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一往無前
範遙想過李獻的應對之策,七成可能主守,以靜制動。這不是他一人的分析結果,而是一羣大儒們的智慧結晶。
他們聚集在一起,令人去請李獻的同窗和街坊。同窗很配合,把李獻讀書時的言行舉止一一說了。但街坊卻很橫,大呼有賊,把兩個士子嚇的奪路而逃。
經過多番分析,以及對墨家現狀的剖析,大儒們得出一個結論,身爲墨家鉅子卻長期蟄伏,讓李獻遇事習慣性的後發制人。
當初曹利用出手想以本傷人時他便是如此。
結晶送到範遙這裏,他和悍將商議了一番,定下了先聲奪人的計劃。
無需留手,一開始就要傾力出擊,不說一錘子買賣,要用氣勢壓倒對方。
可令他意外的是,李獻竟然採取了對衝的應對之策。
也就是兩支軍隊相對出擊。
雙方越來越近。
當長槍即將接觸時,琅琊軍那邊的將士遲疑了一瞬。
沒經歷過鞭炮襲擾和大棍子毒打的他們,也就猶豫了一下,隨即範遙的懸賞就令他們眼珠子發紅。
“殺!”
第一排長槍捅刺。
與其說是長槍,不如說是木棍子。
可被木棍子捅一下滋味並不好受。
慘嚎聲中,雙方各自倒下了十餘人。
“慘烈!”高臺上,王欽若不禁驚呼。
呂夷簡神色平靜看了他一眼,隱住眼中的鄙夷之色。
“誰優勢?”趙禎問道。
沒人回答,此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雙方的接觸點上。
長槍密集捅刺,不斷有人倒下,不斷有人上來填補空隙。
“敵軍穩固!”悍將面色嚴峻,“範公,不可退縮,必須繼續搶攻!”
範遙面色如常,“安心,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酒肉不禁只是一個條件,還有賞錢!
悍將點頭,“一刻鐘!最多一刻鐘!”
範遙微笑,“足矣!”
琅琊軍將士山呼海嘯般的攻勢延綿不絕,看的臺上的人面色微白。
“範遙不錯。”呂夷簡點頭。
太后也淡淡的道:“這個範遙,有些門道。”
王曾走到曹瑋身邊,“如何?”
“琅琊軍氣勢如虹。”
“定北軍可能支撐住?”
“當下看似還能穩固。”曹瑋說道:“剛不可久,琅琊軍憑着一股子氣勢在頂着,最多一刻鐘,一刻鐘後,若是定北軍依舊不潰敗,此戰必勝。”
曹瑋情不自禁的站隊了。
王曾微笑,“不怕士大夫們給你穿小鞋?”
曹瑋朗聲一笑,“老夫活夠了,前半生廝殺不休,爲大宋南征北戰。後半生看着將門後繼無人,老夫爲此憂心忡忡。士大夫們順勢想搶奪軍權,一旦讓他們得手,此後這大宋必將是他們的天下。”
曹瑋看着王曾,眼中閃過一抹驕傲,“老夫姓曹!曹氏,當不負大宋!”
這是魯國公曹彬當年對太祖皇帝說過的話。
王曾呵呵一笑,“老夫豈會落曹氏之後?”
先帝駕崩時,正是王曾站出來堅持捍衛官家的地位,這才穩住了局勢。
這位以守護大宋爲己任的老頭舉手高呼,鬚髮賁張,“定北!定北!”
當得知李獻爲那三千人取軍號爲定北時,王曾心靈感應般的對下屬說道:“他在矚目北方!”
李獻看到了他。
在呼喊廝殺聲中,他聽不清王曾說些什麼,但他感受到了氣息。
前方,定北軍頂住了對手的攻勢,甚至一個都頭帶着麾下在奮力突進。
那是最中間的一都將士。按照李獻的吩咐,開戰後,穩住局勢後,中間要嘗試突破,這便是在踐行他的命令。
那個都頭持槍衝進了敵軍中,他大呼酣戰,長槍不斷刺殺,身後留下一個個倒地慘嚎的對手。
“絞殺他!”悍將冷漠的道。
幾個悍卒從後面悄然衝了過來。
“殺!”
長槍如毒舌吐信,都頭大吼一聲,來不及避開,便扭曲了腰部,刺殺動作依舊。
對手慘叫一聲倒下,捂着腹部滿地打滾,都頭腰側也被重重的捅了一下。
他倒吸一口涼氣,幾個悍卒獰笑着圍過來。
“退!”
身後同袍在呼喚。
都頭沒有回頭,他知曉,自己一旦回撤,好不容易起來的士氣將會被壓制。
他目光堅毅,喊道:“殺!”
喊罷,他手持長槍衝了過去。
幾個悍卒圍住他,長刀和長槍密集攻擊之下,都頭看着岌岌可危。
李獻看到了這裏,但他也只是看了一眼。
“差不多了。”他微笑道。
前方人影攢動。
當那個都頭身邊的對手都倒下時,李獻看着那個搖搖欲墜的身影,訝然,“那是誰?”
陳忠說道:“便是上次敗在侯爺刀下的都頭黃熟。”
“黃熟!”李獻最後看了一眼那個杵槍而立的身影,“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範遙的表演也該結束了。”
他舉起手,猛地一揮。
與此同時,高臺上,曹瑋突然跺腳。
這是時機!
遙遙之間,二人幾乎同時發現了戰機。
大旗搖動。
“侯爺令,全軍攻擊!”
“萬勝!”
歡呼聲中,黃熟杵着長槍,一瘸一拐的往前小跑。
身後,定北軍的將士列陣衝擊。
“擋住!”悍將面色嚴峻,“定北軍的堅韌出人預料,範公,此刻唯有先固守,穩住戰局,隨後贏得喘息之機,再發動攻勢。”
“懸賞加倍!”範遙冷笑道:“老夫寸步不退!”
“懸賞加倍!”消息傳到前方,琅琊軍歡呼了起來,隨即發動了反擊。
“殺!”
但這次他們發現自己錯了。
定北軍的攻勢就像是浪潮,一旦席捲而來,便不會停歇。
最令人心顫的是,那些將士無視了前方的一切阻截,面對長槍長刀,他們義無反顧的衝殺。
哪怕是兩敗俱傷,哪怕是爲同袍擋槍,他們義無反顧。
高臺上,太后也被這種悍勇給震撼住了,問道:“曹卿,這是何等勇氣?”
曹瑋眯着眼,“臣不知定遠侯是如何操練的定北軍,可這股氣勢,卻不似禁軍所有。這是一往無前之勢。”
他低聲道:“好一個定遠侯!”
“一往無前嗎?”
……
城北一家客店的二樓,王賀帶着幾個軍士出現在一間客房的門外,掌櫃在邊上戰戰兢兢地指着房門,示意就是這裏。
王賀用力一踹。
嘭!
房門被踹開,裏面兩個男子正在喝酒,愕然看着衝進來的王賀,其中一人變色,“滾出去!”
只是一腳,喝罵的男子就倒在邊上慘嚎,另一個男子看到軍士涌進來,下意識的喊道:“你等何人?”
王賀劈手一巴掌抽的男子腦袋歪到一邊,冷笑道:“我家郎君定遠侯。”
男子捂着臉,面色慘白,“休矣!休矣!”
“說!”王賀把長刀擱在男子的脖頸上,“往定北軍送糧食的車隊中有人被收買下藥,誰的主意?”
男子閉着嘴,一臉堅毅,可當王賀把長刀稍微用點力拉了一下時,他不禁慘叫起來,“是範遙,是範遙!”
……
“殺!”
整齊的定北軍在節節推進。
那種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也義無反顧的勇氣,令君臣神色肅然。
一個戴着銅面具的都頭衝殺在前,長槍之下,幾乎沒有一合之敵。在他的帶領下,定北軍從中間取得了突破。
隨即,後續的將士一擁而上,擴大了突破口。
“大局定矣!”曹瑋回身行禮,“定北軍勝!”
太后微笑,“是嗎?”
呂夷簡的眼皮跳了一下,隨即平靜了下來。
他看着範遙,此刻範遙面色鐵青,舉刀高呼,“反擊!懸賞三倍!給老夫反擊!”
這是用錢來鼓動士氣,也是軍中常用的手段,君臣並無異議。
可令人好奇的是,定北軍那邊沒聽到這等鼓舞。
這是爲何?
悍將看了範遙一眼,“下官當決死一擊,若是僥倖得手,還請範公隨即反擊。”
“好!”範遙讚道,隨後面色沉鬱,“那藥性爲何還不發作?”
悍將帶着十餘悍卒繞到定北軍側翼,猛地一個突擊,衝出了一個口子。
“糟糕!”王曾驚呼。
可隨即他不禁訝然。
太后身體輕輕前俯,也在看着那個口子。
那些定北軍的將士竟然絲毫不慌,口子四周的將士自發結陣圍殺那十餘人,而其他人繼續向前攻擊。
“這份定力,令老夫詫異!”王欽若都爲之訝然。
曹瑋說道:“先前定北軍在中路取得突破,琅琊軍中路隨即慌亂,給了他們後續擴張的機會。反觀定北軍,同樣遭遇了突破,可卻不慌不忙,這份定力殊爲難得,非百戰勁旅不能爲之。”
太后微笑道:“可定北軍才操練了一個月。”
這是什麼練兵手法?
衆人大爲好奇。
“萬勝!”
說話間,琅琊軍全線潰敗,那個悍將在十餘軍士的長槍絞殺之下,跪在地上,艱難的看了範遙一眼,苦笑道:“從一開始,局勢便盡在敵手,這一戰打的窩囊!”
“萬勝!”
定北軍歡呼着開始追擊。
範遙舉起手,可一個戴着銅面具的都頭衝過來,一腳踹倒他,單手把他往後拖。
直至拖到了李獻身前。
“頑劣!”李獻板着臉,都頭嘿嘿一笑,丟下範遙就跑。
李獻俯身,範遙嘶聲道:“老夫雖敗猶榮!”
“我的對手從不是你。”李獻輕輕拍打他的臉頰,“跳樑小醜罷了,伱高看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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