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
借貸是人類有別於獸類的一個發明,和爲了食物而大打出手,不惜一死的動物相比,人類學會了種植,得以儲存下足夠自己常年食用的食物。
這時有鄰居歉收,便來借糧食。你有多餘的,可想想我憑何借給你?豈不是喫虧了?對方說我願意給好處。
於是,有償借貸就發生了。
大宋百姓借貸多是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這是豪族們最喜聞樂見的一幕,接下來便是兼併土地的傳統節目上演。權貴豪族們喫的腦滿腸肥,百姓顛沛流離尋找活路。最終這些絕望的百姓舉起大旗,埋葬了這個王朝。
和帶着強烈目的性借貸的豪族不同,商人之間的借貸更多是一種牟利手段。
當生意好做的時候,借貸的利息極高。當生意難做的時候,借貸的利息……更高。
“最近生意不好做,許多商人難以爲虛,要錢續命。於是我等借貸的利息高了不少。”
十幾個商人聚在一起說着最近的商業環境。
“就不怕還不了,竹籃打水一場空?”
隨着這個聲音,王瀾山進來。
衆人行禮,有商人笑道:“不怕,有抵押。他的宅子,他的店鋪,乃至於他的車馬都能抵押。”
果然粗鄙……王瀾山微笑道:“此次請了你等來,是我等需一筆錢週轉。”
“多少?”
“十三萬八千貫。”
“這……”商人們目光轉動,在交換眼色。
“有利息。”王瀾山微笑道。
一個商人乾咳一聲,“不瞞王先生,我等平日裏借貸給同行,一年最少是六成利。”
王瀾山微笑道:“好說!”
隨後請了人來擔保,擔保人乃是那位傳聞中的汴京首富。
十三萬八千貫錢,現錢自然是不可能的。商人們需要籌措,但都簽訂了契約,板上釘釘的事兒。
隨後,一個商人笑眯眯的去了老鴉巷。
“見過侯爺。”
李獻正好在巷子口遛狗,頷首,“何事?”
來福蹲在那裏,商人有些畏懼,退後一步笑道:“這狗真兇。”
“狗仗人勢罷了。”李獻淡淡的道。
他不擺出兇狠的架勢,不知多少人會撲上來撕咬他和墨學。
“小人毛離,聽人說侯爺急需一筆錢?”
李獻點頭,斜睨着他,“怎地,伱有?”
毛離笑道:“今年生意不好做,小人和一些商人正愁尋不到地方放貸,侯爺不知要多少?”
“十三萬八千貫。”李獻笑道。
“這個……籌措一番,小人倒是敢接。只是這利錢……”
“你等要多少?”
“七成!”
這是王瀾山等人商議許久的結果。
既然參與了此事,他們好歹也得從中賺取些辛苦費。王珣說自己不要,王瀾山說跟着做事的那些人分潤一些,也算是安撫人心。
李獻搖搖頭,“七成,十三萬八千貫,一年後會是多少?本侯就算是賣了宅子也給付不起。罷了。”
毛離心中一緊,想到來之前王瀾山說務必要做成此事,便笑道:“侯爺不知,城中高利貸最高的能放到十五成。”
這是在吸血!
李獻搖頭,“買賣不成仁義在,就此別過。”
這是欲擒故縱?
毛離看着李獻和來福走上了第一座橋,兩側有人在打招呼,他笑眯眯的朝着兩邊拱手,壓根看不出一點急切回頭的意思。
我就不信了。
毛離回去了。
有人在盯着他,毛離知曉盯着自己的人也會注意自己的身後,可直至回到住所依舊沒什麼發現。
“他壓根就不在意。”
毛離悄然去尋到了王瀾山。
“嘖!”王瀾山猶豫了一下,去尋王珣。
“降一些吧!”王珣極爲灑脫的道:“錢這等東西,生不帶來,死不帶去。我等爲道而行,何須在意這等阿堵物?”
於是第二日毛離再度請見李獻。
“六成。”
李獻嘆息,“有人給到了五成,本侯還在猶豫,你這個……回吧!”
他在值房裏,案几上是教材,邊上是學生名冊,看着很是忙碌的模樣。
“五成?”毛離眨巴着眼睛,“這也太低了吧?”
李獻說道:“興許是做善事吧!本侯還忙,你看……”
毛離再度回去,衆人聞訊都納悶了。
“老夫斷定他是虛張聲勢。”王珣蹙眉,“五成,願意尋那人借貸的多了去。”
“可十三萬八千貫卻是一筆大生意,這些年汴京城最多的一筆借貸。”毛離清楚此事。
量大從優的商業準則在商業發達的大宋同樣適用。
王瀾山有些爲難,“蒼玉,五成的話,咱們還得虧一成。”
毛離苦笑,“王先生,那定遠侯的意思,分明就是嫌棄五成也高了。”
……
“那豎子可借到錢了?”
太后處置完政事後問道。
羅崇勳說道:“據聞定遠侯拒絕了幾起放貸者。”
“利錢太多了吧!”
太后起身走出殿外,負手看着外面的陽光。
“多半是。”羅崇勳在側後方眯着眼,看着一個內侍在左側汗流浹背的指揮人灑掃,眼中多了些陰鬱。
在咱的眼皮子底下搶表現,真當咱是死人?
太后的目光在那內侍處掃過,眼中多了一抹厭惡,“那豎子倒也倔,有人說是傲骨,可老身看分明就是無奈。
墨家人人喊打,今日有人助他,可明日呢?人一旦慣了有人相助,便會生出依賴心。依賴心啊!比之毒藥更爲致命。”
太后能從一個舞女逆襲成爲執掌大宋的太后,這期間不知經歷了多少磨難。若是事事都等着人來相助,何來今日的成就?
“老身在冷眼旁觀,聽聞王曾在籌錢?”
“是,王相說要爲兒孫準備些錢財婚嫁。”
“他這是想幫襯那豎子一把!可憐老王曾,若是虧了本錢,一大家子都喝西北風去!”
太后嘲笑完王曾,官家來了,欲言又止。
“說吧!”太后最不喜身邊人這般作態。
“大娘娘,定遠侯那邊怕是有些艱難。墨學每日花銷不小,他苦苦支撐,定然撐不了多久,要不……幫他一把吧!”
“老身自有主張。”
太后擺擺手,趙禎還想勸說,可見太后眉間冷漠,便忍住了,回去和皇后說,準備把自己的私房錢拿出來,令張澤悄然送去。
“官家還有私房錢?”皇后愕然。
“是定遠侯那廝在婚前教唆的。”官家嘆息,“那廝說男人手中無錢腰桿都直不起來。還說女人掌家最關注的便是男人手中的錢。他還說什麼……男人有錢就變壞。”
太后站在殿外許久,突然問道:“複本在作甚?”
怎地問起了劉從德……羅崇勳說道:“大郎君最近據說喜歡上了一位名妓。”
“不錯。”太后說道:“這孩子最近花錢太省了些,給他三萬貫。”
“三萬貫……”
劉從德被召喚進宮,聽聞三萬貫,先是一喜,接着一憂。
“姑母不會是……”劉從德指指嘴巴,“喝多了?那我可不敢拿,否則回頭還得搬回來。”
“太后最近沒喝酒,拿吧!”羅崇勳淡淡的道:“不過坐喫山空可不好,若是能拿去放貸,想來會生生不息。”
劉從德一聽愣住了。
“錢生錢才長久。”羅崇勳蹙眉,“大郎君可明白?”
晚些,羅崇勳回去。
“如何?”
“大郎君領悟了。”
太后點頭,“祖宗當年不得已,這才說與士大夫共治天下。可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
羅崇勳偷瞥了一眼,見太后負在身後的手緊緊握着,眼中多了殺機。
“讓那個豎子鬧騰一番也好,若是能抽那些人幾巴掌,老身晚膳都會多喫一張餅。”
羅崇勳心中一凜,知曉兩邊的一舉一動都在太后的眼中。太后正如高高在上的神靈,俯瞰着雙方暗鬥。
……
“啊!”
聽到外面的少女尖叫,文彥博捂額,“狄青,你就不能戴着羃嗎?”
狄青進來,沒好氣的道:“你當我不想?前次我用頭髮遮掩容貌,被巡城的軍士當做是賊人抓捕。”
“那我給你出個主意。”文彥博一本正經的道。
“說說,主意好回頭請你飲酒。”
“你回頭只需說自己喜好男風,保證那些女子都離你遠遠的。”文彥博笑眯眯的道。
“你這張嘴裏整日就噴吐毒液,小心反噬。”狄青握拳揮舞。
文彥博好漢不喫眼前虧,“我還有個主意,你就和那些人說家中已經定了親,還敢糾纏的多是不要臉的瘋子,徑直不理就是了。”
“都消停些,做事。”李獻指指案几上的教材,讓二人熟悉。
“鉅子,有商人毛離求見。”
毛離就像是一隻地老鼠般的出現了,李獻在接待室見的他。
“定遠侯,最低五成,只要您點頭,契約馬上就能簽訂。十三萬八千貫錢,小人擔保五日之內送到。”
“五成我何須你?”李獻知曉此刻就缺一個助攻,也就是最後一根稻草。
“說實話,小人還真想見見那位願意五成利錢借貸給侯爺之人。”毛離微笑,心想那人大概是您杜撰出來的吧?
“國安兄何在?”
急促的腳步聲很是無禮,可門外的王賀卻沒阻攔。
劉從德?
毛離自然認識這位喫喝玩樂都在行的國戚,見此人滿面油光,一臉興奮衝進來,開口就令他肝顫。
“聽聞你想借錢?兄弟這裏有三萬貫,只管拿去使喚,利錢必須給,一年一成。不給兄弟便去老鴉巷喫喝,直至把本錢喫回來!”
李獻默然看着毛離,指指外面。
毛離起身。
“四成,這是最低了。”
他滿頭大汗的看着李獻,來之前說過了,三成是大夥兒無法承受的結果,利錢都給不起。
“別啊!”劉從德耿直的道:“我那三萬貫都是現錢,就在門外。”
隨從在外面衝着毛離點頭,這下毛離再無疑慮,“小人把契約都帶來了,定遠侯,就四成,您多加一成便是看不起我毛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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