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身世大白
土地倒是現成的，村委會旁邊一位老紅軍剛剛去世，一畝地正好空着。可是建造廠房和購買機器的錢卻沒有着落。這一點難不倒兩位年輕人，現在不是流行集資辦學集資辦廠嗎？全村三千多口人，每人投資一百塊錢，也就是三十多萬了。他們的父親都是村幹部，集資的事就麻煩他們。等公司賺了錢，所有村民參與分紅，農業稅及各項上繳，以後也都由公司負擔！
這想法太美好了！不就是每人一百塊錢嗎？王大狗、張仁將集資辦廠的事向村民一公佈，十有七八的人都把錢送到他們手裏。楊大山、張學義等人不肯交，王大狗、張仁也不勉強；不過警告他們公司掙錢之後不得參與分紅，各項上繳也不能少，過了這個月給錢也不要！權衡利弊之後，幾個人最終還是交了。
不到兩個月，環球紡織品公司成立，辦公室、廠房、機器一應俱全，工人也基本招齊。王小毛西裝革履神采奕奕；張四江紅光滿面精神煥發！王小毛有兩個舅舅一個表妹。他安排大舅做工廠門衛，二舅負責買菜燒飯。表妹不願意到車間幹活，王小毛讓她做現金會計。工廠建成後集資款還剩三萬多元，王小毛就讓她保管。
王小毛身爲董事廠，每天坐在辦工室裏無所事事，他覺得應該到江南考察考察。工廠生產一個星期後，他和表妹一起來到吳江盛澤某紡織廠取經。同是村辦企業，人家幾千萬元資產，你三十多萬還是集資的！老闆讓他們在廠裏隨便看看，到中午也沒有留他們喫飯。當天回家已來不及，兩人到鎮上商貿賓館開了一個房間。
王小毛的表妹是姑姑家的，名叫何豔，人長得十分漂亮，王小毛相貌也很英俊。何豔從小喜歡小毛，長大後有人爲他們牽線，何豔媽以近親不宜結婚爲由表示反對。有次陳美如親自上門求親。她說王小毛並不是王大狗親生，小毛與何豔之間其實沒有血緣關係！爲了兒子，陳美如也是拼了！何豔媽聽說侄兒不是哥哥所生，氣得將陳美如大罵一頓！她說見過不要臉的人，但是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陳美如碰了一鼻子灰，還被小姑罵了一頓，回來後她在王大狗面前告狀。她說小姑罵他好喫懶做，孩子也不會好到哪裏，所以不肯將女兒嫁給小毛。王大狗信以爲真，從此與妹妹一刀兩斷！何豔媽心中委屈，又不好對哥哥明言。她把情況告訴何豔，讓女兒遠離小毛。何豔聽說小毛不是親表哥，心裏反而更加喜歡他了。不過王小毛一直以爲自己是王大狗親生，姑姑的女兒就是親表妹！他對何豔只有兄妹之情，從來沒有想過要跟她戀愛結婚。所以兩人雖然開了一個房間，王小毛對她卻是一本正經。何豔洗澡時他到外面溜了一圈；他洗澡時叫何豔出去，何豔撒嬌不走！王小毛索性不洗上牀睡覺。何豔幾次想跟他說明兩人之間沒有血緣關係，話到嘴邊又噎了回去【小毛不是大狗養的，這話確實不太好說】。
王小毛對何豔沒有想法，從吳江回來卻愛上了一位紡織女工。女工名叫楊雪琴，個子雖然不高，皮膚卻是雪白。王小毛將楊雪琴從車間調到倉庫做保管員，名義上歸會計領導。何豔深愛王小毛，王小毛無動於衷；楊雪琴剛來幾天，小毛便獻媚討好。何豔一肚子氣沒處出，於是天天找楊雪琴麻煩。不是叫她盤點倉庫，就是叫她稱紗量布。楊雪琴不堪忍受，不到一個星期便辭職走了！王小毛心中惱怒，對何豔卻無可奈何。
大約一個月後，第一批成品布生產完成，王小毛張四江都很高興。張四江身爲公司總經理，他除了管理生產，還負責採購、銷售。他親自將布送到浙江。兩週後對方打款，王小毛一看數目臉就拉長了！因爲張四江賣布的錢還沒有當初買紗的錢多！貴買賤賣，你讓全廠的人喝西北風？
王小毛不是傻子，他跟張四江理論，張四江將購紗發票及賣布合同摔在王小毛桌上，聲明自己實事求是沒有做假。王小毛一把將發票及合同撕得粉碎！他說掙多掙少慢慢再來，哪有買紗比賣布貴的？兩個人互相指責，董事長、總經理從此決裂。王小毛將張四江免職，所有工人解散。紡織廠從成立到關門，前後不到兩個月！
據後來張四江解釋，紡織品市場跟股市一樣，有時起有時落。他買紗時恰逢紗貴，賣布時又偏遇降價，他也不可能故意貴買賤賣！另外機臺上還有幾千米布沒賣，王小毛也沒有考慮進去。他說王小毛賺得起虧不起，終究不是幹大事的料！這話傳到王小毛耳中，王小毛不由暗暗冷笑。
公司關門，工人的工資只發一半，集資款自然打了水漂。楊大山帶人上門索要集資款。王小毛兩手一攤，無可奈何地說：“集資辦廠我是想掙錢的，利潤大家分紅。現在關門你向我要錢，如果公司掙錢你要不要分紅呢？”楊大山無言以對，只好自認倒黴，夾着尾巴灰溜溜地走了。
後來王小毛仍當農機站長，張四江還做拖拉機手，兩個人都有工作。廠房和機器擱在那裏。幾年后王小毛將工廠轉讓給良狗【私人老闆，詳見第二十四章】，又發了一筆小財。
卻說王大狗當上書記之後，又提名張仁當上了大隊主任，老書記的女兒陳海燕當婦女主任。只要書記提名，村民沒有不同意的，因爲反對無效，何必做仇做怨呢？十大隊的社員都是這樣想的！
直到現在，村委會選舉都是書記提名，村民代表大會選舉通過，候選人自然是書記提名的人；不過村民可以在空白處另寫。人心不齊，另寫的人能夠當選的可能性爲零！別處不知道怎樣，反正楊家莊就是這樣的！
1982年，農村包產到戶，沿江公社改爲沿江鄉，十大隊改爲楊莊村，生產隊除了組長負責收錢，其他幹部都取消了。楊莊村一組本來就田少人多，挑河築壩之後，田更少了，人均只有一畝地。雖說包產到戶之後農民的枳極性大爲提高，可是因爲田少，很少有人買拖拉機、收割機。農民耕田用釘耙築，割麥、割稻全部用鐮刀，割完後也是人工挑到打穀場上，然後拉着石滾把穀子碾下來，沒有石滾的就在桌上砸！之後還要趁着有風的天氣，一杴一杴地把穀子揚到空中，讓風把夾雜在穀子裏的掩子（草屑）吹走，這叫揚場，之後還要翻曬。吃盡辛苦每畝田收幾百斤糧食，喫不完只能餵豬或低價賣掉。農民種田虧本，不種田更虧。
村幹部們不再安排大家勞動，他們的任務就是收錢。每年春節過後，鄉政府便下達當年的徵收任務。因爲各村人口、面積不同，徵收指標也不一樣。往往這個村收三萬，那個村收五萬。村幹部在鄉政府的徵收基礎上再加上村裏的各項提留，然後攤派到戶。村幹部也是人，也要生活！只要你能收得到，不拖欠鄉里的稅、費，收多少鄉政府一般不問。！
於是，幾天後，小組長便會將徵收通知送到各家各戶，以三口之家爲例，通知上這樣寫着
xxx：
去年我村人均收入12345元！根據鄉政府下達的徵收任務結合我村具體情況，你戶今年各項上繳合計人民幣306元，其中農業稅36元，鄉統籌65元，村提留45元，一事一議40元，公用工找款40元，農田水利建設及水費80元。
接到通知後請於三日內到村會計室繳費。逾期不繳，加收20℅滯納費！
楊莊村村民委員會。
人均收入12345元，一戶收三百元倒也不多！可我不知道人均收入怎麼算的。82年的時候，我在鄉醫院當醫生，工資才68元，與老婆孩子一平均，不知道應該多少，沒有工作的人家應該更少。楊莊村的村民大多淳樸善良，他們認爲種田交費天經地義，收到通知後爭先恐後地趕去繳款。個別確實困難的，向會計打個欠條，承認一、兩個月之內歸還，一般也不會加收滯納費。種田本來就沒有多少收入，糧價又低，許多人都是將賣豬賣羊的錢全部交給村裏！
村裏還有一位幹部，那就是婦女主任陳海燕。她本是前書記的女兒，因爲家庭條件不錯，老公倒插上門。不過老公常年在外面工地上燒飯，一年難有幾天在家。她與王大狗合用一個辦公室。王大狗無所事事，經常調戲陳海燕。他大字不識幾個，自然不會甜言蜜語詩情畫意。他直接問她老公不在家裏，想不想找個男人。陳海燕是個潑辣貨，聽了這些一點也不臉紅，有時乾脆就說想！同時問大狗敢不敢做！王大狗粗人一個，現在又是村書記，沒有什麼不敢做的！如果辦公室裏沒有外人，他便對她動手動腳。一來二去，兩人便有了那層關係。
大家知道他們的關係之後，一般都不去打攪。婦女主任的工作主要就是抓計劃生育。陳海燕結婚多年沒有生育，她對孕婦、產婦十分妒忌，對於超生現象更是特別痛恨！聽說誰家生了孩子，她立即動員人家放環。如果懷了二胎，她馬上要求人家流產引產！有人逃到外地生育，陳海燕只要聽說必定將其找回，流產打胎，毫不留情！萬一在外面生了，孩子自然不能夠弄死，不過一定要將人家罰得傾家蕩產才罷！老父親有時勸她適可而止，她仍然我行我素不肯罷休！罰款除了一部分上繳之外，也有的進了私人腰包！因爲家庭條件不同，罰款也沒有固定標準。
村民楊大山是個賭棍，他家裏除了三間瓦房，連一件象樣的傢俱都沒有！他兒媳一連生了三個女孩，可他還想要個孫子！這年兒媳又懷孕了，陳海燕動員她去引產、結紮，楊大山一家充耳不聞！月份大了，兒媳在房裏待產，楊大山象個門神似的在門口坐着！他家沒有錢去醫院，也不敢去醫院，兒媳生產都是他老婆接生，他不信陳海燕能將他兒媳怎樣！
陳海燕雖然潑辣，可她畢竟是個女流，她將情況向王大狗作了彙報。王大狗一聽這還了得？如果讓你生四胎，以後工作還怎麼做？他立即叫上所有村幹部，加上各個村民小組組長，一行十幾人浩浩蕩蕩地向楊大山家裏進發！
到了楊大山門口，只見他環眼圓睜鋼牙緊咬，手持一把鐵鍬理直氣壯地說：“要扎扎我！兒媳不能扎！”
兒媳超生扎你有用嗎？幹部門鬨堂大笑！王大狗沒有笑，他從鄰居家借來一把梯子，身先士卒地爬上屋面揭起瓦來！書記帶頭，其他幹部立即跟上。楊大山勃然大怒，對着王大狗的屁股便是一鍬！一邊打一邊咬牙切齒地罵道：
“王大狗！你這個喫白食的孬種！記得我父親死時你賴在我家不走，非要給你兩塊肉喫不可！我和你非親非故，憑什麼給肉你喫？你自己生不出孩子，還不讓別人生！你老婆跟公社書記相好，你現在又跟婦女主任鬼混！你是個烏龜王八蛋！王小毛又不是你的種，你個狗日的沒種！”
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楊大山氣糊塗了，口不擇言信口亂罵！這時王小毛正好找他父親辦事。聽說自己不是大狗的種，回家後立即責問母親。陳美如十分自豪地說：“你的父親真不是大狗，你父親以前是公社書記，現在是建設局長！哪天有空你帶上幾斤花生、綠豆給他，也讓老丁高興高興！”
聽說親生父親是建設局長，王小毛高興壞了！現在人們崇拜的就是權力、金錢，許多人削尖腦袋想認高官大款爲乾媽、乾爸，想不到天上掉下個有錢的親爸！王小毛高興得在媽媽臉上親了一口，同時興奮地誇道：媽媽，你真偉大！以前爲什麼不早說呢？我以後再也不叫大狗爸爸了！“
王大狗被罵之時，其他幹部一個個全部溜走了。王大狗只是被鐵鍬拍了一下屁股，也沒有十分受傷。他見其他人都走了，只好自認倒黴，一瘸一拐地回家去了。楊大山兒媳後來真的生了一個男孩，取名楊得寶。他家裏一無所有，王大狗、陳海燕也無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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