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墨
開學第一天,趙思聰就捱了一頓狠抽,隨即紈絝們憤怒的走了。
就剩下兩個,劉從廣和韓琦。
劉從廣是不敢跑,別人不知曉,他卻對這位侯爺印象深刻……就在昨日,兄長劉從德尋他說話,告誡他莫要觸怒這位侯爺。
至於原因,劉從德嘆息,“老子一直懷疑自己斷腿是他的手段,可卻尋不到證據。可我敢打賭,姑母那裏定然知曉此事。可姑母卻從未想過爲我報仇。老二,姑母待咱們如何?”
“就像是親兒子。”
太后對他們兄弟好的不像話。
“親兒子被打斷了腿都不管,你覺着那些紈絝被收拾了,太后會支持誰?”
“我知道了。”
所以,劉從廣不動如山,哪怕臨走前被那些人渣鄙夷也視而不見。
至於韓琦,這廝看似平靜,可誰也不知道他心中在想些什麼。
韓琦是個讀書天才,從小就有才名。可他是婢生子,父親去得早,是幾個兄長把他養大。
雖說兄長們不計血液親疏養大了他,可韓琦非常知趣,有能力後就自行尋找出路。他聰明,知曉自己沒有靠山,要想找到一條出路,必須有引路人。
所以到了汴京後,他便想辦法混進了這些人渣的隊伍中。趙禎令人傳話,他也跟在後面來報名。目的自然是想抱上官家的大腿。
至於定遠侯,那只是他的一個過客。
“上課!”
李獻壓根不在乎,拋開此事後,他在黑板上寫了一個字。
“數!”
“這是萬物之基!”李獻鄭重說道。
劉從廣學的很認真,因爲兄長劉從德說了,若是姑母知曉他浪蕩,小心被打斷腿。
十多個學生在外面喝了一場酒,然後各自歸家敷衍家人。
“回來了?”
潘承規回到家中,父親潘惟熙竟然在等候。
“是。”按照大夥兒定下的說法,潘承規說道:“定遠侯驕橫,一言不合就抽打孩兒……孩兒忍無可忍……”
“什麼?”潘惟熙一聽就怒了,潘承規見了竊喜不已,心想總算是擺脫去讀書的磨難了。
“拿家法來!”
潘惟熙伸手,僕役遞上皮鞭。
“嗷!”
“讓你不讀書!”
“孩兒讀!孩兒讀!”
等回到國子監大門外時,潘承規發現曹倚等人也在,大夥兒都在門外吹涼風,個個鼻青臉腫。
“幾位哥哥,這是……”潘承規必須感謝自家老爹打人不打臉,故而此刻還能裝灑脫。
“別提了。”曹倚捂着臉,“家父不由分說便給了我一頓毒打,說定遠侯文武雙全,這等名師打着燈籠都找不着,你竟敢忤逆?一頓毒打後,家父又和顏悅色的道,宮中的官家和太后都在看着呢!不去,以後就在家混喫等死,不得走出家門一步。”
趙思聰揉揉眼角,“家父說了,錯過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讓我就算是坐在課堂中神遊於外,也得坐滿了時辰。混,也得混的讓官家,讓太后滿意。”
大夥兒面面相覷。
“原來,咱們讀書是做給宮中看的。”
“沒錯。”
“那就……混着吧!”
進了課堂,十餘人請罪。
這年頭先生毒打學生理所當然,李獻冷眼看着這些人渣,“我上課不強迫人聽,但不可干擾別人聽課,否則……”
咚咚咚!
門外,嚴大等人頓着木棍子。
“是。”
衆人就坐,見黑板上寫着自己看不懂的東西,劉從廣和韓琦竟然聽的聚精會神。
裝模作樣!
潘承規冷笑,然後開始發呆。
“……我說過數乃萬事之基,伱等家境優渥,就算是不想爲國爲民出力,可偌大的家業,總得自己心中有數吧?”
李獻看着劉從廣,這兄弟們靠着太后的賞賜,家底豐厚。
“說簡單些,一個月廚房採買多少錢,下面報上來的數目看的人頭疼。”
劉從廣用力點頭,韓琦沒有這等煩惱,但能聯想到,心中越發好奇,不知這位先生有什麼法子能簡化這個麻煩事。
潘承規一怔,父親曾教過他理家,說雖然後宅女人會管,但作爲一家之主,你必須對家中情況有數。
可那些籌算,那些數目計算讓他頭痛,哪裏會認真學。
“籌算自然不錯,可能不能簡化?”李獻自問自答,他在黑板上一邊書寫,一邊說道:“自然是能的。”
“跟着我念,一一得一……”
乘法口訣而已啊!
潘承規知曉,癟癟嘴,想打盹。
“接着是算式。”
李獻在黑板上寫了些算式。
那陌生的字,讓學生們愕然。
“這是……大食數字,簡單好記,此後上課就用這個法子。”
李獻看着這些神色平靜的學生,心中冷笑,轉身在黑板上畫了個圖。
“一月,廚房耗費錢財十貫。二月,廚房耗費錢財十一貫……”
“五年前,廚房耗費錢財一百九十貫,四年前,廚房耗費……”
兩個圖表在黑板上成型。
李獻回身,“我們看到了什麼?”
韓琦舉手,眼中有異彩閃爍,“先生,本年九月廚房耗費最大,可九月出產最多,物價便宜,按理該是最少。另外,三年前,廚房耗費莫名增加三十餘貫,當令人覈查。”
這特麼就是天才啊!
李獻含笑,“繼續。”
韓琦說道:“本年九月廚房耗費大,若是家中並無大事,那麼,必然廚房有人貪墨錢糧。”
劉從廣舉手,“先生,往日家中厚重的賬簿令人看着昏昏欲睡,可這等圖卻簡單就把一年的耗費記清,且這個圖最妙之處乃是一目瞭然。無需你去查詢,看一眼,就知曉這些年,或是這些時日家中耗費大小,可有突兀之處。若家中用此圖來管轄,誰能貪腐?”
韓琦本想藏拙,可見劉從廣都能指出其中的妙處,便生出了好勝心,“這只是一隅。若是把此法用在三司,用在樞密院,用在朝中……遇到事何須去追問官吏,何須去窮搜賬簿?只需一張紙,便可一目瞭然。”
他擡頭,自信的道:“若是要勸諫帝王節省,無需長篇大論,只需制了一張這等圖,把歷年來的耗費畫上去,那一根根超出的線條,便是無數御史!便是無數吶喊!”
韓琦行禮,“先生的學識絕妙,學生願苦讀。”
李獻微笑道:“這只是我這門學問的皮毛而已。”
“這只是皮毛?”韓琦眼中多了亮光,這意外之喜,令他激動不已。
“自然只是皮毛。”李獻想到了前世自己苦讀的歲月,不禁唏噓。
他收斂心神,說道:“我這門學問,有數理化,有天文地理,有放眼世界的思想一課,從天到地,無所不包。”
第一日算是以鬧劇開場,正劇結束。
第二日,李獻開始教授算數。
一個個精妙的算式公式,一個個融入日常用處的算數應用,令學生們聽的興趣盎然。
看着孩子們的變化,家長也有些震驚,於是紛紛打探。
“這等學問,怎地像是聽過。”潘惟熙蹙眉,潘美是大宋名將,到了第二代,卻希望他們棄武從文。所以潘惟熙不是不學無術的紈絝子弟。
“好像是先秦百家?”幕僚也算是飽學之士,但依舊撓頭。
趙普乃是飽學之士,家中傳承有序,一番查找,卻也找不到這等學問的來歷。
“總覺着有些痕跡熟悉!”
這種感覺很難受。
宮中,太后也在聽取皇城司的稟告。
“臣令人去詢問了些飽學之士,都說這等學問看似陌生,可卻令人想到了些多年前之事,卻一時想不起來。”
“那會是什麼?”太后也頗爲納悶。
孫奭拿着記錄嘆道:“老夫怎地覺着,這門學問和我儒學是背道而馳呢?”
一個弟子點頭,“這是……下賤的學問。”
孫奭蹙眉,“這是實用之學。”
儒學更多是形而上,虛無縹緲的學問。
一個高高在上扮神仙,一個彎腰在下,認真做事。
背道而馳。
在座的弟子們擡頭,眼中有厲色閃過。
翌日,學生們精神抖擻的到了國子監,卻發現先生帶着人在廣場上等候。
每個大漢手中依舊是大棍子。
“先生這是……”
李獻說道:“有人說,讀書就是讀書,做學問即可。可我這門學問卻要求不但要苦讀,還得要強身健體。出外,上馬可爲將,下馬可治理地方。”
“騎馬嗎?咱們都會!”有人說道。
“我還會在青樓騎……”
咻!
有暗器從李獻手中飛來,啪的一聲,衆人回頭看去,潘承規臉上多了個紅印子。
“我說話,安靜!”
李獻拍拍手,“今日便是開始,來,跑起來!王賀!”
“在!”
“誰掉隊了,打!”
“是!”
“跑起來!”
一羣人渣被逼着開始繞圈跑,國子監的師生好奇不已,紛紛出來觀看。
當看到人渣們掉隊被大棍子抽打時,不禁愕然,繼而脊背發寒。
“這是教學生?怎地讓人聯想到了暴秦呢?”
先秦時的讀書人可不只是會讀書,那時候環境惡劣,你還得會殺人技。
一場跑操下來,紈絝們躺在地上哀嚎。
潘承規想死,喘息道:“先生,你這門學問可有名字?我這裏倒是想了個,叫做自戳之學……”
“自然是有的。”李獻頷首。
“敢問先生,這門學問叫做什麼?”韓琦也躺在地上,卻很是好奇。
“墨!”
……
更新完畢,每一張票,無論是推薦票還是月票,每一次訂閱,都是對小魚和本書的支持。
:https://www.bie5.cc。:https://m.bie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