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真誠
能改性子的人,要麼有大毅力,要麼便是受過什麼劇烈的刺激。帝王能改性子,要麼變態,要麼就是徹底躺平。
變態的帝王不可接近,躺平的帝王最好離遠些,免得氣死自己。
能在駕崩後得個‘仁宗’的諡號,可見趙禎把自己的性格堅持到了死的那一日。
李獻曾嘲笑他不是做帝王的材料,趙禎卻不怒,反而認爲他是自己的知己。
他真不是做帝王的材料。
他一生中最大的勇氣便是重用范仲淹等人發動慶曆新政,但很快,他就在壓力之下選擇了退縮。
一個沒有勇氣的帝王該怎麼進階?
這是李獻最近在研究的課題。
太后打斷了他的研究,把他召進宮中。
“官家突然沮喪,提及了你。”太后冷着臉,“你說官家不是人君的模樣,過於心軟?”
換個人馬上就會請罪,可李獻卻說道:“是。”
“以爲老身不會責罰你嗎?”太后突然變臉,“官家爲此沮喪不安,若是一蹶不振,你該當何罪?”
沮喪對於趙禎來說,不就是伴隨了他一生的夥伴嗎?
李獻不覺得趙禎會經不起打擊。而且他說那番話時,趙禎很是贊同。
那麼,太后突然提及此事何意?
聯想到最近朝中的一系列變化,李獻不禁脊背發寒。
他和王曾爲忘年交,王曾是王欽若的死對頭,和呂夷簡的關係比較複雜。按理,當初呂夷簡能擔任宰輔之職,其中就有王曾極力舉薦的功勞。可這陣子二人之間卻彷彿有了些嫌隙。
王曾和李獻交好,李獻和官家交好,如此,在外人的眼中,王曾便成了官家的嫡系。
官家竟然在宰輔裏安插了一個心腹……
我大意了!
李獻知曉自己最近有些大意,竟然疏忽了此事。
太后在一步步從臣子們的手中奪權,隨着地位的穩固,太后的心思也漸漸轉爲維繫自己的權力。
那麼,當太后覺着王曾靠向了趙禎時,他會怎麼想?
李獻想到這裏,心中一定,擡眸道:“其實,在臣的心中,官家的性子真不適合爲帝。臣萬死……”
若是太后真是爲了官家生氣,此刻會氣上加氣。
太后的聲音有些飄忽,“爲何?”
果然……李獻心中涌起一股子悲哀,心想權力果真能泯滅人的情感,但當下還是要先糊弄住太后纔行。
“官家性情太過柔弱,也就是心太軟,臣曾親眼所見官家寬恕了一個在背後賭咒他不得好死的內侍。太后,官家真是……讓人無奈的心軟啊!”
哪怕是後世人,聽到有人詛咒自己不得好死,也得毒打那人一頓吧?
可趙禎倒好,氣了半晌,就在衆人以爲那個內侍要倒黴的時候,這位爺來了一句:“只是幾句怨言罷了,再說,朕自有神靈護體。”
於是,內侍被放了。
他對您毫無威脅……李獻誠懇的道:“其實,在臣看來,若非有太后擋在前面,官家親政,就是個災難。”
看,我都說了,這廝當皇帝就是個錯誤,而且這廝心軟的一塌糊塗,您就算是抽他,他保證第二日就會原諒您。
有這麼個兒子做皇帝,您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呢?
稱帝?您不敢,也不願。
那麼,面對這麼一個毫無威脅的兒子,您何必忌憚呢?
等十年後,您就去見先帝了,到時候母慈子孝不好嗎?隨後把那位李順榮請出來,讓官家再享受一回母慈子孝……
這番話說完,李獻故作輕鬆的道:“說句實在的,也就是太后罷了,換個人直接撂挑子,臣敢打賭,官家能痛哭流涕在寢宮外跪求您出山。”
他裝作趙禎可憐巴巴的模樣,“大娘娘,您不出山,奈天下蒼生何?您但凡不答應,他便會扯着嗓子大喊:大娘娘,救命啊!”
噗!太后笑了。
果然,老太太的疑心病就是重。李獻知曉自己的這番分析說到了太后的心坎上了。
“胡言亂語!”太后板着臉,“滾!”
李獻嬉皮笑臉的道:“老太太把我召進宮中,好歹給頓飯吧!否則我豈不是虧了?”
“小子臉皮之厚,令老身駭然。”太后笑罵道:“沒聽見定遠侯的話嗎?”
天下太平了……羅崇勳心中歡喜,喊道:“趕緊給侯爺弄些好喫的,再來一壺美酒。”
成功蹭到太后一頓的李獻剔着牙,剛想告退,劉從德來了。
“姑母……”
這廝一來就哭窮,把太后剛轉好的心情弄的一團糟。
“又怎麼了?”
這不對啊!
劉從德看到了李獻那廝,心中一個咯噔,趕緊改口,“我是來探望姑母。”
“老身還沒死,你且去逍遙。”太后心情大好。
李獻過來,“太后這裏的美食果然不俗,下次臣再來。”
姑母,毒打他!劉從德等着看戲。
“下次?下次老身賞你竹筍燉肉!”太后板着臉,說了一句俚語。
這是姑母?劉從德聽出了親切之意,不禁納悶,就順勢一起告退。
“好生跟着定遠侯學學。”太后板着臉。
“是。”
二人一起出宮。
此刻陽光燦爛,一隊宮人在屋檐下緩緩而行,有人嘰嘰喳喳,有人貞靜看着前方,突然歡喜的道:“定遠侯。”
劉從德羨慕的道:“定遠侯果然得了這些小娘子的喜歡。”
李獻看了他一眼,從歷史上來看,太后在時,劉從德兩兄弟的日子頗爲得意,把宮中當做是自己的第二個家。太后駕崩後,趙禎得知自己的生母另有其人,也就是說,劉從德和自己沒關係,但依舊對他們兄弟寬厚,只不過不可能再像從前了。
從此,劉從德就變得謹言慎行,沒事兒不出門。
“定遠侯。”劉從德心癢難耐,“不知定遠侯如何得了姑母的歡心?可否教授一二?”
“簡單。”李獻說道,“兩個字。”
“請說。”劉從德凝神。
“真誠。”
嗯?
劉從德撇撇嘴,“定遠侯何必哄騙我。”
“我見到太后,便如同見到長輩般的親切,故而能用真誠去對待她。懂嗎?”李獻板着臉,“你兄弟二人於國無益,也就是靠着太后的看護才過上了好日子。可若是不知事,惹下了禍事,便是給太后添麻煩。要謹言慎行!”
老子向你請教,你卻一番大道理,呸!
劉從德拱手,“小弟還有事,先走一步!”
這番話被隨行的內侍晚些傳到了太后耳中。
“長輩嗎?”太后若有所思,楊太妃抱着一隻貓笑道:“定遠侯父母親人都沒了,沒個長輩在身邊,心中孤苦。太后又是爲他張羅婚事,又是爲他調解矛盾的,可不是與長輩一般?此人既然重情,定然會把太后當做是長輩看待。”
呂夷簡一直在等着事情發作,他在一旁看的真切,太后最近看向官家的眼神中,有些不明的晦暗。
王欽若要想成爲真正的首相,必須要緊靠太后。可官家對他很是不滿,那麼,王欽若不會坐以待斃,必然會給官家上眼藥。
這番謀劃不動聲色,卻頗爲高明。
“相公,定遠侯出宮了。”有隨從來報。
“神色如何?”太后要想限制官家的權力,第一個就會拿他的心腹開刀,李獻難逃一劫。
“說是太后單獨賜宴,還令劉從德與他學學。”
不應該啊!呂夷簡納悶。
王欽若更是納悶,但他不敢去質疑太后。
兩位大佬心中納悶,當日喝的大醉。
李獻卻在家中衝着真宗陵寢的方向輕聲說:“當下是最好的局面,你且忍忍吧!”
真讓李順榮此刻出山,除非太后倒臺。太后倒臺,趙禎親政……他能親政嗎?
就趙禎當下的能力,親政對他,對於大宋都是一場災難。
“其實,官家真不適合做帝王。”王賀眼中只有李獻這個主人,帝王於他而言就是個符號,所以語氣裏毫無半點尊重之意。
“嗯!”李獻點頭。
仁宗一朝,看似花團錦繡,可底下卻暗流涌動。趙禎的軟弱養大了士大夫們的胃口,以至於神宗登基時,面臨着一個爛攤子。
不變革,大宋必亡。這是神宗和王安石的判斷。明知變革的把握不大,神宗依舊義無反顧的出手了。
最終變法失敗,北宋被掃入了歷史的垃圾堆。剩下個南宋在一隅之地苟且偷生。
第二日,該是狄青來上課的日子,可等了許久,不見狄青人影。
狄青重諾!
李獻當即令王賀去打聽。
一個多時辰後,王賀回來了。
“狄青被人攔截。”
“誰?”
“一個女子。”
李獻捂額,“長得太帥也是罪過。”
狄青後來號稱人樣子,爲了遮掩俊美的容貌,廝殺時就戴着銅面具,以增加自己的威懾力。
“那女子是誰?”李獻突然生出了興趣。
“呂夷簡家的侄女兒。”
“誰?”李獻愕然,然後捧腹大笑,“老呂啊老呂,這下能羞煞你!哈哈哈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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