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殺人誅心
“大王,瀾滄伯與清遠候家的祠堂昨夜二更時分被天雷轟垮了。”
侍從站在門外,正在看書的趙元儼愣了一下,“你說誰?”
“瀾滄伯與清遠候。”
啪!
書卷掉在了案几上。
“李獻!”
……
“先生,趙元儼那邊……”文彥博雙眸中多了厲色,“這個宗室老鬼弟子總覺着陰惻惻的。若是兩邊沒有交集還好。可……實則也不該有交集啊!”
他揉着眉心,突然想起了什麼,“趙元儼護着楊春,看似爲了面子,可當初他爲了保命能裝瘋,此刻爲了一個不相干的楊春卻甘願得罪先生。這不是趙元儼行事的手法。”
“寬夫,眼界要擡高。”李獻一直覺着歷史上那些北宋名臣們都有個毛病,眼界太低,一直在自己的利益圈和舒適圈考慮問題。
“先生是說趙元儼所謀不小?”文彥博只是略一思忖,便明悟了,“他身爲宗室閒人能謀劃什麼?唯有那個位置。”
“先帝子嗣艱難。”李獻想到了後一個修煉成正果的備胎趙宗實,“趙元儼爲何裝瘋?太后豈會莫名其妙的猜忌他?明白了嗎?”
“是,弟子明白了。”文彥博點頭,“要從獲益處去想。趙元儼得罪先生能收穫什麼益處,先生的對頭會對他生出好感。”
“儒家!”文彥博笑的很是猙獰,“他想示好那些士大夫們!先生,炸了他!”
“莫要殺氣騰騰的。”李獻拿起書卷,“上課。”
“先生,事不宜遲啊!”文彥博躍躍欲試,想親自去弄火藥。
“一切都會水到渠成。”李獻淡淡的道:“爲師說過,肉食者鄙!許多時候不用你去做什麼,他們便會自己嚇唬自己……希望趙元儼的膽子夠大,否則太宗皇帝的兒子就徹底沒了。”
……
“天雷……李獻萬萬不可能弄出什麼天雷。”趙元儼召集了智囊們議事,咬牙切齒的道:“可哪有這等巧合到了極致之事?方宏與周然剛得罪他,便同時被天雷擊中。”
一個智囊說道:“太后令二人回家自省,大王,這兩家算是毀掉了。第三家會是誰?”
有人笑道:“大王純孝,天雷豈會胡亂施爲?”
“可若是真來了呢?”
聲音幽沉,衆人看去,卻是趙元儼。
“太宗皇帝說過,世間所謂的巧合,定然是必然中的必然。也就是說,並無什麼巧合。”
“那……難道墨家有操縱天雷的本事?”一個智囊面色慘白。
“不,那是神靈的手段。李獻這位墨家鉅子若爲神靈,怎肯摻和人間事?”趙元儼俯身,用額頭觸地,虔誠如此再三,擡頭道:“本王,不能冒險!”
一個幕僚心中瞭然,“來人!”
有僕役進來,幕僚吩咐道:“告知楊春,府中的先生多了一個。”
“多給他三個月月錢。”趙元儼的聲音彷彿是來自於九幽地底。
“是!”
“都出去!”趙元儼擺擺手,衆人起身告退。
當大堂內僅剩下趙元儼時,他緩緩伸展身體,讓整個人趴在地上。
哽咽的聲音從地毯邊緣傳出來。
“爹爹!爹爹!你說過我該爲的帝啊!爹爹!”
……
楊春被趕出了王府,他回頭想找個說法,可角門嘭的一聲關閉了。
“滾!”門子的聲音很大,彷彿是想告知誰。
楊春緩緩回身,此次沒有十二個同伴相迎。
一箇中年男子站在王府的對面,冷冷的看着他,“郎君說過,肉食者鄙,不可與謀。天雷之下,誰敢收留伱?神佛亦不能!”
楊春絕望的看着他,“李獻要如何?”
中年男子冷笑,“郎君仁慈,容你再逍遙一陣子。等着吧!”
等待是最痛苦的事,趙禎當下就是如此。
他在等待自己的婚事,但帝王婚事自然不可輕易決斷。太后令人挑選時辰,引來了一幫子學究皓首窮經,彼此爭執,發誓要爲官家選一個大吉大利的好日子。
當任何事物被上升到了國家這個層面上時,想快是不可能的。故而他只能眼巴巴的候着。
“我不缺女人。”趙禎逗弄着來福,很是矜持的道。
這是第一座橋上,河中有漕船,兩岸有許多小酒肆,或是露天攤,還有幾家很是簡陋的青樓。
船工們收入不高,沒本錢去那等燈紅酒綠處。得閒時,便在李氏快餐喫一頓美食,再去邊上的青樓中尋樂子。
所謂青樓,實則便是兩間茅屋,兩個女妓站在簾子後,半遮半掩的看着過路的人。當看到潛在的客戶時,便會用最嬌媚的聲音和神態去勾搭。
一個船工和兩個女妓低聲說了幾句話,就進了茅屋。布簾子隨即垂落。
趙禎乾咳一聲,“倒也有趣。”
“喫慣了山珍海味,也會想喫些民間美食。”李獻譏誚的道:“不過我有些擔心你的腰子。少年戒之在色。”
“腰子不用,真的好嗎?”趙禎反脣相譏。
“安國哥哥!”
遠處有人喊,一個小小的人兒從馬車上下來,提着小巧的裙襬就衝着這邊跑。隨後一個少女緊緊跟着。
“咦!荷兒身後那是誰?”趙禎問道。
女道士打扮的蘇唯追上了妹妹,蘇荷拽着她,傾斜着身體往前走。
“安國哥哥!”她舉手叫嚷。
李獻莞爾,“怎地,又順路?”
“是呀!”蘇荷看到了趙禎,衝着他揮手。
“大娘娘最喜鶴兒,我也是如此!”趙禎揮手,“對了,我成親,你爲儐相!”
李獻板着臉,“會有許多人想借機弄死我。”
“我成親的那一日,沒人敢動手。最多隻是用酒水灌死你罷了。”趙禎想到曹利用向李獻敬酒的場景,突然覺得很有趣。
這個少年,有些黑化了啊!
李獻的日子很鬆散。
“郎君,楊春求見。”
書卷依舊蓋在臉上,擋住了春風,也擋住了仁慈。
“郎君沒空。”範集出去,看着一臉可憐模樣的楊春,“當初帶着人砸校舍的張狂勁呢?哪去了?”
楊春淒涼而退。
早晨,汴京城門緩緩開啓,一箇中年男子揹着包袱,跟着一支商隊的尾巴往外走。
城門處,軍士木然看着他們往外走,突然一串銅錢落在他的身前,軍士擡頭,有人在後面指指中年男子。
“你,站住!”軍士喝住了中年男子,走過來說道,“擡頭。”
中年男子擡頭,軍士狐疑的道:“這臉怎地有些假?來人,弄了水來。”
少頃,洗乾淨臉的楊春被審訊了一番。
“我有罪!”楊春懇請道:“我殺了人,求求你們,把我關進重罪的大牢中吧!”
“這個蠢貨,不知進了重罪的大牢,先生能有法子讓他後悔生在世間。”狄青就在不遠處,對身邊的都頭說道。
“此人既然得罪了定遠侯,爲何不動手呢?”都頭不解。
“先生說了,最大的痛苦從不是傷害,而是未知何時發生,卻知曉必然會發生的傷害。”狄青說了一句拗口的話。
楊春被釋放了。
他絕望的在城門那裏咆哮,說自己得罪了定遠侯,定然會被他弄死。
“這人瘋了!”一個婦人搖頭。
楊春咆哮了一場,步履蹣跚的往家走。
春雨淅淅瀝瀝,天空中陰雲密佈。他走在小巷中,突然聽到兩側人家中狗吠大作。
狄青出現在前方,楊春苦笑,“定遠侯在國子監設下課堂教授墨學,這是在打儒學的臉。有人許了我好處,我便帶着那十二人去砸了校舍。要殺要剮,還請動手。”
狄青看着他,“先生說了,以牙還牙。”
楊春緩緩跪下,如蒙大赦的喘息着,“是。”
沒多久,太后便得了消息。
“那個帶頭砸了墨學校舍的楊春突然發狂了,他僱了幾個潑皮,把自家砸了個乾淨,連片瓦都不存,一家子只剩下了一片廢墟。”
殿外有雷聲,羅崇勳幸災樂禍的笑了。
“殺人誅心!”太后依舊在看奏疏。
“楊春的爹爹大怒,用棍子打斷了他的腿,一邊打,一邊高喊,你可後悔了?楊春嚎叫,悔了,我悔了!”
“不動聲色,便令罪魁付出了慘痛的代價,這個豎子此行西北看來是長進了不少。曹瑋說他會是此後大宋的名將,老身還有些懷疑,此刻,卻再無疑慮。”
趙元儼在家中木然聽着這個消息。
“若是本王不肯放走楊春會如何?”
智囊們在沉思,有人擡頭,“此事李獻先禮後兵,看似唾面自乾,實則是在鋪路。隨後的報復令人瞠目結舌。天雷之下,方、周兩家徹底完了。
按理,他不該爲了楊春與大王結怨。可那日侍衛們說了,最近有人在盯着王府,且是明晃晃的,不加遮掩。可見此人的肆無忌憚。若是不放走楊春,老夫以爲,他必然會向大王出手。”
“他能如何?”有人不屑的道:“大王乃是太宗皇帝血脈,就算是官家也不敢妄動。”
“天雷呢!”智囊嘆息。
“你不會真以爲是他招來的天雷吧?”
“那麼,你以爲是誰招來的?”
大堂內,一片寂靜。
這時一個侍從進來,“大王,定遠侯遣人送來了禮物,說是多謝大王。”
“什麼禮物?”
禮物是一幅畫。
畫作很醜,筆法更像是一個頑童。
趙元儼看着那一片黑色,中間有個漏洞,“這是……烏雲?下面的線條是何物?還轉折了幾次……”
他擡頭,聽着外面的雷聲,突然起身衝了出去。
智囊們不明所以,跟在後面出來。
衆人都跟着他仰頭看着蒼穹。
陰雲密佈的長空中,一道閃電掠過。
閃電扭曲轉折着身體,隨即雷聲轟隆而至。
趙元儼的臉頰在顫抖,“是天雷!”
他回身,眼中有瘋狂之色,“那個小子,他竟敢告知老夫,天雷便是他引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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