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在三十千年(2)阿泰爾:帝國之初
別問,禁軍沒有工資。也別想要休假,天黑前仗沒打完連晚飯也得沒。戰鬥中被上頭了的雷霆戰士圍毆不算工傷。
但這就是給帝皇打工,除此以外還有什麼好抱怨呢?
記憶中的第一個十年被刻意模糊,你猜測那些時日必然無趣。帝皇和日後被稱作馬卡多攝政的男人每日廝混在一起,那麼留給你的大概就剩下些打打殺殺沒什麼技術含量的工作了。
你獵殺他的敵人,守衛他的巢穴,有時也撿一兩個小孩回去。
第二個十年你身邊出現了同類。先是康斯坦丁,平靜又冷靜;接着可能是同樣來自阿爾比亞的卡烏斯,是個大好人。賈薩科,魁梧而自豪;薩吉塔琉斯,暴躁而不羈。擁有同類是一種奇妙的感覺,但等他們披上和你相同的金甲還需要一段時間。
你的意識在赫利俄斯到來後變得清晰。時間與事件逐漸具體。你開始理解你們正致力於怎樣一項事業,以及最重要的,你真實的處境。
“媽的,是這個泰拉。”
第三個十年,你們出征。
你們締造的國家從喜馬拉雅山脈開始擴張。起初征服行動隱蔽而謹慎,在你和你的同類之外,帝皇的戰士都是普通人,因同一個願景聚集在鷹旗下,或僅僅不甘於現狀而選擇爲帝皇效力。在那些日子裏,敵人的科技與帝國不相上下,但他們缺乏勝利的必須之物。
——信念。
帝皇不喜歡“信仰”這個詞。
後來你們擁有了另一些士兵,比凡人更大隻也更加兇猛。你知道他們是帝皇的第一批基因改造戰士。他們將爲帝皇統一這顆星球。
+我命名他們爲卡塔依吉斯,“天亟軍”。+帝皇曾驕傲地對你說,+在高格特語中寫作Cataegis,源自古泰拉愛琴海文明的κταιγ一詞,意爲“從天而降的雷霆”。他們將是我的雷霆。
哦,雷霆戰士。
對此你的評價是——
“感覺不如雷鑄神兵。”
就這樣,你吃了你禁軍生涯中第一個靈能巴掌。
在那之後你從帝皇身邊調離,你的禁軍同伴接替了你過去的工作,而你被指派監管雷霆戰士的訓練和長成。
這挺好。
第四個十年,帝國出兵諾迪克,討伐默蘭德·森邦聯。
你將永遠記得斯堪的納維亞冰雪山巒上的那個黎明。
你記得祭司王落敗與巫師之國的毀滅,記得雪原如何被血液染得深紅而使這場戰役在史書中得到了“紅霜之戰”的紀述,也記得你如何被數十名殺紅了眼的雷霆戰士堵在了祭壇上。
你記得那場毫無榮譽的戰鬥。
最後是帝皇俯身把你拉起來的。彼時你的金甲已染滿血跡——你的,失控的雷霆戰士的,被他們撕碎的無辜奴隸的。
“他們的命運是什麼?”當你們走向雷電軍旗時你問。
+若你原諒,他們將得赦免。
“我們在進行思維共享,陛下。您知道我想問什麼。”
這是時隔許多年之後,帝皇終於再次仔細地看向你。你凝視着他的雙眼,然後幻象襲來——
雷霆戰士如洪水般衝破敵陣。兵鋒所至,燹骨成丘,溢血爲河。他們放任自身凌駕於凡人之上,每一次戰鬥都伴隨着遠多過可以接受的死亡,敵我皆是如此。
統一之夢是無情的,凡人無力掌控它們。身體的崩潰接踵而至。戰士的骨頭被自身肌肉拉斷,怒吼着敵人的名字砍向戰友。他眼中的光鮮亮透人,像是過去所有殺戮匯聚而成的幽靈。
災難必須有一個結束。巫師禱祝,雷暴彙集。阿拉拉特山的山坡上,殘破的閃電旗飄落在遍地屍骸之間。
“必須如此嗎?”你嚐到一種苦澀,有別於改造血液中化學物質的苦澀。
作爲一種武器,雷霆戰士不夠穩定。他們隨時會失控,以自身被塑造出的強大毀滅自身,甚至反噬自己的造物主。每一次作戰,每一次遭遇與使用亞空間巫術的敵人,他們都離崩潰更進一步。復興大業分秒必爭,短時間內沒有多餘的資源向這些老戰士傾斜。如果他們挺不過去,死亡便只能作爲忠誠最終的償還。
+同室操戈永遠不是值得期待的事情。也許這次我可以讓他們活下來——提前解散雷霆軍團,在這些戰士最終崩潰並毀滅他們自身以前延緩這個進程,也許他們便能安度晚年。但下一次呢?再下次呢?
你聽見帝皇的聲音在你耳邊響着,落寞而憂鬱:
+颶風可會因爲人們的奔走相告而不再到來?
你驅散幻影。
“那是在以前。”你說,“在這句話產生的那個時代,大海還是恆常的象徵。在一些地區,雷霆還被認爲是天神的怒火。那時候的人們不知道海洋也有幾近乾涸的一天,而有朝一日人類也能掌握自己的雷霆。”
在你們前方,統一的旗幟迎風飄揚。那是一個側向的鷹首和四道抽象化的閃電組成的圖案——這個標誌將在此後的一百七十年間插遍泰拉,直到雙頭天鷹作爲帝國新的象徵將它取代。
戰敗的祭司王跪在雷霆與鷹的陰影下,三十名禁軍在俘虜身邊圍成環形。這個王曾經良善,但沾染了混沌後便無藥可救。你知道人類之主很快將宣判他的罪行,聽他的詛咒,將他斬首。那時候帝國軍的歡呼聲震雷霆。
此時,震怒的雷霆暫時平靜,夜幕下要塞殘垣依然漆黑地閃爍着。灰白的雪從天空落下,在一個泰拉時內便會重新覆蓋這片泥濘的、染紅的焦土。
“我不相信颶風,但我相信人類。”
你對帝皇說。
“我們也不是不冒一點風險就走到今天的。即使在人類對自然災害束手無策的時代,也不是所有人都向電閃雷鳴的天空低頭。總會有路的,陛下,總會有辦法。”
帝皇看着你,露出沉思的神情。
+你不願遵命。
“是。”
你沒有猶豫地回答。
你見他的嘴角輕輕上揚。這是一個真實的表情,是一個受困的旅人看見光亮從巖縫中射入時發自內心的喜悅笑容。然後他開口,不再是靈能傳訊,而是真實的、出自人類脣舌間的言語。
“我將有一些兒子。”
他的話讓你脈搏頻率上升。你知道他指的是什麼。
“他們擁有勝利的力量,將是人類統一的希望。在我的預知中,大敵會將他們奪走,使他們天各一方,在他們中種下背叛的種子。這場悲劇導致了更大的災難。我看見帝國分裂,羣星燃燒,卻無法找到破解的方法。但如果你能改變這一點,阿泰爾,那或許整個銀河的命運都將因此不同。”
他將手伸向自己頭頂,取下那頂金色的桂冠。與此同時,一道指令在禁軍們的思維網絡中下達。在這個時刻,帝皇授予了你至高訓導權——監護原體的權利,以及在此過程中可以調動的最高權限。
“去吧,阿泰爾·金。用你的忠誠、憤怒、長矛,把輪迴的命運扳出它的軌道。”
他的語言擁有魔力。你彷彿聽見了一種鎖鏈破裂的聲音,不知道那是否是冰層因熱武器使用而崩解的破碎之聲。你看見太陽在山巒間升起,光芒四射,彷彿凍土之下某種存在的束縛解開了。
你接過那頂金冠。
【那麼,你必將如願。】
你承諾。
[,默蘭德·森聯邦覆滅,帝國的征服公開化。雷霆軍團在此役中首次成建制部署。
部分研究帝國早期歷史的學者稱此時帝皇尚未如日後他常見的形象一般頭戴那頂標誌性的金色月桂冠。
[,奧坦平原部長科嘉·祖因變節行爲伏誅,其四歲的兒子被納入禁軍。
“所以罪名是偷水?你告訴我他知道我的全部作爲,最後卻是爲了一個未遂的行動殺我,甚至派出了禁軍?”
“不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祖部長。你的禁忌機器本來會抽乾地球上最後一片海洋。如果你做成了,站在這裏的人就不是我而是瓦爾多大統領了。”
槍聲。
“我總不能和你說是因爲帝皇看上了你兒子吧?”
(此段音頻記錄已被列爲絕密。)
[,第四次泰拉地宮爆炸事件,幸無人員傷亡。
不要問實驗室安全條例第一條“任何靈能使用施法者必須本體進入防護罩之內方可行動”是怎麼得來的,也不要問爲什麼事發現場會有一個兜帽老頭抄着法杖追打一名禁軍。
據推測,帝國最大的基因工程項目於同年投入實驗室階段,可喜可賀。
[,阿爾比亞戰爭開始。
此後二十年,戰事僵持。帝皇感慨於當地科技氏族的英勇不屈,親臨與阿爾比亞衆領主締結盟約。帝國從阿爾比亞某處飛船遺蹟中回收部分舊夜科技。阿爾比亞的戰事以無言王殘部覆滅告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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