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2章 那快點擡上來罷！
考慮到自己目前是來實地調研而不是落地開片的，那麼住在哪座城市裏就似乎都不太合適，而回洛克斯居住的選項就更不用說了——不管怎麼說，拉彌贊恩還是多少有些古怪的心虛。
畢竟他下到地面之前便已經從阿托拉客斯連長那裏得知，洛克斯在達美科斯死後便成爲了他的停靈地，而這座曾經收養了佩圖拉博的城邦如今的管轄者正是佩圖拉博的養姊，凱莉芬妮。
出於某種自己也說不清楚的心虛，他現在暫時不想直接去面對她。
於是在綜合的考慮之下，拉彌贊恩選擇了一處位於洛克斯與卡爾迪斯之間的位置作爲建立接見營地的地點，這個位置距離這個洛克斯與阿爾蒂斯之間的主幹道不遠，屬於交通便利而且地標明顯的地方。
營地依山傍水，位於一座漂亮的標誌性雪山腳下，這座雪山是星球上三座姊妹峯中最高的一座，被當地人以一位神明的名字命名，不過拉彌贊恩選它主要是因爲這座雪山特別像一座他過去想去但從沒有去成過的3K泰拉旅遊勝地。
在地圖上的城市之間主幹道旁大概決定好位置，剩下的交給弗裏克斯，一連長便行雲流水般地安排好了。
爲了加快速度，營地的建築工人奢侈地全都使用了軍團戰士，而材料是鐵血號上攜帶的精金構件、銀灰色的金屬綢緞與其他符合原體身份的物品，首席三叉戟向他保證，今天傍晚前，原體就能在一座華貴舒適且具備接見使節和抵禦山間風雪功能的大帳中休息。
既然如此，那趁着大夥都在幹活的空當，也不能幹等着，拉彌贊恩帶上丹提歐克兩個人便興致勃勃地去——登山徒步了。
當然，穿着全套動力甲的那種。
“唔姆姆……！這也太有少女峯的感覺了！”
找到了LOGOS的內置空調、內置助力電子肌肉束並全部設置好之後，拉彌贊恩信心滿滿地開始朝着看好的山坡進發，包裹在溫暖如春的動力甲中登雪山別提有多爽了，只是丹提歐克看基因之父的眼神愈發奇怪而擔憂。
“看啊！丹提歐克！這真漂亮！這就是登上這裏要看的風景啊！”
他們在風雪中不算很輕易地登上向陽面的山坡——戰爭鐵匠面目扭曲地看着鋼鐵之主隨隨便便地就掏出他那些精美強大的戰爭武器在冰川上融開一個個臺階走上去——隨後他順着鋼鐵之主讚歎的視線望去——
戰爭鐵匠的呼吸也暫停了一霎那。
正在朝地平線滑落的金色太陽照射在雪線以下的深綠色的針葉林與高山草甸上，投下了高大筆直的陰影。
灰色的、低矮的岩石小山峯與腳下風化碎裂的礫石林林總總地、猶如坍塌的城堡般聳立在厚厚的綠色絨毯之間，各色的牛羊正被牧羊人吆喝着驅趕往欄中走去。
在人們聚居的窪地中，一縷縷炊煙正從煙囪中嫋嫋升起，石頭建造的傳統農屋中已經紛紛亮起了橙黃色的溫暖燈光。
更遠處，一條古代冰川正從峽谷之中如灰白色巨龍般蜿蜒而下，淡藍的冰舌在雪線下化爲了清澈的冰川融水小溪，溪水流過白色、粉色與黃色的仙女木、虎耳草與報春、流過雪松與杉樹組成的針葉林、流過長滿百里香、蒔蘿、藍色龍膽與百脈根的山坡草場，最後潺潺地流過山間村鎮，匯入山腳下的河流之中。
所有這些都被夕陽的光線鍍上了一層薄薄的黃金，在阿斯塔特經過基因改造的雙眼中呈現出極其清晰、極其鮮豔的身臨其境般的效果。
——這就是他們的家園，鋼鐵勇士的母星世界奧林匹亞，尚且保留着她自古以來的美麗，但反叛的世界遇上鋼鐵之主，註定要以鮮血與絕望的火葬柴堆作爲終結——
丹提歐克帶着一股清醒的痛苦深深吸了一口高山上冰冷幹冽的空氣，而他衰老的氣管及時地爲他送上了一串咳嗽，讓他猛然反應過來自己已經不是那個在山間如羚羊般爲父親抓回迷路小羊羔的孩子。
新任三叉戟意識到自己已經因爲着迷地觀看每一處他從小就熟悉的景色而將原體晾在一邊好幾分鐘，他立即試圖向基因之父請罪並彌補些什麼。
不過基因原體看來並沒有感到任何不悅，實際上，拉彌贊恩看起來依舊興致勃勃地，還不斷地扭動着身軀、眯着眼睛、對着許多方向虛空擺出一些讓丹提歐克看得心驚肉跳的從站立到馬步到蹲伏和趴下的各種姿勢。
“大人……？”戰爭鐵匠很不確定自己此刻該不該發聲顯示出自己的存在感，但處於一種天然的責任與踏在母星地面上的感覺，他還是問了。“您在……？”
“嗯？”
“……我是說，您需要幫助嗎？大人？”
“哦哦！當然需要！很需要！正好需要！來來，丹提歐克！你的頭盔內置鳥卜儀有攝影功能吧？”
“……是的……？大人……？”
“很好！剛好我拍純風景照也拍得差不多了，那麼你過來……”
——————————
他們下山的速度要比上山的時候快得多，他們是飛回去的。
這是因爲，完全放心不下原體獨身一人只帶着一個戰鬥能力下降了的丹提歐克滿山亂竄的弗裏克斯在原體的營地大帳搭建工程甫一結束，便立即派人駕駛着風暴鳥前來接他們回去。
“大人，一切按您的喜好。”
“哦……”
呈現在拉彌贊恩眼前的是一片開闊而極爲平坦的空地，生生切割掉了大半個他們在剛剛眺望的時候看到過的那種岩石小山峯的頂部，隨後在岩石切割出的水磨平面上，他們鑽孔架起了精金的支柱、用銀灰金屬綢緞支起了巨大的天頂，巨大的意思是，這頂穹蓋幾乎覆蓋了整個被削平的山頭。
光是這一項在短短的大半天內便完成的搬山偉力便一定能讓熟悉這裏風景的使節代表們對此人力改變的地貌感到震撼，更不要說，這被打磨過的岩石地面上還被細緻而厚厚地鋪上了純白色、水洗過的細沙，任何人踩上去都會感到猶如柔滑的地毯般的觸感。
宮帳內四周陳設着符合原體身材的典雅傢俱、其間優雅地點綴着一百五十年來從奧林匹亞上帶來的各種古董、珍寶與雕像。體貼的首席三叉戟還按照原體近來隱居與在指揮甲板上雖然沒有明說卻顯露出來的喜好，往內間的坐具與臥具上增加了大量方便人隨時隨地歪倒的軟墊。
最後，出於原體可能不想在所謂“調研”或者就鋼鐵勇士們的理解——“談判或者最後通牒”期間讓來訪者看到他放鬆姿態的考量，弗裏克斯還從各個角度巧妙佈置了能夠有效遮蔽外面的人窺探室內目光的重重帷幕。
丹提歐克看到這裏的第一眼感覺是“這也太不佩圖拉博了，我還以爲這裏會除了父親的王座之外沒有任何座位”，當然，這種評價他很明智地保留在了自己的嘴巴里。
而拉彌贊恩的意見是……
“會客室還是不需要太過考慮這幫貴族的舒適度吧。畢竟他們怎麼說都是已經打算鬧分裂的。”
他沉思着說，“雖然我是打算先期調研再做決定，但我這兒也不是什麼跪T……不是來哄着他們的。所以，我想，外間在我的王座前放一張合適的辦公桌，以及辦公桌前放下他們的座位，低於我的，可以交談的距離，就差不多了。而且，他們是不是已經派了一羣代表過來了？弗裏克斯，你去山下見過他們了嗎？”
首席三叉戟聞言行了一禮。當他擡起頭的時候，一層明顯的對於這次接待結果的憎惡感浮現在他的臉孔上。
“是的，大人。”
“你覺得如何？”拉彌贊恩問道，還補充了一句，“第一印象和看法，但說無妨。”
“卑鄙的小人，政客，投機分子。”一連串辛辣的評價從首席三叉戟的嘴裏吐出，“令人噁心的專業政治掮客，肩負利益的遊說集團，更重要的是，他們每一個都過於傲慢，自以爲作爲一個代表就有與您、與我們、與軍團的戰士們平起平坐、談論他們樂意做什麼，不樂意做什麼的資格。”
“這麼說，他們全都不是所在城市或者聯盟的領袖或是王子之類了？”
“沒有，大人。”第一連長緩慢地搖着他的頭，“沒有任何一個城邦的僭主或是親王親自前來，在二號營地上等候的全都是些蛀蟲、變色龍和懦弱的小人！我將我們只會和城邦首領本人交談的意願再次傳遞給他們，隨後我便離開了，而他們雖然不滿，卻甚至連追上我詢問的勇氣都沒有，我在前來向您彙報的時候，他們只敢在我背後沒有哨兵阻攔他們的階梯起點徒勞地朝我嚷嚷，這羣只會讓戰士流血而自己坐享其成的懦夫！”
“很難得看到你在我面前這樣情緒激動啊，弗裏克斯。”
首席三叉戟又行了一禮，“我只是爲奧林匹亞上的人民們居然在我們離開之後失去了理性的智慧、戰士的勇氣和該遵守的榮譽墮落至此感到憤慨，我的大人。”
“嗯……這話聽起來就像你是個土生土長的奧林匹亞人一樣，凱鐸莫·弗裏克斯。難怪他喜歡你。”
鋼鐵之主居然發出了一聲輕笑，可這句話中的意義與那聲笑音讓恐懼的顫慄又掃過了在場每個人的脊椎：希望原體在接下來的雷霆手段中能發病程度不要太高……希望奧林匹亞不會被下達多種滅絕令吧。
“那現在呢？”丹提歐克聽到原體又用饒有趣味的口吻繼續詢問，“他們都回去了嗎？”
“是的，吾主，在我傳達了您的意願之後，他們現在都各自回去告訴他們的主子了。”
“那就好，鑑於你對他們的評價竟然如此之低，那也讓我對這裏掌權者有多少自知之明的期待有點降低了，畢竟機會的條件只會一次比一次削減嘛。讓我們看看接下來這羣貴族再來的時候還能鬧出什麼花樣。啊，不過在那之前，有件更重要的事情。”
鋼鐵之主一拍巴掌，激起的金屬迴音讓每個人都打了個激靈靈的顫。
“我們派出去的那隊人回來了嗎？”原體的聲音聽起來非常期待。
丹提歐克迷惑地擡起頭。
弗裏克斯有點迷糊地眨了眨眼，“……是的，大人，回來了，按照您的吩咐。”
“那快點擡上來罷！我已經等不及了！”
——————————
“嘖嘖，看看這羊肉成色多好！騸了的一歲小山羊的羊排和羊腿！妙哇！還有這高山韭蔥！這串香腸很棒！這麻袋走地雞品質真不錯！個個都肥！我看燉湯就是極好的！哦哦！大蒜！新鮮的大蒜！百里香！胡椒！牛肝菌！褐菇！還帶着水汽！哦哦！新鮮的、真正的、手擠的牛奶！真正的黃油！真正的剛挖出來的馬鈴薯！……嗯歐防風、洋薊跟蕪菁這種玩意兒就馬馬虎虎吧……還有這些新鮮的番茄、燈籠椒和萵苣生菜！我就說果然來地面上還是來對了！【古泰拉粗口】我喫那些該死的合成食品都要喫到上火了！連黃油和雞蛋都是人造的！偌大個鐵血號上居然找不到半顆蔬菜種子！我想水培些羅馬生菜來啃都不行！我真是服了！就算今天天上下滅絕令我也要先喫到飽！”
其他人早已被支出了原體的宮帳，而留下的兩位三叉戟再次呆若木雞地看着原體如同最嫺熟的買菜人一樣用手指尖翻檢着正堆在潔白淨沙沙地上的這堆非常世俗的、普通山間農家日常喫的粗糙食物。
這副拿着毫無用處的動植物材料單子、毫無原體尊貴風采地蹲在地面上檢點它們、彷彿它們是最新研發的武器般瘋癲的樣子，着實令兩位忠誠的子嗣感到內心如被放在鐵鍋上煎熬般痛苦。
這如數家珍、專注喜悅地沉溺於凡俗微末的嘮叨模樣與之前那個馳騁星海、嚴苛冷酷卻又拯救了子嗣的鋼鐵之主不能說是判若兩人，也可以說是瘋病病入膏肓的典型症狀了，顯然，回到奧林匹亞而且這羣混賬凡人如此愚蠢的行動，讓原體的病情變得更嚴重了。
他們彼此對望一眼，眼中的痛苦、矛盾與怒火都清晰可見。
但顯然某個正在樂悠悠給新鑄鐵鍋和燉鍋點火的人沒注意到這點。
“嘿嘿……蘑菇燉春雞湯……黃油馬鈴薯……羅宋湯……煎烤小羊排……烤羊腿……弗裏克斯！丹提歐克！”
兩位緊張的三叉戟立即衝到了原體身旁，警覺地把手放在自己的武器上，並開始左右張望。
“來，你，替我洗菜，尤其是這筐蘑菇和馬鈴薯……你，替我切羊肉，然後用這些木頭削籤子把它們串起來……”
——————————
於是，當那些城邦們再次派出了貴族代表前來拜見的時候，這羣高貴的男男女女剛剛高傲地踏上這座山頭的平臺，便不知所措地聞到了從來沒有聞到過的、極其濃郁而且霸道的……食物香味……鋪天蓋地、不、劈頭蓋臉而來。
太惡意了！！！！
居然是這種下馬威嗎！！！！！
每個人都這麼想，但他們同時也極爲羞惱地注意到，他們的肚子都不爭氣地咕咕叫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