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大宋的國策
爲首的女子看着十七八歲的模樣,用團扇遮着半張臉,眼神卻大膽的在狄青的臉上瞟來瞟去。
“且讓路。”狄青捋了一下頭髮,把自己臉上的刺青露出來。
“竟是軍中人嗎?”女子不但沒嫌棄,反而興奮了起來,“可想出來?我能爲你尋個法子。”
狄青搖頭,先生早說過了,他的未來便在軍中。
“你姓氏名誰?”女子嬌羞問道。
“讓路!”想着先生在等着自己,狄青就有些煩躁。
“你這般無情嗎?”女子嘆息,把團扇拿開,露出了自己的臉,“你家在何處?可有長輩?”
狄青突然衝着她的身後行禮,“先生。”
“你尋他的長輩?”身後有人問道。
女子回身,見一男子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行禮道:“敢問尊姓大名。”
“李獻。”
李獻微微頷首,然後蹙眉,“還不走?”
“是!”狄青急匆匆跟上。
“李獻?”女子一怔,“好似聽說過。”
身邊的僕婦突然驚呼,“這不就是明月幾時有的定遠侯嗎?”
“啊!”女子突然捂着臉,“糟糕,他是叔父的對頭。”
李獻並無利用女子去打擊呂夷簡的心思,他沒那麼齷齪。
“你這張臉有些令人惆悵。”回到家中,李獻有些糾結的道。
“要不,弟子以後戴着面具吧!”狄青賭氣。
嘖!
這不就是後來狄青戴銅面具上陣廝殺的緣由嗎?
“上課!”李獻把事兒丟開,開始上課。
“今日給你說說交趾。”李獻拿出自己臨摹的交趾地圖。
這年月地圖是機密文件,等閒人連看一眼都不能,狄青驚訝的道:“先生從哪弄來的輿圖?”
“看就是了。”李獻玩味的道。
爲了弄到這份輿圖,趙禎裝作對外敵頗感興趣的模樣,一時間令武將們大感欣慰。可卻不知官家一邊發牢騷,一邊臨摹輿圖的痛苦。
“交趾看似蕞爾小國,對吧?”李獻指指輿圖上的交趾。
“是。”狄青點頭。
“可交趾山多水多,林子多,地形險惡,不利於大軍出擊。”
“可交趾弱小,何須攻打他們呢?”狄青不解。
“交趾這個地方有些奇葩,地方不大,人口不算多,國力也就是普通。不過所謂窮山惡水出土匪,這地方的人狡詐兇狠,貪婪無恥,自恃地形險要,中原不便攻打……按理,他們該覺着慶幸,對吧?”
從春秋戰國開始,中原王朝只要自己不亂,便能令四夷震怖,低頭喊大哥。
狄青用力點頭。
“可這地方的人有些迷之自信,他們覺着,自己當世最厲害。”
狄青愕然,“那中原在他們的眼中是什麼?”
“肥羊!”
李獻想到了後來……大宋時,交趾侵襲西南,大明時,交趾成爲大明西南的一截盲腸。再後來,他們習慣性喊打喊殺,被彼時的中原毒打了一頓……
他們倚仗的是什麼?
地形!
山多,密林多,瘴氣多,進來就等死吧!
然而,卻忘記了中原是他們的師傅。被打回原形。
狄青見先生眯着眼,似乎在琢磨些什麼。仔細看去,好像……殺氣騰騰。
“那大宋當如何對付交趾?”狄青問道。
“你覺着呢?”李獻反問。
狄青冷笑道:“殺一批,震懾住他們。”
李獻搖頭。
“我有個願望。”
“先生只管說,弟子定然爲先生辦到。”狄青拍着胸脯。
“十年之內,我想去交趾釣魚!”
……
狄青眼珠子發紅的看着輿圖,杏花喊他喫飯都沒反應。
先生說了十年內要去交趾釣魚。交趾對大宋不尊,去釣魚有去無回。
那麼,唯一的法子便是滅了交趾。
他突然一拍案几,杏花捂胸,嗔道:“想到什麼了?”
狄青說道:“我要把交趾國主擒住,令他陪先生釣魚!”
午飯,狄青喫的酣暢淋漓。軍中的伙食不大好,每三日來一趟先生家,便是他進補的機會。
“在軍中如何?”喫完飯,李獻問道。
“還好。”
“同袍們對你如何?”軍中的規則多,李獻一直擔心狄青被欺凌。
“他們很是和氣。”狄青下意識的握緊拳頭。
“爲師擔心你和同袍相處不好,看來是想多了。”李獻很是欣慰,“對了,你這張臉是個麻煩,早些定下婚事最好。要不你問問家人。”
狄青一怔,“自然是先生做主。”
“給你尋個醜女。”李獻笑道。
“弟子甘之如醴。”狄青很是認真的道。
先生對他有再造之恩,就算是醜女,定然也有先生的用意在,他心甘情願。
回到軍營,狄青冷着臉。
幾個軍士結伴過來,見到狄青,恍若見鬼般的避開。
狄青冷冷的看了這幾個前日纔將被他毒打了一頓的蠢貨一眼,隨即進了自己的營房。
長得太俊美,在哪裏都是禍事。
他拿了幾文錢,去尋軍中文書,請他代筆寫信。
按照先生教授的進度,再過幾個月,他便能自己寫了,想想真是期待。
“說吧。”文書提筆凝神。
“兄長安好……”
“……剛到汴京我便遇到了先生,先生待我如父如兄……”
“兄長無需擔心我的前程,先生有宏圖,我自然要跟着先生一展身手。多年後,當光耀門庭。”
狄青簡單說完,給錢。文書吹乾墨跡,擡頭笑道:“聽你的話中對先生頗爲崇敬,那位可是大儒?”
狄青接過書信,擡頭,認真的道:“大儒,只配給我先生提鞋!”
……
“孫先生,這話我以爲值得商榷!”
西閣,趙禎突然提出異議。
孫奭微笑道:“哦!官家有自己的看法嗎?”
趙禎點頭,“先生說對外當以禮爲先,可我卻覺着不妥。”
“爲何?”孫奭依舊微笑着。
“我以爲,當先震懾,再以禮相待。”
“官家這話有些……”孫奭想說有些窮兵黷武的意味,改口道:“有失偏頗。我中原歷來都是禮儀之邦,何故凶神惡煞的,惹的四鄰不安。”
“先生這話我卻覺着不對。”趙禎搖頭。
二人開始爭執,老先生忘記了趙禎的身份,面紅耳赤。趙禎忘記了自己的身份,拍着案几呼喊……
“……禮儀不可用在前,用在前,便會被人看不起!”
“官家這話犯渾,滿口殺氣騰騰。這是大宋,不是暴秦!再有,這番話誰說的?”
“定遠侯!”趙禎說不過老先生,加之當初李獻說的也不夠詳細,故而心中一動,“理不辨不明。來人,請了定遠侯來。”
李獻正在家中享受冰鎮飲料,急匆匆帶着渾身熱氣進宮,滿腹怨言。
“就這?”得知二人爭辯的內容後,李獻不可思議的看着趙禎,“就爲了這事你把我拉進宮來?”
“這是國策!”趙禎卻很是認真。
是了,大宋官家的對外態度,可不就是國策嗎?
孫奭蹙眉,“定遠侯和官家交談,也該收斂些。”
老先生覺得李獻太過激進,官家容易被影響。
李獻嘆息,坐下後,緩緩說道:“我來問問孫先生,大宋憑何對外交往先以禮待之?”
“以禮待之,方能展露大宋的氣度……”
“展現一個無害的大宋?”李獻問道。
這個總結……孫奭覺得很對,“是。”
“我說簡單些吧!”李獻沒心思給老先生上課,“前唐時,吐蕃野心勃勃,視大唐爲敵人,並頻繁出兵侵襲。多年後,吐蕃人攻破安西。這是敵人可對?”
孫奭點頭。
“可當下的吐蕃,卻對大宋俯首帖耳,堪稱是親密有加,可對?”
孫奭點頭。
“爲何同爲吐蕃,前爲敵,後爲友?”李獻開口。
得知官家和孫先生爭執的太后和楊太妃趕來,在外面聽到了這番話後,太后擺擺手,隨後止步,負手靜聽。
楊太妃看着寬闊處,烈日映照在石板上,反射的光令她想到了多年前在孃家的歲月。
時光彷彿靜住了。
唯有裏面那個年輕人的聲音不斷傳來。
“前唐時,吐蕃一統,自覺強大,於是便虎視眈眈,想攻伐大唐。唐太宗也曾以女和親,陪嫁頗多,這可是以禮相待?孫先生果然是君子。可接下來的吐蕃卻頻繁入侵。”
“到了大宋,如今吐蕃內部混亂,被党項李氏頻繁攻伐,苦不堪言,於是便想抱大宋的粗腿,尋求援助。孫先生,大宋對吐蕃可沒和親吧?”
“並無!”孫奭說道。
“那麼,是什麼令吐蕃前爲敵,後爲友?可是禮儀?非也!是利益!”
李獻的聲音漸漸慷鏘有力,“前唐時,吐蕃覺着自己強大,而大唐的富庶便是利益。攻伐大唐便是奪取利益。到了大宋,吐蕃衰微,党項李氏虎視眈眈,想滅了他們。這時候大宋對於他們而言,便是助力。他們希望大宋能援助他們兵器錢糧,最好是出兵相助……兵器錢糧,出兵相助是什麼?還是利益!”
太后聽到了李獻站起來的聲音,她走過去一步,就見李獻微微俯身,衝着孫奭,用一種不可置疑的姿態說道:
“國與國之間,勢力與勢力之間,沒有永遠的友誼,只有永恆的利益!”
太后一怔,只覺得這番話有無數深刻的道理在其中,仔細咀嚼,越來越覺得其中餘味無窮。
呯!
趙禎猛地拍了一下案几,臉上漲紅,興奮的道:“是了,國與國之間,沒有永遠的友誼,只有永恆的利益。孫先生以爲然否?”
太后擡眸,就見孫奭起身,有些茫然,顯然這番話對他的衝擊性也很大。但老先生卻是個正直的人,心中一番糾結後,點頭。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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