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召定遠侯
許多事兒他們必須自己琢磨,而李獻不同,他來自於那個‘狗咬人不是新聞,人咬狗才有流量’的時代。
在那個物慾橫流的時代,他見過無數幽暗,也見過偶爾的人性閃光。
若論人心的複雜程度,那個時代當仁不讓。
人心能有多幽暗?
忘機覺着自己參悟大半生,能輕鬆擊潰李獻,爲道門重新贏得榮耀。
可不到一刻鐘,李獻便把人心中最幽暗的部分揭示了出來。說的越多,忘機越覺得他是在說自己。
“郎君好生厲害!”杏花覺得郎君可以出家了,至少能主持一個道觀。
“不是我厲害,是人心厲害。”
這個世間有君子,但不可能是爲了顏面而上門爭執的忘機。道門有高人,而且不少。但那些高人寧可在高山之上享受雲霞清泉,或是在鄉間平淡一生,也不肯讓富貴和執念擾亂自己的心神。
執念會生出貪嗔,貪嗔讓人心神不寧,心神不寧,還修個什麼?
李獻覺得自己悟道了,於是進宮時拒絕了內侍打傘,就這麼走在細雨中。
見到太后時,她難得的休息,正在和楊太妃說話。
“見過太后。”不知怎地,李獻每次見到太后都有些發怵。
“先前王欽若說你大才,當外放磨礪一番,再回到汴京重用,你以爲如何?”
太后淡淡的道。
“臣不想早起。”李獻覺得王欽若這話純屬是噁心自己。
“你與官家把朝堂折騰的雞犬不寧,讓老身也頗爲頭疼。”
李獻說道:“不知太后說的雞犬指的是……”
王欽若等人嗎……楊太妃覺得這個年輕人果真有趣,捂嘴偷笑。
“滾!”
“是。”
太后看着他出去,不禁搖搖頭。
“太后叫他來作甚?”楊太妃覺得就說幾句話的功夫,沒必要折騰。
“曹利用和王欽若都不安分,王欽若還知曉分寸,曹利用兇悍……”
“那得讓定遠侯小心。”楊太妃擔心的道。
“就怕他掀桌子。”太后無奈的道,“此子桀驁不馴,曹利用連王曾都能壓制,可面對此子卻處處窘迫,也不知是相剋,還是什麼。”
李獻覺得自己和曹利用絕對是夙怨。
西閣,曹利用竟然出現在了這裏,而且堂堂正正的在給大宋官家上課。
宰輔們也有輔佐官家的責任,每次和官家見面時都會給出一些建議或是教誨。
“……當年北遼蕭太后驕橫,見到臣時,令身邊侍衛拔刀列陣,臣孤身一人從刀陣中從容而入,蕭太后這才面色稍霽……”
趙禎沒想到還有這麼一出,不禁悠然神往。
曹利用講的越發的熱情了。
“……蕭太后在車上見了臣,令人擺飯,邊喫邊說割土之事,臣說了,要錢好說,前朝之事大宋一概不認。”
“蕭太后見臣剛直,最終點頭。”
在當時大宋上下如驚弓之鳥的局面下,曹利用作爲談判人選能堅持底線,是功勞。
但在李獻的眼中,這只是完成了任務罷了。
彼時的北遼軍隊遠離故土,孤軍深入。將士疲憊,戰馬勞損。且大宋將士愈戰越勇,令蕭太后憂心忡忡……
與其說是曹利用口舌了得,不如說是大宋勇士用悍勇令北遼人膽寒了。
講完,曹利用擡頭就看到了李獻。
他的眼皮跳了一下,“臣,告退。”
他走出西閣,冷冷看着李獻。
李獻也在看着他。
張澤急忙給了楊琪一個眼色,暗示他準備勸架。
曹利用走了。
趙禎走出來,說道:“此人早年算是能員,澶淵之盟後,便飛揚跋扈。可惜了。”
“人有起有落,得意時不驕,失意時不躁,塞翁得馬的故事,該讓宰輔們都重新學一學。”
李獻進去,趙禎有些糾結的道:“大娘娘最近讓一些小娘子進宮。”
“選妃呢!”李獻笑道。
趙禎點頭,“晚些便是第一批,我有些糾結,故而讓你作陪。”
二人坐着喝茶,趙禎明顯有些心不在焉,被李獻取笑爲心動了。趙禎搖頭,“非也,非是心動,而是人動。”
張澤就在殿門外走來走去,讓趙禎心中焦躁不安。
“來了來了。”一個內侍歡喜的進來,“官家,幾位小娘子來了。”
趙禎的臉騰地一下就紅了,然後趕緊板着臉,故作不經意的對李獻說道:“豈能讓私情誤了國事!隨意看看吧!”
李獻笑的很是譏誚,趙禎乾咳,“臣子們老是進諫,說帝王不成婚,不趕緊誕下皇子,那便是失職。”
“我覺着你像是配種的馬。”李獻挑眉。
“那你是什麼?”趙禎冷笑。
“我十九未婚。”
“那是你蠢。”
“呵呵!”李獻想到了這廝後來的兩個正妻,笑的很是幸災樂禍。
一個郭皇后兇悍,一個曹皇后更不消說,宮中有人作亂,趙禎慌作一團,曹皇后卻精神倍增,帶着內侍宮女們準備廝殺。
有女官進來,令人擺開屏風,請官家和定遠侯避在屏風後。
就聽聲音?
李獻懵了,等看到趙禎湊到兩塊屏風之間往外看時,才發現屏風是特製的,中間的縫隙很大。
幾個小娘子在向女官請教禮儀,女官一邊教授,一邊隨口問一些小娘子們擅長和喜歡的東西。
這些小娘子不是擅長針線,便是擅長靜坐,一句話,都像是七老八十的老嫗,沒有半點年輕人的活潑。
李獻覺得無趣,偏頭卻見趙禎正拿着紙筆記錄。
他湊過去看了一眼,原來這廝在記錄每個小娘子的喜好。
你真不要臉!
大宋官家的婚事牽動着權貴們的心,爲了家中能出一個皇后,許多人開始找門路。最好的門路在太后這裏,可太后從不搭理。
於是宰輔們成了媒婆,時常覲見太后的貴婦人們成了紅娘……
當有人帶着禮物來拜訪李獻,請他代爲說項時,李獻不耐起凡,乾脆跑了。
“歌舞昇平啊!”
李獻站在第一座橋上,看着河中漕船不斷往來,兩岸人流不息,不禁讚道:“真是人間天堂。”
汴京是這個時代最爲繁華的城市,沒有之一。
可這份感慨很快就被一個消息擊破了。
第二日,李獻照例進宮。
作爲官家唯一的肱股,每當官家遇到難題時,第一個想到的也是他。
今日的趙禎看着有些嚴肅。
“誰死了?”李獻坐下問道。
前陣子某位德高望重的勳戚去了,趙禎便是這個模樣。但私底下卻說那人是個禍害,雖然死了令人遺憾,但偶爾他也會感到慶幸。
“西北那邊和党項李氏起了爭執,說是大打出手。也不知具體如何。”趙禎沉聲道。
“党項李氏?”李獻問道:“死傷如何?”
“說是互有死傷。”趙禎蹙眉道:“李氏這是不安分了嗎?我去求見大娘娘。”
太后剛和宰輔們商議完畢,有些疲憊的在看奏疏。
“大娘娘,我想去巡邊!”趙禎鼓起勇氣說道。
“尋邊?”太后眯眼看着他的身材,“你可會刀槍?”
趙禎搖頭。
“可會箭術?”
“可會策馬疾馳?”
“可會廝殺?”
趙禎一直搖頭,直至太后冷笑,他說道:“可西北有大宋勇士,我只是去指揮他們。”
“你可指揮過廝殺?”
趙禎搖頭。
“你什麼都不會。”太后問道:“那你去作甚?做個人樣子?可你看看自己,廋的一陣風都颳得跑,老身讓你多喫肉,你每次都說……”
趙禎灰頭土臉的回來了。
“大娘娘說我勇氣可嘉,不過汴京離不得我……”趙禎平靜的道。
李獻也不去揭穿他,藉着剛纔的空閒,他已經琢磨了一番西北局勢。
宰輔們的意思是遣人呵斥一番,再賞賜些金銀了事。
打一巴掌,再給個棗,這等手段文官們用了上千年。
李氏的使者就在路上,據聞是來賠罪的。
可賠罪的使者,竟然帶着百餘騎,個頂個的彪悍。戰馬都是百裏挑一的,甲衣鮮明,兵器鋒銳。
這分明是來示威。
從先帝時開始,大宋對李氏就徹底失去了影響力。每當李氏弄出什麼大動作,或是擊敗吐蕃,或是擊敗北遼人,大宋這邊的應對之法便是:封賞。
於是一路封賞到了西平王,封無可封了,再往上就是一字王,那是皇子的待遇。
從老劉定下規矩:非劉氏稱王者,天下共擊之開始,一字王就是中原王朝的最後遮羞布。當異性封一字王時,就意味着中原王朝的權威性蕩然無存,離滅亡不遠了。
當党項使者在城鎮馬踏攤販的消息傳來時,太后砸爛了心愛的筆洗,衝着宰輔們咆哮。
“誰去爲老身震懾那些野人?”
宰輔們默然。
太后目光轉動,漸漸深邃。
宰輔們老成謀國,是不錯。但,此刻她需要的是把大宋的顏面撿回來。
“召定遠侯!”
曹利用等人當即反對,說定遠侯行事衝動,弄不好會壞了大事。
太后目光堅毅,“老身的決斷,出了事,老身來承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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