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以牙還牙
李獻帶着三千騎餘騎一路疾馳趕到了戰場邊緣。
他擔心呂夷簡會冒進，以李德明的老辣，再現北遼高粱河之戰的那種大勝不是不可能。不同的是，彼時太宗皇帝有驢車，呂夷簡大概只能坐飛車。
大宋宰輔一旦被俘，震動之大，幾乎無法想象。
當然，從陰暗處出發，最好的結局是呂夷簡被俘，戰局逆轉。
當李獻趕到戰場邊緣時，只見前方兩支軍隊正糾纏在一起。
無數將士在呼喊，在慘叫，在咆哮……
戰馬在長嘶，失去主人後在沙場上疾馳，或是茫然原地打轉，直至被箭矢射中，哀鳴着倒下。
屍骸在地面堆積如小丘，西賊大軍正壓着西北邊軍狂毆。
特別是右路，被李氏左路壓着打，看着岌岌可危。
中路，那些宋軍將士突然齊齊看向中間。
在那裏，一面大旗緩緩放倒。
“是什麼旗？”李獻問道。
王賀眯着眼，“黃字旗！”
李獻心頭一震。
“黃定！”
他腦海中浮現了那個狡猾，但卻在大是大非上毫不含糊的知州。
他把腦海中的雜念驅散，呼喊，“從側翼打穿！”
此刻宋軍右翼岌岌可危，唯有打穿敵軍左路，才能逆轉戰局。
“是援軍！”
宋軍士氣大振。
“預備隊掉頭……要快！”李德明死死地盯着那面李字旗，看着它隨風飄揚，直至插入自己的左路。
甫一接觸，大旗就像是遇到了礁石，停頓了一下，接着便順着切了進去。
李德明看到大旗下的那個人在奮力劈砍，他身邊的人呼喊着，極力想護着他的兩側。前方的李氏人馬無人能擋。
一隊騎兵集結掉頭，衝着那面大旗衝了過去。
“好！”李德明眸色一亮。
李獻揮刀斬斷一支槍頭，長刀順着抹過去，敵軍落馬。
前方，一個敵軍揮舞狼牙棍衝過來，呼嘯聲中，當頭一棒。
李獻不敢用長刀格擋，雙腿一夾馬腹，戰馬機靈的往前一衝，避開了狼牙棍的同時，帶着李獻到了對手的身前。
李獻看到那雙得意的眸子驟然變成了驚愕和恐懼。
他一刀從對方的小腹抹去，隨即擦肩而過。
身後對手低頭看着腹部的口子，慢慢的，內臟從口子那裏爭先恐後的擠了出來。
狄青衝過來了，長矛閃動，把衝向李獻的幾個敵騎刺落馬下。
左邊是狄青，右側是王賀。
李獻一時間頗有些左青龍右白虎的豪情，“打穿他們！”
敵軍將領在嘶吼：“把他們驅趕出去！”
在援軍的牽制下，右翼宋軍的壓力突然減輕。將士戰鬥力爆種，不但擋住了敵軍的衝擊，而且隱然有反擊之勢。
“反擊！”李獻呼喊，“搖旗！令他們反擊！”
李字旗在搖動。
右翼將領猶豫了一下，回首中軍大旗。
中軍大旗沒動，將領愣了一下。
多好的機會啊！
呂相在想什麼呢？
“定遠侯令反擊！”身邊將領不顧尊卑揪住他的衣領，口水噴的他滿臉都是，“黃知州戰歿了！他殉國了！”
將領在中路搜尋着那面黃字旗。
可大旗已然消失。
淚水模糊了雙眸，將領咆哮道：“反擊！反擊！”
至於什麼宰輔的將令，老子不管了！
“反擊！”
右翼宋軍呼喊着發動了反擊。
“爲了黃知州！”將領高舉長刀。
“爲了黃知州！”無數將士高呼着衝向敵軍。
右翼宋軍的反擊，讓苦苦支撐的敵軍崩潰了。
他們只阻攔了片刻，李獻率軍在他們的身後狠狠一擊。
崩了！
援軍就在百步之外，但卻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左路軍兵敗。
“大王！”
誰都沒想到戰局會發展的如此之快。
剛開始是必勝之局，所有人都在憧憬着衝進慶州燒殺搶掠，憧憬着此次取勝後的收穫。
李獻的出現，就如同是一根大棒子，狠狠地給了他們當頭一棒。
塗偉面色鐵青，“大王，反擊吧！”
預備隊衝上去，極力攔阻敵軍反擊，讓左路軍得以重新整隊。但李獻是個麻煩，他不會坐視左路軍從容修休整……
“預備隊遮護，讓左路後撤。”
李德明平靜的道：“中路緩緩後撤，右路給宋軍一記狠的，隨後後撤。記住，不可慌亂！”
左路敵軍預備隊瘋狂發動反撲，阻擋宋軍右路反擊。李獻率軍順勢切下敵軍一部，剛想再突擊，可卻愕然發現宋軍中路和左路並無動靜。
腦子裏各種念頭轉過，李獻罵道：“呂夷簡，臥槽尼瑪！”
“相公！”
馮碩面色和塗偉一樣鐵青，但理智還在。
“該出擊了！”
他本以爲此次算是徹底完了，兵敗後的呂夷簡回到汴京，估摸着會被趕到某個鳥不拉屎的地方爲官。太后只要在一日，他就不可能再度回到汴京。
但沒想到柳暗花明，就在緊急關頭，李獻突然率軍出現。
那一刻，馮碩心中狂喜，但當看到呂夷簡眼中那深深的恨意時，宛若一盆冷水從頭上澆下來。
這一戰呂夷簡籌謀多時，就是想一戰成名，轟動天下，爲隨後成爲士林領袖和首相奠定基礎。
可此刻卻愕然發現，所有的一切都是爲李獻做了嫁衣。
呂夷簡怎能不恨！
但隨即他就恢復了平靜，這份城府令人驚歎。
手下將領紛紛建言發動反擊，配合援軍擊潰對手。
“再等等。”呂夷簡平靜的道。
“右路發動反擊了。”
有人喊道，聽着像是幸災樂禍。
“老夫知道了。”呂夷簡看了右路一眼，那個將領的名字在腦海中轉了一下，“準備吧！”
“出擊！”當敵軍後撤時，呂夷簡才令發動反擊。
那些將領木然看着追擊的將士碰到了鐵壁，雙方在敵軍尾部絞殺在一起。
“黃知州殉國！”
一個軍士衝過來，他先看了呂夷簡一眼，換了平時，就這一眼，呂夷簡能令人當場斬殺了他。
可此刻，他卻嘆道：“黃定……可惜了。”
敵軍在從容後撤，但都在看着左翼。
在那裏，李獻率領麾下圍住了千餘敵軍，正在切割。
“下馬跪地不殺！”
潰兵在集結，左路敵軍緩緩後撤，將士們看着同袍被圍住卻無能爲力，那種悲憤和兔死狐悲，令士氣迅速跌落。
“俘獲的宋軍，拉出來。”
李德明吩咐道。
十餘被俘的宋軍將士被拉到前方。
塗偉從李德明眸子裏的陰冷中預感到了些什麼，“大王，大宋那邊……”
“什麼大宋？”李德明看了他一眼，眼中殺機畢露。
這一戰他佈置良久，幾乎是天衣無縫。只要擊潰呂夷簡大軍，隨後攻破慶州，李氏的局面就此打開。
無論向左威脅保安軍，向右攻打環州，都能擴大戰果。
隨後，整個大宋西北都將暴露在李氏大軍的鐵蹄之下。
攻破西北，汴京岌岌可危……
這是何等的大好局面！
可這一切都化爲泡影，你讓李德明如何不怒。
那十餘俘虜跪在地上，爲首的還諂笑着。
“拖死他們！”李德明指指被圍住的麾下，“讓他們看到。”
數十騎兵下馬過來，用繩子把俘虜和戰馬連在一起。
“求求你，小人願降！小人願降！”一個俘虜涕淚橫流的哀求着。
“走！”
十餘俘虜被戰馬拖着，踉踉蹌蹌的跟在後面跑。
當戰馬開始提速後，他們跟不上了，重重的摔倒在地上，隨即被拖着走。
“李德明，臥槽你祖宗！”
“救救我！”
“阿孃！”
李獻正在指揮圍殺那些敵軍，王賀低聲道：“郎君，那邊。”
李獻側目，眸子一縮。
“是被俘的大宋將士。”範集眼睛都紅了，“李德明那個狗雜種是想活活拖死他們，來震懾我軍。”
“順帶還能提振士氣。”嚴大平靜的道，可握着刀柄的手卻青筋畢露。
“啊！”慘嚎聲傳來。
“救我！”
李獻的眉心跳了一下。
嘴脣蠕動。
所有人都緩緩看向他。
“趙思聰。”
“弟子在！”趙思聰的眼眶是紅的，雙手在顫抖。
那些俘虜被拖着在地上滑行，身後留下了一道道血痕，只是想想，趙思聰就覺得心顫。
“多少人？”李獻問道。
王賀說道：“十七人。”
“我們手頭有多少俘虜？”
包圍圈中的敵軍僅存兩百餘，其他不是戰死，便是被俘。
“三百餘。”
“我要一百七十人。”
所有人都渾身一震。
“領命！”
一百七十名俘虜被拉了過來。
中軍，呂夷簡也得到了稟告。
“李德明令人用戰馬拖着咱們的人在跑。”稟告的軍士含淚看着呂夷簡，希望這位相公能爲袍澤們復仇。
“蠻夷！”呂夷簡冷笑。
軍士失望低下頭，他不敢說話，否則那日被斬殺的軍士便是前車之鑑。
“看！”有人指着右側驚呼，軍士回頭看去，就見一百多俘虜被李獻麾下帶了出來。
那些人弄的是什麼？
“是麻袋！”
襲擊糧道之戰中，李獻所部也盡力收集攜帶了不少糧食，而麻袋這種多用途的寶貝自然要多帶一些。
那些俘虜也不明白，直至李獻指指麻袋，“套進去，給老子活活踩死他們！”
俘虜哭聲大作。
“宋人不殺俘！”有人喊道。
韓琦看了李獻一眼，那側臉看着宛若岩石，冷漠之極。
俘虜在嚎哭着，讓敵軍愕然。
“他們要做甚？”
宋軍後撤，留下了一塊空地。
地上多了一百七十個鼓鼓囊囊的麻袋。
麻袋在瘋狂蠕動着。
“他們這是……”
李德明擡眸看去，就見李獻舉起手，麾下騎兵列成長蛇陣。
那隻手猛地下揮。
李德明醒悟了過來，目眥欲裂，“伱敢！”
馬蹄聲轟隆，一個個騎兵列陣衝向那些蠕動的麻袋。
李獻擡眸看着敵軍大旗。
“你殺我一人，我殺你十人！”
：https://www.bie5.cc。：https://m.bie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