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自求多福
他偷窺了前方的李獻一眼,低聲道:“那些蠢貨無能,以至於被宋人抓住了機會。此事,罪責在他們。”
副使用力點頭,“是。”
二人相對一視,彷彿下決定夜襲宋人的不是自己。
“那位定遠侯不知何意,從那日開始便不冷不熱的。”副使有些毛躁不安,“咱們要不回去吧!”
“出使何等要緊?你可知如何才能半途歸去?”
“不知。”
“國中出了大事,比如說有大敵入侵,比如說……”駕崩二字王陽不敢說出來,“此刻回去,大王能令人用戰馬活生生拖死咱們。”
副使打個寒顫,“特麼的!本來好好的局面,那個李狗卻來了。宋人的文官多柔弱,又是個新貴。本以爲也是個柔弱的,誰曾想,這狗曰的比咱們還兇悍。使者不知,昨夜我做夢,夢到了李狗,這廝帶着大軍竟然打過來了。”
“做夢!”
王陽冷笑,“有北遼在,宋人就永世不得翻身!”
晚上宿營,王陽去請見李獻。
“侯爺有事,等着。”看守房門的軍士昂首挺胸,一臉不屑。
剛開始是党項使團驕橫,此刻雙方卻換了個個,這便是此消彼長!
李獻確實是有事。
“……當時彈劾侯爺的人不少,太后怒了,官家徹夜不眠,翻找党項的各等消息。誰知第二日捷報傳來,官家興奮的衣衫不整跑去了承明殿,當着太后和宰輔們說:朕說過,定遠侯不會辜負朕,不會辜負大宋!”
內侍想到當時官家的模樣,不禁偷笑,卻見定遠侯神色微怔。
“事後官家被太后罰了功課翻倍,出聲辯駁,捱了一頓家法。”內侍想到官家的左手,不禁打個寒顫。
整個大宋,唯一能對官家動手的便是太后了。
動的還是家法。
他聽到一聲笑,擡頭就見定遠侯一臉嫌棄,“多大的人了,就不能穩重些?幼稚!”
……
王陽想尋找這位大宋新貴的弱點,投其所好,挽回局勢。
一個木箱子,打開裏面珠光寶氣,看着誘人。
“這只是一小點心意。”王陽微笑道。
無論是在北遼還是大宋,當他送上錢財時,就沒有不上路的。
李獻看了一眼珠寶,不置可否的點點頭。
妥了!
雖然把此行帶的珠寶都給出去了,後續計劃沒法實施,但只要能把夜襲事件遮蓋一些,王陽就心滿意足了。
當一行人看到了汴京城時,也看到了來迎的十餘官吏。
王陽深吸一口氣,“接下來,便是周旋!”
宋人定然會借夜襲只是大肆攻擊,他的任務就是糊弄、搪塞……
“李獻收了咱們的好處,只能爲咱們說話,否則便把行賄之事當衆抖落出去,讓他身敗名裂!”副使冷笑道,突然笑道:“看,他在招手,可見也着急了。”
李獻招手,那些官吏見狀以爲是召喚自己,便覺得此人太過倨傲。
“咱們憑何被他呼來喚去?”有人不滿的道。
“是啊!”
這邊還在發牢騷,那邊王陽到了李獻馬前,仰頭笑。
李獻也在笑。
突然面色一冷。
“狗東西,竟敢賄賂本侯?”
來迎的官吏們一怔,就見一個木箱子丟在定遠侯馬前,箱子裂開,珠光寶氣。
……
党項使者驕橫,定遠侯令人一箭射殺了隨行的騎兵。党項使者不死心,在相州外令人夜襲,誰知曉定遠侯用兵如神,伏殺了夜襲的党項人。
“就在汴京城外,党項人送了定遠侯一箱子金銀珠寶,想讓定遠侯爲之緩頰。誰知曉定遠侯拒腐蝕不沾,大聲呵斥……”
太后、官家和宰輔們聽着皇城司的人稟告,腦海中都出現了一個大義凌然的定遠侯形象。
晚些,李獻帶着党項使者來了。
在使者出發時,主動權在党項李氏的手中。可等到了汴京後,主動權卻易主了。
在場的都是老狐狸,手握主動權,幾句話就令王陽滿頭大汗,跪下請罪。
太后冷笑,令使者滾回去。
這是姿態,党項人幹出夜襲這等不要臉的事兒來,要請罪,也該是李德明自己上書。
你一個使者,不夠格!
太后的姿態令人擊節叫好,李獻本以爲趙禎應當有所得,可一看,這廝正在興奮,顯然沒注意太后的言行。
愚蠢的人啊!
議事結束後,李獻和趙禎在一起,剛想說此事,趙禎說道:“可曾水土不服?”
李獻搖頭,趙禎嚴肅的道:“我問過醫官,有時候要滯後些,張澤。”
“臣在。”張澤拿着一個包袱過來。
“這是太醫院給我配的藥,你拿回家去,每日三餐後服用,連用三日。”
隨後趙禎詢問党項人的情況。
“野性十足。”李獻依舊是那個觀點,党項人會成爲大宋的心腹大患。
回到家,他把藥材給了杏花,讓她按照吩咐熬煮。
“這個字真好。”藥包上寫的有醫囑,杏花侍奉李獻讀書,好歹也跟着學了不少東西,對字的好壞也有些辨別之能。
“醫官能寫什麼好字?”李獻拿過藥包一看,字是不錯,可卻很是眼熟。
這不就是趙禎的字嗎?
李獻歪着頭,腦海中復現了一個畫面:趙禎眼巴巴的尋了醫官來,問水土不服當如何調理。醫官問誰水土不服,趙禎板着臉不答。醫官無奈,只好開藥。
宮中,趙禎正在問醫官,“那藥你說每日兩服?”
“是。”
“若是常人,三服可妥當?”
“官家聰慧,常人三服最妥當。”醫者覺得官家是有意學醫,不禁技癢,由此引申出了長篇大論,等看到官家打哈欠時,這才訕訕告退,但臨走前謹慎問道:“那藥可是官家服用。”
趙禎板着臉,“自然是我服用!”
張澤送走醫官,回來就聽到官家嘟囔,“如今大多人都是一日兩餐,定遠侯那廝卻說自己午時不用飯就會頭暈,每日定然要三餐。”
“奢靡!”大宋官家見張澤進來,馬上一臉正色。
可他自己也是一日三餐。
午飯趙禎是和太后一起用的。
用餐到了一半,有皇城司的人來稟告,羅崇勳去問了,回來卻不說。
“嗯!”太后擡眸,眼中有疑問和冷意。
“太后,用完飯再聽吧!”羅崇勳一臉忠心耿耿。
“什麼時候輪到你爲老身做主了?說!”太后放下筷子。
“党項使者王陽在驛館自盡了。”
趙禎的臉頰顫抖了一下,太后看了一眼,“多大的人了,聽到個人死的消息還會害怕,丟人!”
趙禎再無胃口,低頭道:“此人先前還活着。”
“你能見到他,這是緣起。隨後他去了,這便是性空。緣起性空的道理老身沒給你說過?回頭寫一百遍。”
太后板着臉呵斥,隨後冷冷的道:“此人若是不自盡,回去也難逃重責。他這是想以死來翻盤。告之王欽若,馬上寫一份斥責文書,令人快馬送去李德明手中。其次,令皇城司出動,攔截党項密諜回返,至少要拖住兩日。嗯!”
“領命!”
王陽的計劃不錯,準備用一死來挽回局面,順帶也是自己戴罪立功。雖然自己死了,家人卻會被善待。
可他沒想到的是,太后瞬息就輕鬆擊破了他的如意算盤。
當大宋的斥責率先趕到時,王陽註定會成爲一個悲劇。
太后活動了一下手腕,放下毛筆,問道:“官家可挑中了人?”
最近進宮的小娘子不少,官家每次都躲在屏風後觀看。
“官家好似還未決定。”羅崇勳說道。
“這是挑花了眼?”太后問道:“定遠侯那邊可有動靜?”
這個羅崇勳還真不知道,趕緊令人去問皇城司。
“定遠侯家不許媒人登門,說是什麼……最近他和媒人犯衝。”
呵呵!
太后冷笑,“這是搪塞老身呢!”
羅崇勳笑道:“誰說不是呢?也就是定遠侯,換個人,太后定然把他臉都抽腫了。”
正在宮外準備求見姑母哭窮的劉從德莫名打個寒顫。
“設宴。”太后吩咐道:“請一些貞靜能持家的小娘子來。”
“太后,用什麼由頭?”羅崇勳問道。
太后負手走出去,“就說,天氣不錯。”
羅崇勳跟在後面,被太陽曬的有些頭暈,“是。”
李獻回到家中,來福歡喜的撲上來,嘴裏嗚咽着,彷彿是責怪他把自己丟下那麼久。
“又重了。”李獻抱起來福,見杏花也眼中含淚,就說道:“又不是生離死別。”
“這是郎君第一次出遠門呢!”杏花抹淚,“我晚上老是擔心,想着郎君會不會遇到賊人。”
“你覺着一百多騎兵隨行,賊人可敢動手?”李獻莞爾。
叩叩叩!
有人敲門,王賀開門,回頭,“郎君,宮中來人。”
來的是個內侍,進來就冷冰冰的,“太后令侯爺明日上午進宮赴宴。”
李獻總覺得不對勁,“我歸來後身體不適。”
內侍冷笑,“太后早料到侯爺會這般說,太后說了,定遠侯只管不來。”
李獻有些絕望,幸而趙禎接着派人出來通風報信。
“是什麼情況?”李獻問道。
傳話的內侍嘆息,“官家說了,請定遠侯自求多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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