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大宋就在身後
壕溝中填滿了屍骸，沒死的在大聲慘叫，漸漸湮滅無聞。
李德明平靜的道：“雕蟲小技，晚些再度攻城。”
第二次，党項人謹慎了許多。
攻防戰開始了。
箭矢在空中飛舞，範集等人手持盾牌護着李獻，一個敵軍衝了上來，見到李獻不禁狂喜，怪叫着揮刀。
可李獻身邊有刀光掠來。
西北刀客看都不看倒下的對手一眼，平靜的道：“郎君慢些。”
李獻在城頭緩緩而行，眼前的慘烈攻防戰就像是一本教科書。他閉上眼睛，把敵我各種態勢融入。
身邊傳來慘叫，有溫熱的液體飛濺到了他的臉上。他伸手摸摸，睜開眼睛，見王賀輕鬆的斬殺一人，隨即迴歸他的身邊。
敵軍不斷攻上城頭，守軍組織預備隊反擊，把敵軍趕下去。
敵軍百般手段，目的就是想在城頭站穩腳跟。守軍各種反擊，目的是儘快驅逐城頭的敵軍。
萬般手段，歸於一點，就是……
“奪勢！”
李獻回身，“楊承吉。”
在見識了李獻三百騎嚇走李德明三萬大軍的神蹟後，楊承吉早已把這位侯爺視爲自己的超級保護神，外加大腿。
“侯爺吩咐！”
“你領一軍，寬夫。”李獻看着文彥博，“我的弟子，不該是手無縛雞之力，更不該視武事爲卑賤。你跟着去。”
文彥博有點看不起武人，這一點在和狄青的交往中就能感受到，他深吸一口氣，“是。”
李獻目光掃過他，吩咐道：“出發吧！”
楊承吉帶着一千精銳騎兵從城南突然出擊，打了敵軍一個措手不及。
城南有什麼？
就是一片荒野，只不過荒野上此時有一個巨大的馬羣罷了。
“敵軍偷襲我軍戰馬！”
消息傳到了李德明那裏，他毫不猶豫的吩咐道：“撤回來，馬上救援。”
失去戰馬的党項人，在面對披甲的宋軍步卒時，只能祈求上天護佑。
攻城的敵軍開始撤離。
“打開城門！”
李獻就在城門後。
王賀勸道：“戰陣兇險，郎君還是在城中指揮吧！”
李獻看看那些年輕或是成熟的臉，所有人都有一個特徵：臉黑。
“這些將士遠赴西北，只爲保家衛國。此戰，本侯當帶着他們衝殺。本侯只想讓汴京那些肉食者知曉，爲國征戰的不是賊配軍，而是，我大宋勇士！”
那一張張黑臉開始泛起紅暈。
一雙雙眸子中，多了一種叫做士爲知己者死的感動。
城門打開。
外面的敵軍驚駭的看着他們。
嗆啷！
李獻拔刀。
“出擊！”
戰馬長嘶，衝出了柔遠砦。
“護着郎君！”王賀緊緊跟着，範集五人更是想衝在前方，爲李獻擋住敵人。
可李獻的戰馬是良駒，率先接敵。
第一刀，他險些被斬落馬下。
李獻狼狽的避開敵人的砍殺，接着長刀胡亂劈砍，被敵人輕鬆避開。第二刀，王賀爲他擋住了。
李獻趁着這個機會，一刀斬殺了對手。
他並未如許多作品中描述的那樣犯惡心，此刻他滿腦子就是一個念頭。
殺人，不被殺！
在生死之間，誰有功夫去琢磨殺人是如何的噁心人？
“殺！”
王賀，範集等人是殺人老手，在這六人的護衛下，李獻一路衝殺。
當衝到了壕溝邊時，他的長刀之下，倒下了三個敵人。
我是個天才！
李獻舉刀。
被驅趕的敵軍越過壕溝，衝向本陣。
“他這是牽制。”李元昊說道：“目的是摧毀我軍戰馬。”
“你去救援。”李德明說完，策馬率軍上前。
文彥博衝出城門，他胡亂揮舞着長刀，跟着楊承吉衝殺。
戰馬羣被驚動了，開始騷動。
“放箭！”
箭雨飛過去，戰馬羣動了，開始逃竄。
“撤！”楊承吉目的達到，下令撤離。
文彥博心中一鬆，剛想策馬掉頭，就見數十騎兵衝出了大隊，迎向了追來的數千敵騎。
“回來！”他下意識的喊道。
“閉嘴！”楊承吉喝道，“跟上。”
“他們呢？”文彥博面色鐵青。
可楊承吉並未迴應他。
文彥博看着那數十騎衝進了敵軍中，他們大呼酣戰，一個老卒衝向敵將，被亂箭射落馬下，他搖搖晃晃的站起來，用長刀杵着，喊道：“耶耶馬三，今日戰死西北，並未有辱祖宗！”
隨即，戰馬衝過，馬三再無痕跡。
文彥博看到一個騎兵從馬背上飛躍過去，撲倒了一個敵將，二人在地上翻滾廝打，當騎兵站起來時，嘴裏咬着一長截管狀物獰笑，隨即被戰馬撞飛。
他倒在地上，那隻手奇怪的舉起，朝着南方輕輕的，擺動。
彷彿是在告別什麼。
文彥博奇怪的沒有噁心，他回過頭，覺得有水滴從眼角飛過。
我沒哭！
他努力擡起頭。
可淚水卻不爭氣的奪眶而出。
敵軍退了。
他們需要收攏戰馬，否則靠着一雙腳，他們休想回到故鄉。宋軍會漫山遍野地捕殺他們。
宋軍撤回了柔遠砦內。
李獻渾身浴血，他指着撤離的敵軍說道：“敵軍士氣盡喪，不過李德明不肯空手而歸，接下來便是硬着頭皮也要攻打。楊巡檢。”
“侯爺。”楊承吉紅光滿面的行禮。有突襲敵軍戰馬之功，他先前冒險出擊的過失也被彌補的差不多了。
故而此刻他把李獻看做是自己的救命恩人，眼神灼熱的不像話。
“城中那些異族人也該動動了。”李獻微笑道。
“侯爺吩咐，誰敢不從，下官弄死他！”楊承吉把殺人說的和喝水般的隨意。
“本侯要一千悍不畏死的勇士！”
楊承吉去安排，李獻回身看着文彥博，問道，“第一次廝殺，如何？”
文彥博低下頭，“弟子……懇請恩師。”
歷史上文彥博是個蔑視武人的士大夫，曾隨意就令人斬殺軍士。李獻讓他跟隨出擊，便是想讓他看看將士們是如何殺敵的。
“我知曉許多士大夫看不起武人，武人粗鄙，武人……可武人是吃了他們家的糧，還是睡了他們的女人？”李獻說道：“你對狄青的那點輕視我知曉，並未發作，只因我知曉這是士大夫崇尚之風氣。今日讓你出戰，便是想告訴你，士大夫們，不配鄙夷武人！
他們，不配！”
李獻目光炯炯，文彥博卻點頭，“弟子想去把那些戰歿的將士屍骸收回來。”
李獻點頭，欣慰的道：“好。”
党項人歇息了一日，再度攻城時，顯得氣勢不足。
“三日後退兵。”李德明說道：“此次算是鎩羽而歸。不過，知曉了宋人虛實也算是收穫。”
“李獻也算是死裏逃生，定然會倍感慶幸。”
衆人趕緊一陣吹捧。
彷彿大勝的是自己。
半夜，城中一千異族勇士集結。
“酒水！”李獻吩咐道。
大碗的酒水被送到勇士們手中。
李獻手中也有一碗，仰頭一飲而盡，他把酒碗遞給文彥博，說道：“本侯在汴京時，聽聞党項人兇悍無比，無人能敵。可本侯到了柔遠砦，兩敗李德明。”
他走到陣列前，說道：“李德明，算個卵！”
衆人壓制住笑意，眼中都是欽佩。
這位侯爺兩敗党項王李德明，令這些異族第一次覺得跟着大宋有前途。
“今夜，本侯親自爲你等壓陣。”李獻指着城外，“大敗李德明，就在此刻！”
隨即，城頭垂下繩索，一個個勇士順着攀爬下去。
當他們消失在夜色中時，李獻吩咐道：“準備騎兵。”
異族勇士們潛入到了大營外，幾個勇士匍匐到了崗哨不遠處，隨即張弓搭箭，射殺了崗哨。
營門被套上繩索，數十勇士發力。
咯嘣一聲，柵欄被拔起。
“殺啊！”
夜色中，敵軍倉促做出了反應。
可那些異族勇士卻藉着酒意殺瘋了。
敵軍倉促的反撲被擊潰，敗退的敵軍席捲了正在狼狽出帳的同袍。
“集結，集結！”李德明喊道。
李元昊面色鐵青，“值夜人何在？”
“世子，值夜將領腹瀉。”
李元昊知曉這是藉口，“殺了！”
他帶着一隊騎兵想去增援，可前方突然馬蹄聲大作。
李獻見偷襲成功，帶着騎兵出擊。
“擋住他們。”李德明安排人馬阻截，自己帶着主力狼狽後撤。
天明時，斥候帶來敵軍遠去的消息，整個柔遠砦的軍民都沸騰了。
“恭賀侯爺！”楊承吉知曉這位侯爺憑藉此戰，成功在軍中立足。大宋有文官領軍的傳統，此後，這位侯爺的前程不可限量。
一個個異族勇士帶着人頭來了，李獻慷慨的用戰利品賞賜他們
以往這些勇士跟隨出戰，戰利品都是下等，此刻見尊貴的定遠侯如此寬厚，一個長者不禁跪下，親吻着李獻的靴子，擡頭道：“我等願爲侯爺效死！”
李獻微笑道：“不，該爲大宋效死！”
“大宋威武！”長者識趣的起身振臂高呼，熱淚盈眶的模樣，彷彿大宋便是他的母國。
“大宋威武！”
柔遠砦的文官在遠處看着這一幕，嘆道：“若是讓侯爺戍守西北，會如何？”
邊上的同袍說道：“党項人會苦不堪言。”
“党項人的苦不堪言，對我大宋，不就是普天同慶的好事嗎？”
“是啊！該普天同慶！”
城南之外，文彥博看着那些肉泥，踉踉蹌蹌的走過去。
“分不清了。”帶他來的範集漠然道：“只能混在一起下葬。不過他們算是有福，許多戰歿的將士連屍骸都找不到。”
“後悔嗎？”文彥博回頭，眼裏都是血絲。他彷彿在尋找什麼來安慰自己，維繫自己的堅持。
範集搖頭又點頭，“剛開始後悔，可後來習慣了。”
他轉身而去，平靜的道：
“大宋就在身後，
我等習慣了寸步不退！”
：https://www.bie5.cc。：https://m.bie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