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選擇
結果姜唐看見了,也覺得失落,以爲哥哥不僅不抱他,連拽拽衣角也不樂意。
姜唐這麼想着,一路上都不主動和邢年說話了。那邊兒邢年更不可能主動開口,倆小孩就此莫名地陷入了小別扭,誰也不理誰。
能摘着草莓的地方就在前面,姜唐小心地跟着邢年邁過斷木,心裏還在想。
其實邢年哥哥有時候有點兇。
從來沒怎麼被兇過的小孩兒覺得很委屈,不喜歡被哥哥這麼嫌棄。
但是姜唐到底是個小天使,小脾氣走得快,注意力很容易被吸引走。何況撥開低垂的樹枝就是大片低矮的綠,上面鮮紅點綴,是無數小燈籠似的野草莓。
於是姜唐也不記得不說話的事兒了,碰碰邢年胳膊,說:“哥哥,草莓!”
邢年垂眼看了看,還是低低地嗯一聲。
兩個小崽到了地方纔發現沒帶小籃子,早上出門時候只想着自由,也沒讓傭人跟着。姜唐站那兒有點不知所措,結果邢年先往地上一蹲,扯了把t恤,對姜唐說:“你來摘,放這兒。”
姜唐當時就笑了,鬧什麼彆扭,哥哥這不是對他很好嘛!
所以這天小草莓都是姜唐摘的,邢年拿衣服給他兜着。
野生的草莓只有拇指那麼大,在陽光底下紅得晃眼。姜唐把上面的葉子揪下來,手指會被那層細細的絨毛颳得癢。
邢年眼看着姜唐要把草莓往嘴裏放,手一擡推了把,說:“髒。”
姜唐懵然擡頭,問:“那怎麼辦?”
其實邢年在豆苗村裏從來都是摘了果子就喫,從蛇莓到桑葚都直接往嘴裏送。但是他不讓姜唐也這麼着,就覺得這不是姜唐該乾的事兒。
“先留着,”所以邢年說,“回家再喫。”
但是姜唐依依不捨地聞聞小草莓,說:“可是我現在想嚐嚐。”
邢年沉默片刻,說:“那擦一下。”
他看姜唐不知所措,就稍微俯身,說:“在我衣服上擦一下。”
姜唐照做了,按照邢年說的,把草莓在邢年衣服上最乾淨的地方滾了好幾次。最後邢年又讓姜唐把草莓舉起來給他檢查了一下,然後才點了頭。
然而那顆草莓直接被送到他嘴邊,姜唐在後面歪歪頭,說:“哥哥喫!”
邢年本能地往後躲了一下,說:“你喫。”
姜唐不退反進,小手往前遞了遞,說:“哥哥先喫。”
邢年僵了一小會兒,身體一直稍微往後仰着。但是他最終還是拗不過姜唐,姜唐喂完哥哥纔開心了,又撿了一顆,還和剛纔一樣在邢年衣服上擦了擦才放嘴裏。
然後就笑彎了大眼睛,對邢年說:“好喫!”
誰知道灌木後面嗤笑聲突兀,有人故意模仿作嘔聲,說:“髒死了!”
姜唐嚇了一跳,往邢年那邊一靠,邢年已經兜着草莓站起來了。樹叢被撥開,是幾個看着比他們大點兒的小孩,都是住這附近的,走過來之後先對姜唐招了招手。
最前面那個男孩叫肖政,是一羣小朋友裏年紀最大的,開學就要四年級了。姜唐認識他,住這一片的都家境殷實,暑期開個燒烤趴什麼的很尋常,家長會帶上自家小孩兒相互走動。
但是姜唐不太和肖政玩兒,主要是年齡有差距,姜唐跟不上他們的腳步。所以這會兒姜唐也不主動說話,站起身貼在邢年身邊。
肖政當然記得姜唐,白皙漂亮的乖孩子,長得像個娃娃,就是不怎麼愛說話。他有點兒驚訝在這裏見到姜唐,叫了聲豆豆。
大哥哥主動和他打招呼,這讓姜唐有點開心,輕輕地露了笑。
這一笑挺扎眼,小酒窩浮現,肖政也覺得好看。他想開口誇,卻被邢年吸引了目光。
一個以前沒見過的黑小子,長得挺兇,臉還臭,站姜唐身邊看過來的眼神有點狠,無聲地讓肖政覺得不自在。
所以肖政下巴先往邢年那側一轉,問姜唐:“這誰?”
“他叫邢年,”姜唐介紹,“是我哥哥。”
“騙鬼啊?你倆都不一個姓。”肖政聳肩笑了笑,“我聽說你爸媽往家領養了個小孩,給你當小僕人,就他嗎?”
姜唐露了稍許懵懂,說:“沒有。”
“扯呢,明明就是。”肖政眼神從邢年兜着的那堆草莓上掃過去,說,“惡不噁心,僕人怎麼當的,給你喫帶土的草莓。”
邢年神色不變,但是騰出隻手握住了姜唐的胳膊。肖政隨手揪着身旁的灌木葉,問姜唐:“就你們倆一起出來了?”
姜唐擡頭看了看邢年,點頭嗯了一聲。
肖政笑了,學着姜唐的乖樣子嗯聲點頭,說:“你怎麼這麼可愛啊?”
姜唐羞澀地說謝謝。
肖政說:“你和我們一起玩兒吧,正好我們要去溪邊抓螃蟹。那邊新弄了個小瀑布,跟滑梯似的,咱們直接下水。”
畢竟還是孩子,肖政的話對姜唐是有誘惑力的。然而邢年輕輕拽了一下姜唐的胳膊,沉着嗓子叫了聲豆豆兒。
姜唐就看向哥哥,發現邢年正盯着他,眼神和平時不太一樣。
有點......兇。
邢年就這麼盯了會兒,問:“你想去嗎?”
姜唐點了下頭。
“豆豆兒,這哪兒的口音?”肖政在對面模仿了一下,笑出了聲,又說:“都點頭了就一起去吧,我同意你加入我們。”
姜唐要邁步,肖政說:“但是就你一個,不帶邢年。”
姜唐立刻問:“爲什麼?”
“沒有爲什麼,”肖政皺眉說,“就是不帶他。”
這是從心裏瞧不起邢年,但是姜唐不懂,抿着嘴不說話。邢年等了一會兒,耷拉着的眼皮動了動,握在姜唐胳膊上的手稍微收緊,最終還是鬆開了。
他第一次覺出緊張,又第一次覺出失望,因爲豆豆兒要去和別人一起玩兒了。
豆豆兒要去和別人一起玩兒了——
“那我不跟你們玩了,”姜唐軟乎乎的聲音傳進邢年耳朵,“我要和邢年哥哥在一起。”
邢年猛地看向姜唐,又聽見對面肖政不可置信地問了句爲什麼。
“我要和邢年哥哥在一起,”姜唐認真解釋,“就不和你們玩兒了。”
肖政震驚在原地,最終沉着臉丟下“那算了”三個字,轉身和自己的小夥伴一起走了,故意把草甸踩得又重又響。姜唐也覺出肖政生氣了,有點躊躇,但是轉頭一看邢年就又笑了。
現在姜唐心裏已經把邢年劃到了自己這邊,和“別人”有區別。別人生氣了沒關係,邢年哥哥得和他在一塊兒。
“哥哥,”他拉拉邢年衣角,說,“咱倆玩。”
“嗯。”邢年看着姜唐,無意識地重複,“咱倆玩。”
姜唐戳戳邢年手臂,說:“我還想再喫一個草莓。”
邢年沒立刻回答,姜唐就加上一句:“行嗎?”
“……行。”邢年說。
然後他不等姜唐自己伸手,低頭從衣服裏撿了一顆出來,擦了擦遞到姜唐的嘴邊。他看着姜唐張嘴,手還往前送了送。
等姜唐喫完,他又給姜唐擦了擦嘴。
這是邢年邁出的第一步,因爲姜唐沒和別人走,要和他在一起,於是他努力學着姜唐的樣子,做出表示友好的舉動,讓兩個人之間的距離不再那麼遠。而且姜唐咬着草莓衝他笑,邢年就又覺出滋味不同。
他不那麼冷不那麼酷,姜唐就會很開心,會抱住他胳膊晃一晃,軟聲叫哥哥。
等到下次再有別的小孩出現,姜唐也還是會選擇他。
蟬聲不歇,頭頂還有麻雀喳喳叫,但是邢年專心致志,只聽得見姜唐軟聲說的那句“我要和邢年哥哥在一起”。
這天倆小孩都玩得高興,小草莓摘了好多,邢年的t恤下襬都要放不下了。回去的時候還是邢年走前面,一邊兜着草莓一邊看路一邊帶着姜唐,三樣都不耽誤。
不過這次帶着姜唐的方式不一樣了,邢年一隻手垂在身邊,和姜唐手牽着手。
其實一開始姜唐還是要抓哥哥的衣角,邢年卻側身躲開了,回頭看姜唐費勁地跟上來。小孩兒穿了件短袖,上面還有先前摔倒時候沾的泥,這會兒兩隻肉乎的小胳膊上都是被灌木刮出來的紅印。
不知道是不是皮膚白襯的,反正邢年看着就覺得心裏不得勁兒。
邢年伸手,對還在發愣的姜唐說:“牽着。”
最終兩個人手牽手下了小山坡,姜唐奶白軟乎的小手向上伸,緊緊地攥着邢年空出的那隻黝黑的手。邢年從肩膀到指尖一直是僵着的,但也回握住姜唐一直沒放開。
要上大路的時候鮮草變薄,腳下泥土鬆軟,邢年往上提了一把姜唐。然而姜唐往後扽了他一下,原地不走了。
邢年回頭詢問,後邊兒姜唐睜大了眼睛,拖着氣聲說噓。
細微的“喵”聲來自於樹叢邊沿,邢年用眼神給姜唐指了個方向。兩個人悄悄地過去,撥開矮枝,就見地上蜷着只跟成人手掌差不多大的橘毛小貓。
“貓咪!”姜唐驚喜地蹲身,輕輕地在小貓背上摸了把。那小貓毛打了綹,身上都是泥,姜唐毫不在意,仰臉對邢年激動道,“哥哥,貓咪!”
邢年牽了一路的手驀然空落,低頭沒感情地嗯了聲。
那邊兒小貓爬着要走,姜唐緊跟着往前探身。邢年聽見聲才反應過來,一擡頭就看姜唐已經栽進草叢裏,而且摔得不輕,趴那兒嗚咽出聲。
這次邢年沒轉身就走。
他分明是個自己糙慣了也嫌別人麻煩的野小子,卻在此刻覺出了着急和心疼。姜唐摔倒了得有人抱,邢年任由衣服裏的草莓滾一地,走過去蹲了身還伸了手。
然而姜唐已經起來了,滿身土,懷裏還抱着小貓。他人小腿短,抱着只貓原地晃身,被邢年握住胳膊,半拎半扶出草叢。
“哥哥別走!”姜唐卻有點擔心,“我自己起來了。”
邢年不知道該怎麼告訴他自己不會走。
不僅不會走,還願意抱他。
不懂表達的小孩,在親近的人這裏也要喫虧。心裏想的說不出來,被對方誤解了就會被疏遠,關係破裂了很難修復。
好在這會兒姜唐想不了那麼多,他光顧着小貓,低頭心疼地說:“它好小,是流浪貓。”又揚臉看邢年,期待地說:“咱們養它吧。”
邢年把剛纔掉的草莓都撿起來,說:“這得問你爸媽。”
姜唐扒拉着小貓的後頸毛,問:“那你同意嗎?”
邢年不說話,姜唐就抱着小貓到邢年臂彎那裏,嘟嘟囔囔地說:“它多可憐呢……哥哥,咱們養它吧。”
邢年垂手摸了下,誰知道那小貓剛纔趴姜唐懷裏老老實實的,一被邢年摸就扭着身體動來動去。邢年不招人喜歡,也不招小動物喜歡。
“我說了不算,”邢年冷聲說,“你爸媽不一定同意。”
可是身邊姜唐還在好聲好氣地求,眼裏都朦朧了,邢年真覺得他說個不字姜唐就能立刻哭出來。
“……給我,”邢年最終說,“我抱着它回去。”
姜唐惦記着小貓的感受,躲了一下,說:“我抱着吧。”
“那你一隻手抱,”邢年面色冷冷地伸出手,“放肩膀那裏。”
於是姜唐就讓小貓趴在肩頭,一隻手扶着,另一隻手還和剛纔一樣,牽着邢年。這次他覺得輕鬆了,因爲邢年走得慢,還把他牽得緊,拉住他的手就一點也不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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