒離他遠遠的,還是站那兒低頭看他,就是不和他接觸。
“哥哥,”姜唐把邢年往小茶几那兒領,“哥哥喫水果。”
邢年搖頭拒絕了,他就靠着樹站着,把兩隻手墊在身後,用指腹去按樹皮的紋路。
姜唐再次嘗試:“我們捉迷藏。”
邢年還是沒反應。
姜唐這就有點懵了,小沮喪漫上來,不知道怎麼才能讓哥哥和他多說說話。畢竟就這樣沉默着太奇怪了,他是個小話嘮也架不住。
“哥哥,”姜唐玩手指,小聲慢慢地問,“你不開心嗎?”
邢年挑了下眉毛,平聲平調地說:“沒有。”
人家這麼說,也不知道姜唐信沒信。反正他小臉還是嘟着,想了想,再次撲過去,還是把下巴擱在邢年胸口,跟哥哥黏糊地說:“那你笑一下。”
奶白的小軟孩兒毫無預警地貼上來,弄得邢年胸口一片熱乎乎的,還被姜唐的鼻息弄得下巴癢。農村小子真不習慣這一套,放平時邢年早甩手跑了,但這次他連退的位置都沒有。
他垂眼就得和姜唐對視,鼻腔裏都是姜唐身上那種好聞的甜味。邢年笑不出來,但也對姜唐說不出重話。
“笑一下吧?”偏偏姜唐還要踮着腳蹭一蹭,扒着邢年,堅持不懈地說,“哥哥,你笑一下好不好?笑一下,笑一下......”
姜唐說着就用小手戳着邢年的嘴角往上推,邢年立刻仰頭躲,誰知道姜唐也有點急了,就是不鬆手。最後邢年已經差不多在炸毛邊沿,沒忍住抓住了姜唐的胳膊,想往下扽,郝佳麗先問了聲你們幹嘛呢。
姜唐立刻不戳哥哥了,回頭看郝佳麗姜德明一起走過來。倆大人剛纔坐花壇邊上說悄悄話,結果一扭臉就見姜唐邢年在樹底下緊挨着不知道在幹嘛,還都上手了。
兩個男孩湊一塊兒,家長怕打架。
結果姜唐說想讓哥哥笑一下。
“哥哥不想笑,你別纏着哥哥。”郝佳麗圈住姜唐,又摸摸邢年的發頂,哄着說,“哥哥很酷的。”
姜唐明白了。
不愛坐鞦韆不愛喫水果不愛玩遊戲,不愛說話不愛笑,原來哥哥是個小高冷。
確實很酷!
這下小情緒都沒有了,仰頭又笑出酒窩,一直到進屋洗手喫飯的時候還在和邢年說你怎麼酷哇。
邢年沉默地衝着手。
他和酷沾不上邊兒,回答不了小豆豆兒的問題。
兩個小朋友並排洗手,都踩在板凳上。姜唐有自己專門的一套兒童用具,他先弄完了,再把香皂遞給邢年。
香皂是牛奶味兒的,放手心轉個圈兒就出好多泡沫,洗完了手上還有香味。邢年沒見過,到餐廳的時候還在想,這味道有點熟悉。
姜唐往椅子上爬,邢年就站角落裏,時不時把手放到鼻子前面聞聞,同時安靜地看看這個地方。
很高很高的天花板,大型的繁瑣的燈,窗戶佔了一面牆,推開就能走到外面的花園裏去。地板是一種邢年沒見過的白石頭,樓梯很寬,二層還有房間。
這裏很豪華,這裏是姜唐家。
傭人也給邢年準備了椅子和碗筷,然而邢年還是一個人倚着牆站。他也不出聲,一直到姜德明進來才發現。
“小年站那兒幹什麼呢?”姜德明挺驚訝,“過來坐這兒,你們兩個挨着。”
邢年這纔過去了,和姜唐並排坐。這樣一來對比就更加明顯,黑瘦的小子,面相本來就不討喜,又不會說話也不會撒嬌。姜德明郝佳麗給他夾菜盛湯他也說會謝謝,其餘時候就沉默了,一口一口喫飯很快,也不往外灑飯粒。
他旁邊奶白圓溜的姜唐就不一樣了,一直和爸爸媽媽聊,還不忘扭頭和哥哥說小話,說着說着就往那邊貼。沒捱過餓的小孩兒容易不好好喫飯,邢年第二碗都快見底了,姜唐還在用勺子叮噹響地搗泡飯,一口要喫好半天。
但那又怎麼樣,大人們都稀罕姜唐這樣的小孩,何況還是小少爺。飯後喝牛奶,傭人不假思索地先給姜唐。
誰知道姜唐雙手抱着杯子往旁邊推,先給邢年。
滿滿一大杯,白白的香香的,還在冒熱氣。邢年握住杯子,低頭聞了好幾次。
有點甜還有點腥,很像他手上的香皂味道。
他以前沒喝過牛奶,所以猶豫着沒立刻下口。姜唐那邊兒都喝了一小半了,舔舔嘴脣湊過來,趴在邢年手臂邊,問:“你怎麼不喝呀?”
他是真自來熟,這一下午貼貼蹭蹭說來就來。邢年在飯桌上無處可躲,他能清晰地聞見姜唐身上的甜味兒,那種氣息蹭着他,熱熱的軟軟的。
很像牛奶。
姜唐身上......有牛奶的味道。
“哥哥,燙嗎?”姜唐的手被牛奶捂得熱烘烘的,他低頭到邢年杯子邊上,鼓起腮幫說,“我給你吹吹。”
他吹完了,邢年還是不喝。
這事兒大人一看就明白了,郝佳麗把姜唐拎回座位,俯身問邢年:“不習慣牛奶味兒是不是?”她把杯子放邢年手裏,“第一次可能會覺得味道有點怪,但是要喝一點,小孩喝牛奶長高個。小年想不想長高個?”
邢年點頭的幅度很小。
姜唐睜大眼睛問:“哥哥,你以前沒喝過牛奶呀?”
邢年沒回答,捧着杯子仰頭把牛奶喝完了,也不怕燙。然後坐那兒看姜唐跟小貓兒似的一小口一小口地喝,傭人過來打掃,邢年自己拿着空杯子進了廚房。
傭人趕緊說不用,轉頭又對先生太太說這孩子真懂事。
“問題是不用你這麼懂事。”郝佳麗笑着在邢年發茬兒上胡嚕一把,問:“喫好了?”
邢年緩慢地點了點頭。
“那到客廳玩兒去吧,剛喫飽飯不準跑不準跳,要不然胃疼。”郝佳麗給他把椅子拉開,說,“讓姜叔叔給你把電視打開。”
邢年站起來,看了看還沒喝完牛奶的姜唐,沒立刻走。
姜唐說:“我也喫好了。”
“還有半杯呢,”姜德明笑了,“你喝完再去。”
“不想喝了,”姜唐也下地,手一伸又牽住邢年,說,“喝不下啦。”
說着就要走,姜德明象徵性板起臉,故意沉聲說:“回來喝完,喝不完打屁股。”
這話姜唐根本沒當回事,笑着帶邢年往客廳跑,頭也不回。誰知道半路被邢年拽得停下,回頭就看邢年嚴肅地看過來。
“喝完,”邢年說,“回去把牛奶喝完。”
姜德明和郝佳麗都看得一愣,不知道邢年怎麼就忽然擔起了小哥哥的責任,有模有樣地教育弟弟。
而且弟弟也是個乖崽,剛纔跑得歡,這會兒就被邢年牽回桌邊,捧起剩的那半杯牛奶使勁灌。
可惜姜唐是真的飽了,喝兩口又放下了。邢年看了眼姜德明,伸手幫姜唐舉着,還是說:“喝完。”
姜唐委屈:“我真的喝不下了。”
邢年沉默地看了他一會兒,把他剩下的小半杯牛奶喝了。
“哎!”郝佳麗當時都驚着了,伸手攔了一下,想從邢年那兒把杯子拿過來,“沒喫飽?再給你弄新的,這一口剩的就別喝了。”
邢年搖頭,還是不撒手,看看姜唐看看郝佳麗,又擡頭盯着姜德明。場面有點僵,姜唐離邢年很近地站着,緊張地握住哥哥的手腕。
姜德明不明所以,說:“小年?”
“......我能喝完,”邢年終於說,“你們,別打豆豆兒。”
這句話讓人震驚,姜德明和郝佳麗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神情中看到了不忍心。
“小年,”姜德明伸手,“過來。”
邢年走過去的時候手裏還拿着牛奶。
姜德明俯身和他平視,問:“你覺得如果弟弟不把牛奶喝完的話,我就真的會打他,是嗎?”
邢年點了點頭。
捱打疼,他知道,他不想讓姜唐捱打。這個反應是下意識的,邢年自己也不知道爲什麼。
“不會。”姜德明語調溫緩,對邢年說:“那個話我是說出來嚇唬他的,是玩笑。半杯牛奶,剩就剩了,叔叔阿姨不會強迫你和豆豆喝完,明白嗎?”
邢年臉繃得很緊,低聲說明白。
“還有更重要的一件事,”姜德明把杯子從邢年手裏拿走,“在這裏沒有體罰一說,打人是錯誤的行爲,不管是誰都不能做。所以不管因爲什麼事情,什麼牛奶喝不完、考試考不好,豆豆都不會捱打,你也不會。而且不只叔叔阿姨,是任何人都不能打你,不管那個人是長輩還是老師同學,都不可以。當然,你也不能去打別人。如果發生了矛盾,你就要回來和叔叔阿姨講,這一點你能記住嗎?”
邢年點頭,姜德明又問了一遍。
邢年說:“記住了。”
他記住了姜唐是個不會捱打的孩子,還記住了姜德明紳士體面的態度和郝佳麗溫柔的眼神。農村小子的世界裏第一次出現這些,他像是忽然被抱回來的流浪狗,不知所措,眼神都是僵的。
這件事在邢年那兒有衝擊,在姜德明和郝佳麗這兒也沒完全過去。晚上兩個小孩洗澡的時候姜德明進去看了眼,看見邢年安靜地坐在浴缸角落,盯着姜唐手裏的小鴨子。
男孩非常瘦,皮膚很黑,露出的胳膊上有淤青。脖子那裏有皴,傭人正在給他搓。
姜德明看了眼就走了,沒立刻問怎麼弄的。
洗完澡之後各自回屋睡覺,姜唐依依不捨,邢年倒是很灑脫。他也有自己的房間,窗戶很大,牀上放着乾淨的睡衣。
傭人臨走前幫邢年把窗簾拉上,他等人走之後爬下牀,又給打開了。
天邊掛着白月亮,地面上路燈洇出圓形的光。邢年能聽見蟬鳴,和豆苗村裏的一樣枯燥響亮。
門輕輕被推開的時候邢年還醒着,正坐牀上望着窗外,聽見小小的吱呀聲立刻就回頭了。
姜唐穿了身白色毛茸茸的睡衣,抱着他的枕頭和維小熊,一路噠噠噠跑到邢年牀邊,往上一撲,仰着臉看向邢年。
“哥哥,”姜唐小聲說,“我想和你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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