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我兒聰慧
太后得知消息後,捂額道:“小子越發桀驁了。”
趙禎在側,說道:“大娘娘,呂夷簡先是辯駁失敗,隨後就傳出了不利於定遠侯的謠言,皇城司來報,領頭的士子梁溪是呂夷簡的親戚……他做在前,定遠侯只是還擊罷了。”
“你可知他爲何要去得罪呂夷簡?”太后突然問道。
趙禎低下頭,“我知的。”
趙禎跟着李獻學了些在士大夫們眼中離經叛道的東西,引來暗流涌動。此事李獻本可沉默以對,漸漸的,那些士大夫們自然會丟下他,衝着趙禎使勁。
李獻卻故意直面呂夷簡,揭開了二人之間的齟齬。
這是吸引火力,爲趙禎分擔壓力。
太后擡眸,蹙眉,“怎麼,哭了?”
“沒。”趙禎繼續低頭。
“老身倒是忘了,你那些兄弟都沒福,早早就去了。從小你就是孤獨一人。身爲太子,身爲官家,那些人和你交往,總是帶着許多目的,大多是衝着好處而來。”
李獻卻不同,這人竟然嫌棄趙禎。
但趙禎這人有個長處,一旦覺得誰對自己真誠,他便會十倍百倍的回報。
太后知曉李獻手腕和心機都不缺,卻有個問題,重情義。這廝被趙禎糾纏,真誠以待,最終被捲入了漩渦之中。
“你啊你!”太后指指趙禎,“定遠侯此人孤傲不羣,老身暗中觀察了他許久,知曉他最瞧不起的便是朝中的這羣所謂君子。他藏拙自晦多年,本意便是想避開這團污濁,誰知曉被你給拉進了這個旋渦中。”
“是我的錯。”趙禎擡頭,眼圈果然不出太后所料是紅的。
“你太柔弱,若是先帝,就算知曉定遠侯對自己如此,最多隻會記着,下次賞賜多一些罷了。你啊你!”
趙禎突然說道:“若是爹爹在,定遠侯定然會離他遠遠的。”
太后一怔,點頭,“還真是如此。”
楊太妃一直在側,突然笑道:“定遠侯重情義,這也是太后看重他的緣由。若非如此,他豈可年紀輕輕便能封侯?”
“老身剛開始只想爲官家尋個伴,未曾想那小子竟然桀驁如斯,有才如斯。這大概便是天意吧!”
有人來請見,轉達了刑部的請示。
“十餘士子被毒打了一番,兩人斷腿,三人斷臂,滿地找牙的不少。刑部請示太后,此案當如何處置?”
太后幾乎沒有思索,“聽聞定遠侯那邊是一人出手?”
“是。”
可那人的身手了得啊!一人打的那十餘士子和狗似的。
“以衆欺寡!”
刑部得了太后的意思,苦着臉去向宰輔們求助。
這案子,沒法判了……外面那些士子的親人在喊冤,朝中有人在給刑部施壓。
王欽若自然不敢反對,呂夷簡要避嫌,馮拯翻白眼,彷彿下一刻就要去了,魯宗道默然,王曾一臉老成持重,“據聞那些士子還想撒尿在李家的飯菜裏?”
刑部的人心領神會的告退,晚些把這個消息放出去。
“丟人吶!”
大部分士子的親人掩面而去,剩下的顯得形隻影單。
“你何苦得罪呂夷簡?”王曾脫崗來到了李家。
“實話還是假話?”李獻讓杏花給王曾弄杯冷茶。
“實話。”王曾接過冷茶,喝了一口,發現和自己往日喝的都不同,更爲清冽。
“呂夷簡是從骨子裏看不起我。其實,我也看不起他,更不在乎他的看法。”李獻接過杏花遞過來的冷茶,喝了一口,愜意的道:“呂夷簡此人看似溫潤如玉,可越是此等人,心胸越是狹窄。那日在官家那裏他被我一番話說的無地自容,心中定然恨我入骨。王公,我這人不喜歡藏着掖着。他既然恨我入骨,那我爲何要故作與他相敬如賓?”
“你的意思?”王曾嗅了一下茶香。
“我就想告訴他,別特麼惹我!”
……
“那人是屬狗的嗎?”
呂夷簡面色難看,他剛送走了梁溪的爹孃,安排梁溪去遠處重新安家,也算是避開汴京這個傷心地。
可更令人惱火的是李獻當着宰輔們向他叫板。
呂氏乃大宋名門,何曾被人這般挑釁過?
“是王曾!”幕僚說道:“相公,王欽若對李獻不以爲然,甚至有些反感。魯宗道對李獻並無好感。馮拯即將退了,不會管此等事。若非王曾在其中作梗,相公便能壓制李獻。”
呂夷簡曾隱晦出手針對李獻,但卻被王曾出手阻攔。
“王曾!”
呂夷簡沉吟着。
幕僚唏噓道:“上次太后令人爲王曾造勢,便是確定了王曾次相之職。可惜相公功虧一簣啊!”
“好了!”呂夷簡再深的城府,提及此事依舊是切膚之痛。然他隨即微笑,“太后垂簾漸漸穩固,手握權力何等的快意。可官家呢?”
幕僚笑了,“是啊!哪怕是父子之間,爲了權力也會殺的眼紅,何況,母子。”
……
官家對王欽若很不滿,這一點許多人都知道,王欽若自己也知道。
五醜!
醜類!
奸臣!
這是官家給王欽若的評價。
可以預見的是,若是官家親政,第一件事兒便是趕走王欽若。
王欽若依舊對官家恭謹如故,剛見過官家,說了幾件朝中的事兒,接着便告退去請見太后。
什麼宰輔不得單獨請見太后和官家的潛規則,對王欽若壓根沒用。
他的權力來自於太后,而不是宰輔們。這一點王欽若認的很清楚。
“見過太后。”
王欽若行禮,擡頭誠懇的道:“太后看似清減了,要保重身子啊!”
“老身知道了。”太后下意識的摸了一下臉頰。
說完政事後,王欽若告退,突然止住行禮,嘆息道:“太后,臣有些懼怕。”
太后冷哼一聲,擡頭看着他,“你懼怕什麼?王曾?”
王曾從不掩飾自己對王欽若的不屑一顧,時常在朝會上抨擊王欽若,甚至說他是個奸佞。
老頭就是這個脾氣,太后知曉。否則當初他也不會頂着權臣丁謂的壓力,堅持在遺詔上留下了那個權字。
王欽若突然眼含熱淚,“先帝去後,大宋在太后的治理之下海清河晏,蒸蒸日上,臣不勝歡喜。官家年少,本該苦讀,可最近官家卻頻頻干涉朝政。臣懼怕官家。”
太后默然。
王欽若壓低聲音,“這個大宋離不得太后啊!這是臣的肺腑之言。”
“且去!”太后的聲音聽不出喜怒。
“臣告退。”王欽若告退。
殿內的氣氛有些緊張。
前陣子太后發話,讓官家開始理事,雖然交給官家的事兒不大,可這也是個積極的信號。
顯然,王欽若感到了不安。
羅崇勳束手而立,隨時準備聽令。
對於太后而言,只需一言,便能徹底架空官家。
有內侍從來了茶水,羅崇勳接過,接着送茶水的時候,偷瞥了太后一眼。
太后面沉如水。
“讓官家來。”
“是。”羅崇勳心顫了一下。
官家來的很快,而且很歡樂。
“大娘娘,呂夷簡被定遠侯當衆斥責,真是大快人心啊!”
太后看着歡喜的官家,“難得見你歡喜如此。”
“嗯!”趙禎點頭,突然沮喪。
“爲何沮喪?”太后笑道。
“定遠侯說我不是男兒。”趙禎苦笑。
“哦!這話從何說起?”太后看似漫不經心的拿起一份奏疏,正是一份奏請太后嚴加管束官家的奏疏。
只需以此爲藉口,太后便能將官家封禁在宮中。
“定遠侯說,你若是男兒,爲何任由太后獨自面對那羣老狐狸?我一想也是,大娘娘這一年的艱難我都看在了眼裏,每日忙碌不休,處置政事之餘,還得和那些人辛苦周旋。”
趙禎看着太后,眼中有心疼之色,“我本該爲大娘娘分擔許多,可我……我知曉自己太過心軟,我也想改,可我今日發誓要改,明日見到那些人,依舊會心軟。大娘娘,我是否很是沒用?我知曉的,你定然會說我還年少,以後會成長。可定遠侯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我這個性子是改不了了。”
“大娘娘,我夜裏做夢都夢到你被那些人欺負,我握着拳頭想打,可卻下不去手,醒來時,我便捶自己的頭……”
官家指着自己的額頭,那裏有一塊青紫色,他羞愧的道:“等面對羣臣時,我的心又會不由自主的軟了。大娘娘……大娘娘……”
“嗯?”太后擡眸,突然笑了,“嗯!老身知道了。”
“大娘娘不會覺得我蠢笨吧?”趙禎赧然道。
“不。”太后柔聲道,“我兒聰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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