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靠近
邢年又躺了會兒才起,悄無聲息地把自己那半邊的牀整理好。說是半邊,其實大部分都是姜唐佔着,邢年昨天一宿都是側身躺在牀沿兒。姜唐有時候蹬被子,邢年還時不時地探手摸一下,把滑下去的被子再給拽上來。
等邢年都把衣服換好了姜唐也沒醒,邢年在牀邊探身,近距離地看熟睡的姜唐。
小豆豆兒睡得是真香,臉蛋鼓鼓,小嘴還吧嗒一下,也不知道是夢見了什麼好喫的。房間昏暗,那點兒陽光透過姜唐的睫毛,落下細瘦的金亮,寧靜又漂亮。
邢年猶豫很久,最終還是慢慢地伸出手,碰了碰姜唐的睫毛,在末尾再翹的地方撥了撥。
姜唐動也不動,還和醒着的時候一樣乖。
邢年收手,沉默地盯住人。
本來都立定了心思不帶娃,那種厭煩的情緒卻已經消失無蹤。邢年這會兒只能感覺到興奮和悸動,因爲他打開一點自己,和姜唐的關係就又會往親密的方向邁進一步。他滿足於姜唐爲了他拒絕和別人玩的瞬間,也享受自己和姜唐手牽手的感覺。
得到和給予一些感情,它們原來是如此不同的快樂。邢年無法把這個道理說出口,但是他知道他不再排斥姜唐。
他喜歡和姜唐在一塊兒,只有他們兩個,當最好的哥哥和弟弟,做彼此最重要的夥伴。
姜唐調整了個姿勢,邢年順勢捏了下姜唐的臉蛋。然後他悄悄地把那個小熊玩具抽走,看着姜唐本能地往前一湊,邢年就如願地被抱住了胳膊。
所以等姜唐醒的時候一睜眼就看見了邢年,再一翻身才發現自己摟的是邢年的手臂。姜唐迷糊中帶點兒驚嚇,想要放開手。
誰知道邢年反手一撈,說:“抱吧。”
還是那麼平平的沒個聲調起伏,但是話的內容和以前可不一樣了。
“嗯......”姜唐軟乎地蹭幾下,也不忘記說哥哥早安。
這一早上邢年對姜唐片刻不離,姜唐做什麼他都會搭把手,姜唐洗漱時候的小凳子他來搬,牙膏他來擠,飯碗他來端。姜唐早上那一大杯牛奶喝不完,邢年一擡手就接過去了。
姜唐抱着小貓發懵,覺得有點奇怪。
他終於忍不住,湊過去對邢年說:“你今天怎麼了呀?”
邢年坐他身邊,反問:“怎麼了。”
姜唐低頭用下巴蹭了蹭小貓,眨眨眼說:“你怎麼突然對我這麼好哇?”
這話聽着也太可憐了,邢年得多冷漠才能得到這麼個問題。所以邢年也有一瞬間的呆滯,然後問:“你不喜歡我這樣麼?”
“喜歡啊,”姜唐說,“但是......”
這聲“但是”讓邢年呼吸都重了一下,然後他聽見姜唐說:“我怕你討厭我了。”
“我,”邢年說,“我不討厭你。”
他說這樣的話還是不自在,再想解釋也沒詞了。他在這方面是很笨拙的一個孩子,以前沒遇見過想一直一起玩下去的小孩兒,從來沒流露過情緒。肖政能眼也不眨地對姜唐說“你怎麼這麼可愛”,邢年嘴裏卻沒有任何好聽的話。
再真摯再迫切的情感也得要表達,一句“我不討厭你”,乾巴巴地讓人沒辦法相信。
但是姜唐信。
天真懵懂的小奶娃,一顆心乾淨得像水晶,邢年說什麼就是什麼。邢年說不討厭,姜唐就開心得笑彎眼。
“哥哥,”他趴身到邢年胸前,鄭重地說,“我也不討厭你!”
小貓的尾巴掃過掌心,柔軟的細毛蹭出癢。邢年把貓放回姜唐懷裏,面無表情地說:“你今天晚上還和我睡。”
姜唐“啊”一聲,問:“真的嗎?”
“真的。”邢年說,“以後你都和我睡。”
邢年說到做到,從那天開始他和姜唐每天都睡一個被窩。一開始是姜唐抱着枕頭和小熊跑到邢年那屋去,後天邢年不再讓他折騰,自己夾着枕頭去找姜唐。
兩個人都是熄了燈之後行動,也不知道在避着誰,反正轉天早上都得從一間臥室裏走出來,大人們總得知道。但是姜德明和郝佳麗覺得挺有意思的,不太管他們。
讓兩個小朋友自己玩去吧。
閒來無事的夏天,恰逢最淘氣也最可愛的年紀,這就是無憂無慮的季節,是孩子們最快樂的時光。姜唐家位置絕佳,東側的林子裏有草莓還有蘑菇,採摘下來就兜進衣服,還能在草甸上賽着跑,樹下蔭影裏就是最好的消汗地點。如果恰巧有風,那就是連發絲也涼爽的舒適。南邊小溪歡快地淌,光着腳踩踩水,渾身都濺溼也不怕,在陽光底下曬曬就幹了。
手牽手地玩耍,做什麼都在一起。姜唐也不用擔心沒人抱的問題了,邢年手臂特別有勁兒,同齡的小孩兒說扛就扛,抱起姜唐絕對穩穩的。
而且邢年是農村野小子,很快就把周圍摸得熟。他知道了這附近有什麼新鮮好玩的,就能成爲兩個人的下一個探險地點。
小池塘藏在林子後面,裏面稀疏幾株荷花,遠處還架了小橋。這地方倆人之前沒去過,邢年偵察清楚了,轉天就領姜唐去。
從家走的時候姜唐貼着哥哥小聲嘟囔,胳膊舉起來,上面有好幾個紅紅的包,是前天跟着邢年去找蒲公英的時候被蚊子咬的。
他伸手,邢年就牽住他手腕,看那白嫩的小胳膊上紅了兩片,湊近了還能聞見薄荷味。早上剛塗了藥,還抹了清涼油。
邢年沒敢碰,只皺了眉說:“別撓。”
“癢。”現在是有邢年心疼,姜唐就可勁兒抱怨,說,“我想掐掐。”
“瞧瞧這小嬌氣包。”郝佳麗正在躺椅上看雜誌,姜德明坐身邊。兩個人這會兒一起看過來,郝佳麗伸手摸了摸姜唐的腦袋,說,“在哥哥面前永遠委屈樣兒,昨天晚上沒見你這麼哼唧。”
邢年沒吭聲,悄悄給姜唐在那個蚊子包上掐了掐。姜唐覺得舒服了,衝邢年笑得眼睛都彎了。
“別給他掐。”郝佳麗把一切盡收眼底,伸手摸了摸邢年的腦袋,問:“要不要我跟着去?今天週末,我們都沒事。要不一起野餐吧?”
“不要,”姜唐牽住邢年,說,“我要和哥哥玩兒。”
每次都是這句,擺明了小兄弟倆要單獨在一起,郝佳麗只能遺憾地揮了揮手,正好姜德明下午答應了給她做甜點,夫妻倆樂得二人世界。就讓傭人遠遠地跟着,不打擾小朋友們。
倆小孩手拉手出門,等拐了彎大人們看不見了,邢年就又給姜唐掐了幾下蚊子包,一直到姜唐說好了已經不癢了。
姜唐跟着邢年走上小路,晃了晃邢年的手,說:“謝謝哥哥。”
兩個人踩進翠鬱的草地,腳下泥土微潮發軟,溪流已經離得很近,撥開長垂的柳枝就能看見小橋。姜唐沒走過這樣的路,似乎每一步都有徹底陷下去的可能。他膽子小,可是水流聲入耳,潺潺引誘,他又想跟着邢年哥哥到水邊去。
他這麼想着就大步向前,結果一頭撞在邢年背上。
“哥、哥?”姜唐捂了下鼻尖,擡頭見邢年就那麼望過來。他不明所以,愣了一會兒,小腦子也不知道在哪兒轉了個彎兒,竟然天真地問:“我們迷路了嗎?”
迷路個鬼,這麼大的小溪就在眼前了。但是邢年不笑姜唐,反而攥緊了姜唐的手,安慰地說:“沒有迷路。”
姜唐歪歪頭,說:“那走呀。”
邢年沉默了一陣,最終慢語素地問:“今天還要不要抱?”
姜唐短暫地流露出疑惑,然後說:“要!”
他伸手,邢年就把他抱起來了。
姜唐跟這個樹袋熊似的,但邢年抱得毫不費力,走路穩得很。邢年大步穿過雜野叢生的草地,姜唐居高望遠,已經看見溪水了。
“哥哥,”他倏地一指,氣勢橫出地說,“去那邊!”
邢年在下面沒回話,但前進的方向就是按姜唐說的。他們來到水邊,低頭見清澈流過小石,拐個彎兒又撞在岸邊。溪水打着轉向前,一路叮咚響,最終碰上石橋,衝出清澈的小漩渦。
邢年把姜唐放下來,倆人脫了鞋襪挽起褲腿,一起踩進水裏。清澈冰涼的舒滑衝過腳趾,這感覺真是太神奇了。
邢年指給姜唐,說:“踩這裏。”
平整的石頭上也有綠蘚,邢年怕姜唐滑,一直握着姜唐的胳膊。然後他自己轉身跳下去,蹚着齊膝的水往深處去,給姜唐摘了個大荷葉。
他把荷葉交給姜唐,扣腦袋上當遮陽帽,因爲姜唐皮膚太嫩,曬曬就紅,回家還得癢。所以陽光最大的時候兩個人躲進黃楊樹下,邢年揪了把草,給姜唐做了個小蜻蜓。
姜唐驚喜地哇聲:“哥哥,你怎麼這麼厲害呀?”
邢年表面不動聲色,悄然紅了耳廓。
他把草編蜻蜓遞給姜唐,說:“給你玩兒。”
一根根草編得緊,勒出蜻蜓的身體各處,最神奇的是翅膀還能動。姜唐愛不釋手,在半空揮舞着胳膊,模擬蜻蜓飛起來的樣子。
“哥哥,它降落啦!”他假裝蜻蜓從空中俯衝下來,飛停在邢年肩頭,說,“你太厲害啦!”
邢年稍微笑了笑,幸虧他黑,要不這會兒臉紅就太容易被看出來了。他給姜唐擦了把額間汗,低頭見剛纔那頂荷葉已經發皺。
姜唐也看見了,邢年站起身,說:“我再給你摘個新的,你在這兒等我。”
姜唐就坐在原地等,抱着膝蓋遠遠地看邢年又下了水。他捏着蜻蜓的手時不時動一動,正覺得有意思,後頸忽然被人擒住猛推了一把。他連頭也來不及回,就撲通摔趴在草地上,有人從後面壓上來,讓他起不來身。
“不是不跟我們玩兒嗎?”肖政按着姜唐,要爲上次的事報仇,狠聲說,“這裏是我們的基地!你們不許來!”
他用膝蓋壓住姜唐雙腿,一手還抓着姜唐後領。姜唐要回頭也不行,肖政已經看見了他的蜻蜓,並且開始生搶,揪住了蜻蜓翅膀,一扽就讓姜唐脫了手。
草屑泥土飛得到處都是,姜唐眼睛迷得慌。
“還我,”他掙扎出聲,已經哭腔濃重,還是擡聲說,“還我!”
“就不還你!”肖政站起身撣了身上的土,居高臨下看了看還趴地上的姜唐,得意地說,“就不還你,你能怎麼樣!你哥哥呢?”
姜唐眼淚這次徹底斷了線,嗚咽說:“還給我......”
“我不!”肖政哈哈笑着擡起手,“這什麼玩意兒,看我不——”
他話沒說完,邢年已經猛衝過來,兩個人一起撲滾一邊。肖政的朋友們過來幫忙,邢年捱了幾個人的拉扯,卻還能專心致志,把肖政上半身拎得離地,再狠狠推向草地。
“還給他,”邢年眼睛都有點紅了,低頭說,“還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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