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平安歸來
大宋西北之外。
天色陰沉,今年的第一場雪看樣子不遠了。
柔遠砦的守軍看到十餘騎在不遠處接近,有人厲喝,“何人?”
城頭弓箭手雲集,吱呀拉弦的聲音聽的人牙酸。
十餘騎緩緩接近,爲首的擡頭,“我等乃是端獻族斥候,這天沒法前行,斷糧了,求各位給個方便。”
一番問話後,門開,十餘人被帶了進去。
晚些,消息被飛速送去慶州州衙。
知州黃定看着消息,嘆道:“李德明攻打柔遠砦未果,威信受損,便想通過收服端獻族來重振聲威,此事,不可讓他如意。”
通判王耀接過文書,看了一遍,說道:“也不知朝中會如何決斷。”
黃定說道:“要緊的是梁沫那個女人,有人說,那個女人就如同是一頭母狼,膽敢覬覦她權力的,都逃不過一死。可面對李德明的威脅,她會如何做?”
……
“斥候要及時打探興慶的消息,拿出存在的錢財,馬上去大宋那邊採買糧草以及甲衣兵器。”
少女坐在上首,看着威嚴不可直視。
一個老人說道:“族長,可大宋那邊不肯賣兵器甲衣。”
“他們會賣的。”梁沫腦海中浮現了那個男人的身影,莫名的有些咬牙切齒。
……
“端獻族一旦被李德明收服,便是給大宋臉上重重來了一記耳光。”王曾說道:“李德明乃是梟雄,威脅是先禮後兵,若是端獻族無動於衷,下一步便是出兵。”
“不過冬季出兵不妥吧?”呂夷簡說道,同時看了李獻一眼。
端獻族內附便是這位鉅子的傑作,如今麻煩來了。
“對於北遼人來說,冬季出兵會讓那些貴族老爺叫苦連天。不過對於身處四戰之地的党項人而言,除非天上下刀子,或是自忖不敵,或是代價太大不值當,否則,該出兵時,他們不會有半分猶豫。”
李獻說道:“太后,官家,臣以爲,這不是壞事。”
“哦!”太后在帷簾後頷首,“你來說說。”
不知怎地,衆人覺得太后最近對李獻的態度多了些親切,或是溫和。
“西北的日子苦,那些部族在風沙中與天鬥,與人鬥,也只能勉強活下去。不少部族豔羨大宋繁華,有心依附,可卻對大宋……”
李獻停頓了一下,“大宋過往戰績令他們心生猶豫。”
萬一我剛投靠了大宋,回過頭大宋就被打的滿地找牙,我找誰後悔去?
“故而臣以爲,若此次能爲端獻族穩住基業,那麼,這便是在党項人內部丟下了一顆分裂的種子。”
想想,投靠大宋能喫香喝辣,且不必擔心被報復。如此誰還願意跟着李德明父子在西北喫沙子?
太后意動,“你想用端獻族千金買馬骨,想法不錯。不過老身以爲,那等部族多蠻橫,見利忘義,不可倚重。若是大批投,說實話,對大宋而言反而是個巨大的隱患。”
太后的話中隱晦的暗示這些部族都是有奶便是孃的貨色,可以利用,但萬萬不可以心換心。
果然,能執掌大宋的女人,眼光之毒辣,令人讚歎。
歷史上大宋和這些部族之間往來不少,但大多是牆頭草,風往那邊吹,他們就往哪邊倒。
李獻微笑,“臣以爲,大宋只會越來越強大。而強大的大宋……”,他目光漸漸銳利,“正需要尋幾隻雞來開刀,好生嚇嚇那些猴子。”
當大宋的國力不斷提升,軍隊不斷強大時,無需他的蠱惑,君王就會主動把目光投向四方。
到了那時,行動派的墨家子弟帶着兵器,自備乾糧,騎着戰馬奔赴邊疆,讓那些口炮王者看看,我墨家不但能治理天下,還能上馬殺敵。
隨即一番商議,宰輔們大多贊同支持端獻族。
沒人敢冒着奸佞的名頭建議放棄……多年後,司馬光高喊放棄那些從西夏手中奪取的地盤時,竟然沒幾個人反對質疑。
那時的大宋,其實已經無可救藥了。
“誰來主持?”王欽若問道。
李獻的資歷不夠。
這一點他自己清楚。
故而,他建言道:“曹瑋在家中歇息了許久,太后,大宋名將坐在家中無所事事,臣以爲,這是暴殄天物。”
“你的意思是讓老身竭澤而漁,把曹瑋剩餘的價值都敲詐一空?”太后難得開玩笑的時候,衆人不禁捧腹。
隨即,太后令曹瑋爲華州觀察使、鄜延路副都總管、環、慶、秦等州緣邊巡檢安撫使,防備李德明可能的攻勢。
曹瑋在家中歇息久了,時常嘆息渾身本事無處可用,得到諭旨後,當即縱身上馬,在家中的演武場連射三箭……
“據聞曹瑋三箭中紅心,隨後揮刀一個時辰。”王曾很是豔羨,“老夫如今揮刀一刻鐘,便手軟腳軟。”
“一刻鐘?”呂夷簡看了他一眼,想起自己最近喫的少了些,力氣好像反而大了,準備回去試試。
李獻隨行,先去了曹家見主帥。
“聽聞是伱舉薦了老夫?”
曹瑋坐在家中,大馬金刀的擺擺手,“拿酒來,今日老夫與定遠侯……還是李鉅子?”他看着李獻。
“您隨意。”李獻笑道。
“還是定遠侯吧!鉅子鉅子,老夫總覺着脖頸後面發寒。”曹瑋笑道。
二人隨即分析當下的西北局勢。
“李德明野心勃勃這一點毋庸置疑,他想稱帝之心也毋庸置疑。”李獻開口就敲定了這個基本盤。
“稱帝是大宋的逆鱗。”曹瑋目光炯炯,“曾經的家奴,如今卻敢稱帝,把大宋與官家置於何地?主辱臣死,李德明若是敢稱帝,大宋必然出兵。那時老夫若是還能上馬,當統領虎賁,直搗興慶!”
他看着李獻,“如是老夫彼時老了,定遠侯,別讓這份羞辱壓在我武人的頭上。記住,別讓那些狗屁不懂的文人去統軍。老夫不怕敗績,老夫是心疼那些白白送死的將士們!”
是日,李獻大醉。
第二日,曹瑋進宮,準備和大宋君臣分析此事。
李獻去了蘇家。
“去西北?”
蘇成愕然,“去作甚?”
“去轉轉。”李獻看着蘇荷在院子裏小跑,微笑道,“荷兒這裏莫要拘束太過,不過切記不可喫的太過油膩。”
心腦血管疾病最忌諱的便是重口和油膩。
“國安有心了。”蘇成很是感動,一身道袍出來的蘇唯也聽到了,“多謝定遠侯。”
“客氣了。”李獻頷首,招手把蘇荷叫過來,“我過幾日去西北,你想要什麼?”
蘇唯本想出門,聞言止步回頭。
她總覺得李獻對妹妹的情義格外不同,不時能看到他眼中的那種寵溺和情義,彷彿眼前的真是自己的妹妹。
“我要……”蘇荷伴着手指數,最後說道:“國安哥哥早些回來。”
“好!”李獻起身告辭。
蘇唯正好出去,二人結伴而行。
“李賊!”
剛出巷子口,就有兩個士子在等候,見到李獻就撲了過來。
“爲懷德兄報仇!”
沒等王賀出手,蘇唯獨自上前。
呯呯呯!
就見前方身形閃動,隨即兩個潑皮躺在地上慘嚎。
蘇唯回頭看了李獻一眼,“最好的保命法子,便是自己強大。”說完,她繞過兩個潑皮走了。
這!
李獻回頭,問道:“這身手,如何?”
王賀點頭,“犀利!”
李獻隨後去了國子監,準備安排放假。
沒辦法,他要重點栽培文彥博和狄青二人,故而此次他們會隨行。
“先生,我也要去!”曹倚從小就喜歡打架鬥毆,聽到這等事,哪裏還耐得住性子。
“我也去!”
“我也去!”
十八羅漢盡數舉手,齊齊看向後面的常林。
那隻手早已舉在那裏。
“不怕死?”李獻問道。
潘成規說道:“祖父去之前留有話,若國有難,潘氏兒孫當重新披甲,佩戴兵器,站在君王之前,爲大宋赴死!”
趙普的玄孫趙思聰肅然道:“曾祖說過,趙氏當與大宋共存亡。”
此刻的大宋勳戚中,依舊還有熱血。
再過數十年,這些熱血盡數換了淺酌低唱,曉風殘月。
“好。”李獻點頭,“我墨家子弟,文能安邦,武能定國!此次,我便帶你等去見見金戈鐵馬。”
十八羅漢歸家,家人得知後,除去兩家,都歡喜的不行。
“只管去!”潘惟熙令人把潘美留下的幾副甲衣找出來,喜滋滋的看着潘成規穿上了其中的一副。
“若是敗了祖宗名聲,你就別回來了。”
曹倚就不用說了,回到家中,曹瑋剛回來,臉色微紅,卻是宮中賜宴喝了不少。
“此去,爲父不會把你拘在身邊!”曹瑋淡淡的道:“沙場之上生死有命,從出征那一刻起,家中就當你是死人了。”
這種覺悟李獻也有,不過他一人喫飽全家不餓,覺着沒人爲自己擔心。
要出發了,他知曉路上伙食差,於是親自下廚整治了些好菜,文彥博去買了好酒,加上一個告假出來的狄青,師徒三人聚在一起喝酒。
喝的微醺,文彥博說道:“先生也該成家了。”
狄青點頭,“古時出征,都是家人爲將士披甲,先生如今獨自一人,淒涼了些。”
李獻嘴裏不在意,可心中卻有些悵然。
他看着如勾彎月,想起了前世的女友。
出發的那一日清晨。
有人敲門,王賀開門,隨即來人進來。
“官家?”
出發時爲了軍容整齊,除去文官之外,都要披甲。正讓嚴大等人爲自己披甲的李獻愕然,“你來作甚?”
“我還沒喫早飯。”趙禎先囑咐了一句,回身招手,兩個內侍抱着一個大盤子過來,上面霍然是一身甲衣。
“回身。”趙禎昂首。
“這是要作甚?”李獻嘟囔回身。
趙禎在兩個內侍的幫助下取了甲衣,一邊爲他披甲,一邊不滿的道:
“大娘娘爲了選這身合適的甲衣,令人翻找了宮中圖冊,可打造又來不及,就在宮中的庫藏中翻找,還閃了腰。這不,好不容易找到了這身甲衣。”
李獻伸開雙手。
雙手一沉。
“他們說將士出征必須有家人祝福,必須有家人披甲。你又沒兄弟父母,我便來湊個數。”
“嗯!”李獻低頭,趙禎爲他戴上兜鍪,很認真的道:“平安歸來!”
:https://www.bie5.cc。:https://m.bie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