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6章 岩漿之下

作者:想變成光的占星者
第636章岩漿之下

  丹提歐克不太明白。

  首先,爲什麼如此重要、由基因原體親自帶領的行動會這樣展開。

  這和他預先做好準備的任何一個想象中的光榮偉大犧牲的戰鬥場面都不太一樣。

  這太……

  呃,這或許有點太像他們的其他表親的做法了,他曾輾轉聽說過那些隱祕而少有人知的戰鬥風格和故事。

  午夜領主、暗鴉守衛……或許,阿爾法?

  這樣的作戰方式在奧林匹亞傳統中既不高貴、也不光榮。

  即使是巴拉巴斯·丹提歐克這般在鋼鐵勇士中也算得上身段靈活拿得起放得下的戰士,一般來說你跟他說要他放棄正面堂皇的戰鬥,偷偷摸摸地躲過各種監視哨與警戒者,像耗子一樣鑽地洞,他也是不樂意的——當然,使用載具和軍團戰士挖一條能把城裏所有人都炸上天的放滿炸藥的隧道那是另一回事。

  ——但是現在。

  從今日之後,這樣的作戰方式在奧林匹亞傳統中必然、必須、必定將有光榮的一席之地。

  丹提歐克看了眼最前方正在爲他們開路的索爾塔恩。

  ——以及索爾塔恩身旁的基因原體、奧林匹亞至高僭主、鋼鐵勇士軍團的主人、君王與父親、人類帝國的帝皇的第四位兒子,這位偉大的半神現在臉上那真摯到詭異的微笑被透過黑色玻璃般的牆壁照射進來的岩漿的紅光所照亮,他正饒有趣味地看着索爾塔恩爲他們三人組成的這支小隊在熔融的岩漿湖底開出一條用凝結的黑曜石晶體作爲牆壁和地板的道路。

  第二個問題則是,爲什麼原體沒有選擇那些肉體更加年輕、作戰經驗與戰鬥技巧也與他不相上下甚至更加強大的人陪伴他前來執行計劃?

  ……而索爾塔恩表現出的這種力量這就是第三個問題了。

  丹提歐克讓自己的腳步跟緊原體和索爾塔恩,一邊放出一縷念頭沉思着。

  他把思緒暫時拉回數日之前。

  —————————

  在從不祈禱的弗裏克斯露出了幾乎像是懇求不存在的神明保佑般的神情的目送下。

  基因原體只帶着兩個人登上了早已準備好的特製風暴鳥。

  由丹提歐克負責駕駛,他們按照事先偵測的路線成功地繞開了這時候還不算多的守衛,落到了尼凱亞的地面上。

  年輕而不同尋常。

  這就是丹提歐克對這顆行星的第一印象。

  粉色的天空中翻滾着棕色的雲團,風暴在其中醞釀,時不時有巨大的明亮閃電劃過天穹,其分叉密密麻麻如巨樹般橫貫半個大陸,富含腐蝕成分與多種小分子的酸性雨水在全球一直不停地下着。但即使如此也無法澆滅各處由於不穩定的地殼板塊在動盪的地幔上移動而引起的褶皺、斷層、擡升時爆發的一連串火山中冒出的濃濃黑煙與岩漿。

  這裏的灰黑色地面全都是由凝結的岩漿形成的,整個星球寸草不生,沒有任何原生生命存在的跡象,就連原始的水塘都還在不穩定的狀態中。

  而且戰爭鐵匠敏銳地注意到,在他們的機翼低空掠過地面的時候,許多巨大岩石的形狀並非隨意生長的自然形態,而是呈現出幾乎反常的球形、螺旋、階梯形與方形,人爲的快速冷卻給了它們與衆不同的大型結構,但它們又毫無疑問是最近才從岩漿變爲凝固的固態的,酸雨甚至沒來得及在上面沖刷出更多的水蝕條紋。

  現在這兒的雲層之上巡遊的戰艦數量尚且不多,他們要繞開沒有想象中的困難。

  因爲根據原體的說法,這個新生星系紊亂的磁場和高能粒子風暴會擾亂導航和其他通訊,這也是爲什麼這裏的座標本來是無法取得的緣故——這鬼地方通常的勘探艦隊和殖民艦隊根本就不會來,它太新了,不會是人們通常的目標世界。

  “但我覺得這地方還是充滿了一種方便事後乃至事中毀屍滅跡的味道。——新生世界、沒有特殊導航就跑不掉、主會場在一個全是岩漿的巨型火山口內部——講真,我真的想不出還有什麼地方比這裏更適合處理不聽話的子嗣的了。”

  這話中不祥的意味與對一位原體死亡的輕描淡寫味道再次提醒了丹提歐克他們看似一年來沒有太多病情惡化的基因之父其實根本沒有好轉——就算藥劑部竭盡全力偷偷治療也是如此。

  憂慮爬上他的眉頭:如若有任何狀況,毫無疑問他自己將用生命保衛原體的安危,但見識過這個地方的險惡之後丹提歐克的想法已經變得不那麼樂觀了:他這一身血肉與鎧甲,在這成千萬上億噸岩漿與玄武岩組成的原初自然偉力面前又能扛過幾秒鐘呢。

  當他們降落在這個星球上那座有着機械教大型環境穩定機械與其他設備環繞的、毫無疑問就是目的地的數千米高的巨型火山口附近,並開始直接就地“往下走”的時候,濃重的硫磺、硫化氫和其他有毒化學氣體的臭味是如此濃郁,即使隔着動力甲的呼吸面罩也能隱約聞到——這時候丹提歐克再一次驚悚地意識到,爲什麼基因原體在出發之前就要他們着重改裝自己動力甲某些方面的系統。

  雖然原體之前從未展露過在相關方面的力量,但假定他們的父親因病獲得了一些額外的能力,推演出了即將發生的事情的種種細節,那又爲什麼對這些事件的態度如此詭異?即便第四軍團可能在帝國宮廷之中的確不是什麼受歡迎的客人,但作爲一支對戰局有着舉足輕重影響力的軍團和他的主人,原體是否還是可以憑着對未來的預知爲自己和鋼鐵勇士爭取更多的時間和機會?原體總是掛在嘴邊的,“三十年人馬座首歸子要乾的那件大事咱們不去烏蘭諾看樣子是要幹成嘍”與“沒有時間了”……當那件事到來的時候,又會是如何一番令銀河都爲止側目的場面呢?

  正在這時,雙眼一直微微閉着卻猶如能看到一般大步向前的索爾塔恩忽然停下了腳步,朝他們做了幾個手勢。

  戰爭鐵匠的注意力立即回到了當前的狀況裏。

  這幾個手勢的意思丹提歐克知道,表明前面有可疑的情況,他需要更多的時間來測定,隨後才能決定往前或是繞開。

  不過顯然這次索爾塔恩花的時間比之前都要久。

  “怎麼了?前面很麻煩嗎?是機械教又在進行深入的環境穩定?”

  基因之父的聲音在內部頻道中響起,讓丹提歐克想起奧林匹亞雪山上流下的山泉,真不可思議,雖然他瘋得那麼徹底,瘋狂到打算直面他那不可抵抗的父親與他父親的整個帝國,但這聲音卻比戰爭鐵匠以往聽到的都要沉靜而理性,還有一股奇異地安撫人心的慵懶,彷彿就算九千米高的特拉法斯聖山現在在他面前坍塌,他也不以爲意。

  “不,大人。”索爾塔恩緊皺着眉頭,年輕的軍士現在幾乎全身都緊緊地貼在了他們所在的黑曜石隧道的最前方盡頭的牆面上,似乎這樣就能增加一點他感知對面的強度似的。“這個動靜……不像是機械教的大型環境控制裝置。但它們都在警告我不要靠太近。請允許我……?”

  它們是誰?

  一個疑問自然而然地浮上丹提歐克心頭。但他保持了明智的沉默。

  “我准許了。”

  索爾塔恩·沃·布隆的膚色原本便不如其他佩圖拉博之子那樣蒼白,現在,他暗黃色的皮膚映照着岩漿明亮的紅光,看起來幾乎是淡橘色的,而他的頭髮顏色也比黑色要淺一些——換句話說,他整個人看起來都很像是用一個大地色調色盤繪出的,除了那對繼承自鋼鐵之主基因序列的淡藍色眼睛,它們就像是土地上兩汪清泉。

  現在這位做了一年誰也不知道的神祕特訓的戰士獲得了許可,在這個只有原體與另一名兄弟的情況下卸下肉體賦予他的枷鎖,更多地展示他的天賦。

  起風了。

  可這兒是巨型火山口地下數千米深處,哪兒來的風?

  不、又不完全是風……更像是……難以言喻的物質的移動形成的一種類似風的副作用……

  就像是構成這裏的物質本身……更小的東西……更加虛無縹緲又堅實存在的……

  “這次能聽清了。”索爾塔恩開口說道,又彷彿沒有開口,整個岩漿中的隧道都如同說出了他的嗓音般帶着微微的共振迴響。

  但丹提歐克瞪大了眼睛並不是因爲這件事。

  ……索爾塔恩現在是不是看起來更加像是……一尊用岩石和土塑造的……雕像了……?

  “雕像”忽然睜開了雙目,那對與丹提歐克相似的淡藍瞳仁投來視線,又與他一觸即分。

  戰爭鐵匠認爲自己看到了某些明亮的金紅色掠過索爾塔恩的瞳孔深處,但也可能只是同色的岩漿從黑曜石玻璃隧道外投來的反光。

  “前面是什麼?”

  “是一處已經開挖完成的房間與走廊羣……或者說廳堂建築羣,它們與外面火山口內部快要建造完畢的那座劇院顯然是兩種功能區域。”

  “你不能帶我們穿過去再恢復它嗎?噢,等等,是不是因爲那兒的牆壁也像我們這兒一樣是半透明的,所以我們離太近的話會被發現?”

  “不,這不要緊的,吾主,沒有人的時候這不成問題,我甚至可以帶領我們直接穿過去再讓房間的牆壁復原。有人也絕不會想到我們可以在岩漿裏不靠任何額外的機械自如行走——他們使用了堪稱奢侈的大量資源、人類和機械設備才能在這兒固化足夠厚的岩漿形成這場會議的臨時性洞室,而我不用那麼多。”

  “那爲什麼你停下了,如此猶豫不決?”

  “接下來我們的方向,完全取決於您,大人。”

  “這麼說。”鋼鐵之主的臉膛被岩漿熾熱的紅光映成了夕陽的顏色,彷彿某種紅色砂岩雕鑿而成的巨像,“這些坐落在劇場下方的最早而最爲隱蔽的暗室裏面……不但已經有了早來的客人,而且都很重要,不止一個,是吧?”

  “您是如此英明,父親。”索爾塔恩將手放在胸甲上躬身,“有許多位。強大者。能人異士。”

  “……這麼說,他們早就都在這兒等着馬格努斯帶領千子風塵僕僕地趕來……有意思,但會通知或是可能當場站在馬格努斯這邊的人都沒有收到邀請,而其他人就都在這兒提前等着他。呵呵,這樣看來,其實我們的這位父親是真的很害怕馬格努斯當場掀桌子或者反抗他自成一派啊。有趣。那說明他其實沒有他想的那麼有把握。而他對馬格努斯也沒有他自以爲有那麼多的父子之情呢。”

  已經逐漸習慣了基因之父經常說一些根本不適合讓第二個人聽到的話的丹提歐克稍稍垂下眼睫,把臉擺成一副撲克模樣,假裝自己什麼都沒聽到。

  “這些暗室內都有誰?”鋼鐵之主在他們停留的這個地方開始緩緩踱步,狹小的空間讓他看起來彷彿是一頭被困在籠中的鋼鐵巨獸,但他思考時涌動的生命力與智慧的光芒又沖淡了這種印象。“按你看到的順序說吧。”

  “太空野狼,他們的人數最多。魯斯大人就在他們聚集的巢穴深處,但它們告訴我,他會經常忍不住跑出來。”

  又被基因之父的病中胡言所言中了。丹提歐克心想,很有可能這是一種與預言和其他特殊能力相連的病狀,因爲瘋癲而作出預言的神話並不少見。假如他能有幸與原體一起返回,他會記得向索拉卡提交這份報告。

  想到原體曾經提過這裏很可能有超過數量的太空野狼,甚至他們負責監督劇院的修建——而圖紙是佩圖拉博所畫、由弗裏克斯送往大遠征指揮部作爲對帝皇獻禮的一部分這件事,一陣不適的反感涌上他的心頭,他將之壓了下去,但眉頭依舊緊鎖。

  “您的兄弟,莫塔裏安大人與他的子嗣,死亡守衛們,此次陪同他前來的是其第一連長提豐。”

  “哦,他在我不意外,但提豐也來了啊?”

  “正是如此,實際上,是死亡守衛、聖血天使的兩位一連長正在協助禁軍守衛着山體深處的核心控制室。”

  “這麼說,聖吉列斯也在。”原體的語調中帶上了一絲玩味,“如果他已經到了,我猜,福格瑞姆、克拉克斯、羅格·多恩與瓦爾多也全都等候在暗室裏。”

  “不全是,吾主,”索爾塔恩快速地補充,“只有太空野狼的主要集羣與魯斯大人隱匿在最下方的這些廳堂中,而死亡守衛、暗鴉守衛與帝國之拳在略上層的地方,不過,同樣受到了特殊的遮蔽,這種遮蔽根據我的估測,應該是起到讓窺視者尤其是靈能窺視者無法看到他們真實面貌的作用。禁軍、聖血天使與帝皇之子則在上層公開活動。”

  就在鋼鐵之主開始冷笑的時候,戰爭鐵匠適時地調和了一下繃緊的氣氛。

  “大人,恕我沒有見識,您剛剛提到的名字最後那位又是何人,可以其名與幾位原體相提並論?”

  “啊。我倒忘了你太過年輕,巴拉巴斯。你可能不知道他的大名。”鋼鐵之主轉過來,他的語調溫和,臉上卻明顯掛着譏諷的微笑,“康斯坦丁·瓦爾多,姑且這樣稱呼他,因爲其全名超過了一千九百個,是‘帝皇’的禁軍元帥,統帥他那些金燦燦的小寵物。”

  這發言中的譏諷意味實在太重,以至於一個念頭再次浮上丹提歐克的腦海:

  ……事到如今,您真的不再考慮一下讓我們趁您父親出席的時候把他炸在這個火山口裏活埋了的提案嗎父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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