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銀弓守望:箭在弦上】
“阿泰爾·金。”年輕的禁軍再次不合時宜地出聲指正,顯然沒有搞明白我在思考什麼,“在他從影牢逃逸當天,統領瓦洛里斯爲他命名。”
“北天巨鷹的心臟啊,這小子看起來真不錯。”
“您是指他有着和我們一樣的外表嗎,長者?”
“他比你們帶勁多了。你應該看着,那羣**尖耳朵被他嘎嘎亂殺。”
“是的。但我必須提醒您,就算對我們,他也不是看起來那樣無害。”
“你被那小子削了?”
“……是的,長者。”在回答前他停頓了一下,彷彿回憶起了某些不太愉快的經歷,“他……破壞力驚人。實際上他幾乎殺死了我,還有當時參與測試的其他人,如果不是狄奧多西出手的話。”
“dio,嗯哼,這麼說他想再浪一回?”
“看起來是這樣。通常來說,兩名禁軍幾乎足以解決泰拉上所有麻煩,但如果他們要面對的東西是阿泰爾,這將是十足的冒險,罔論此時局勢動盪不安。”
“dio這人吶,總是對他要去做的事情太有把握。”
我輕哼一聲,就像打了個電流音的響鼻。
“但如果和他一起去的人是赫利俄斯那麼總體上問題不大。”
“我不敢苟同,長者。”禁軍往後稍稍退開,讓出空間以供機修間僕役們上前,“赫利俄斯離獲得第一個名字也才過了不到三個月。他不可能勸住影牢監狄奧多西,更有可能被牽扯進某些他還不足以解決的困難中。”
“他就沒跳出來過。”我把自己巨大的金屬軀殼投進鐵牆上的維修槽裏,僕役們立刻開始了工作,保養維護無畏的關節部件和武器,“我也一樣。”
“我……不是特別明白,長者。”
“如果dio允許你參與進來,那麼你早晚會明白。”
躺在維修槽的擁抱裏,我緩緩閉上了眼,包裹着我冰冷殘軀的精金外殼彷彿消融。
“仔細想想,威德西爾,爲了找到阿泰爾他們去了哪裏?”
我沒有聽到年輕禁軍的回答,夢境的黑暗沖刷而過。我咀嚼着那個答案,因爲回憶起混戰當時瞥見的一眼而咧嘴大笑。
在設計中必會到達的一站,每一步都恰到好處。
阿爾比亞。
黃金之風。
那是我的故事開始的地方。
是禁軍卡烏斯·伯勒里斯的故事開始的地方。
+也是弗蘭肯斯坦十三的故事結束的地方。
金色的妖靈如期而至,推開一扇虛空中的門,青銅般的微光照亮了門口斑駁的刻痕,勾勒出那間陰暗的小狹間。
我依然反感他一臉僭越的模樣,但對於他那一身金衣卻有了新的看法。
“這次祂希望我做什麼,快說吧,你這,額,帝諭使者?”
+你的帝諭使兄弟們恐怕不會歡迎一個字面意思上的“憎惡智靈”成爲他們的同僚。
“祂會給人類之敵穿上這身金甲嗎?祂會親手塑造出將危害祂所守護的種族的造物嗎?如果祂能信任你的忠誠,我又懷疑什麼呢?”我哈哈大笑,“別扯這些有的沒的,快說你的謎語吧!”
他好像被噎了一下,瞪着金色的眼睛對着我上下打量。
一個沒有實物作爲載體的存在有必要做出這樣人性化的動作嗎?我認爲沒有必要。就算禁軍也不會輕易流露自己的情感。
他必定有所指向。
“我知道,我明白,我看起來棒極了。我必須承認那金棺材讓我更大更強並且揍起人來更帶勁,但這——”我展開雙臂,向他展示我擁有完整身軀的形象,耀金戰甲在微光下閃閃發亮,“纔是身爲人的證明。”
“擁有身體的感覺的確令人愉悅,但我可能沒有機會體驗了。”他頷首贊同,輕聲嘆息,“不過肉體也好,情感也罷,全都微不足道。只要我們不失去真正重要的受造的意義,其餘的都無足輕重。以祂的名義,我必須成爲閃電之塔。”
閃電之塔。
這個詞喚醒了某些遺落在記憶碎片裏的畫面。那座高塔,那道閃電,緊閉的閘門上那個支離破碎的圖案。
“在閃電中坍塌的高塔,但不完全是塔羅牌的塔。”我說,“我在黃金之風上見過那樣的圖案,但是它和戰艦的名字並無交集。塔的寓意在黃金之風的時代並未失傳,因此我也不能想象一艘戰艦或是一支艦隊以這麼一個不祥的預兆冠名。”
+而祂執意將一個坍圮的遺蹟化爲永駐的信標:在一次次毀滅後重建,絕望的執着週而復始,迴環不止如同西西弗斯推動巨石。
他伸手在空中指指劃劃,金色手甲覆蓋的指尖勾勒出塔的抽象畫,然後在完成前的最後一筆時隨手一劃,閃電一樣的裂紋令畫面碎成閃光的碎屑。
+轉化已經開始,所幸你的思維依然敏銳。你的猜測沒有錯誤——巴別塔……實際上是一個相當寬泛的概念。
“只要沒有寬泛到把異形玩意兒含括在內那就沒有任何問題。”我輕哼一聲,揮手打散那些發光的塵埃,“當然,我猜不會。它們如何能心甘情願地服從安排?一羣欠抽玩意兒!你看阿泰爾那小子可就叫那羣尖耳朵吃了大苦頭。”
+讓命運轉動的齒輪終將歸位,而祂早已爲每個人預留了位置,無需多慮。
“那麼說說阿泰爾。我好奇在祂的宏圖偉業中,他到底有什麼特殊的位置上以致需要我們尤其關注。”
他看起來像被逗樂了,嘴角輕輕上揚。儘管從定義上劃分他不能被算爲人類,但他的表情依然比他的締造者更加生動。這多少讓我感覺不舒服。
+我只是爲你而來。
他漫不經心地走近,繞着我踱步,用手比比畫畫,彷彿在比照已經達到的現實和設計中的形象。在我記憶裏,只有寥寥數人能用這樣的姿態觀察我。
+你的看法是重要的參考。告訴我,如果一開始你甚至視我爲異類,那麼爲什麼,堅定地認爲阿泰爾是你的同類?
我咧開嘴,回以一個既非笑容、又非鬼臉的表情。如果在言語交鋒中有人能把萬夫團驕傲的雄獅逼到牆角,那麼我們可以用這個姿態快速結束對話。
但是另一種衝動在慫恿我回擊,我的理智幾乎沒能立刻攔下它。我審視了一下這個念頭,確認這麼做不會帶來更糟的結果,所以我放行了。
“因爲他是老老實實地長成了禁軍的模樣並且真真實實地穿着禁軍的盔甲。另外他可不像你,淨躲在陰溝裏嚇小孩。”
+在他血管裏流淌的並非火焰。
“哦……大概吧。”我含含糊糊地接應。我一時想不到回擊的詞句。這是不尋常的。想當年,我和戴克裏先那小子的爭執中鮮有落在下風的時候。
+你的看法很重要。對我。對他。對祂。說出你的感受。這裏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
“因爲,我,額——”
一種奇怪的力量突然涌起,它是這樣勢不可擋,但又是這樣理所應當,令我不由自主地對着交談的另一者咆哮。
“俺尋思着是這麼回事!”
我被這句話嗆到了,因爲自己表現出的粗野而震驚。當我意識到我的舉止和談吐正向什麼東西靠近時,我能做的只是不可思議地大口喘氣。
這種力量令人心悸。它不屬於人類,或曾經不屬於人類,但我感覺到它的來源並不在身外,這也是我一時不能抗衡它的原因。
但我認得它。
刻骨銘心。
那場戰爭,那次爆炸,那抹綠影……
傷逝……轉化……
烏蘭諾……
我明白了。
+你意識到了。+一隻手扶上我的肩甲。+你覺得這是殘忍的命令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