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流言蜚語
李獻走了。
值房內死寂沉沉的。
不知過了多久,呂夷簡幽幽的道:“他說什麼?”
“他說此生的目的,是胡無人,漢道昌。”
馮碩突然覺得有些好笑,“他好大的口氣,就憑那一千人馬也想驅逐異族嗎?至爲可笑。”
“他要在西北立旗,必然要打出旗號……是爲何立旗。胡無人,漢道昌,他這是想向汴京表忠心嗎?”
呂夷簡隨即寫了報捷奏疏,寫完後看了看,竟不需增減刪改一字,他把奏疏遞給馮碩,“馬上發汴京。”
馮碩看了看,奏疏中對此戰的描述多是前期的艱苦卓絕,把最後出現的李獻映襯的像是撿便宜的。
“相公,右翼先前擅自反擊之事……”馮碩沒在奏疏上看到對將領的處置意見。
“那人斷了一臂,已經自請歸家了。”呂夷簡淡淡的道,彷彿不知曉那將領是自斷一臂,算是謝罪。
“也好。”馮碩出去,令呂夷簡的心腹用快馬傳遞奏疏,“要快!”
回到值房,呂夷簡正在發呆。
“相公,汴京那邊,王曾怕是會得意洋洋了。”
“王曾一直把李獻當做是奧援,此次李獻破襲糧道成功,彰顯了他眼光獨到。王曾會順勢出手貶低老夫,而太后與官家樂見其成……老夫的處境空前艱難。”
呂夷簡說道:“告知那些人,我等一榮俱榮,若老夫外放,朝中誰是王曾的敵手?”
馮碩點頭,“脣亡齒寒,也該他們發力的時候了。”
“另外,此戰後,北遼那邊會消停一陣子,大宋難得的安寧時刻來了。”呂夷簡說道:“告知他們,在老夫去留定下來之前,對三司革新……冷眼旁觀,不可出手。”
“若太后與官家想把相公趕出汴京,便對三司下狠手,那個誰……范仲淹,據聞官家頗爲看重此人。”
“非常時期,莫要怪老夫……”呂夷簡眯着眼,“太后老辣,且能隱忍,當知曉合則兩利的道理。官家柔弱,卻對李獻頗爲依賴,故而怨恨老夫……”
“權力會讓他忘掉李獻。、”馮碩說道。
“沒錯,權力會讓一個人變得讓他的父母都不認識。”呂夷簡笑了,“還有曹利用那邊。那廝一直在琢磨官家子嗣之事,不外乎便是覺着官家柔弱,若此生無子,必然會頹廢。
一個柔弱且頹廢的帝王,能把他如何?告訴他,皇后有孕,有一便有二,要想保住身後名,老夫這個盟友他可敢丟?”
“是。”
馮碩告退。
呂夷簡一人坐在值房裏,聽着外面腳步聲不斷往復,以及那些官吏輕聲說話也遮不住的激昂之意,一時間竟然癡了。
他看着窗外的大樹。
大樹靠近根部的地方有一枝分岔,短短的樹枝上,嫩芽含苞待放,上面露水點點,搖搖欲墜……
“半生艱辛,所爲何來?”
……
春回大地,汴京城中的青年男女已經脫去了厚衣裳,有少女不顧早晚依舊寒冷,穿着薄裙上街。哪怕被冷的面色微青,依舊不悔。
“年輕真好。”
看着那幾個年輕少女從眼前打鬧而過,蘇成嘆息。
國子監的大門外,行人絡繹不絕。
回身,看着冷冷清清的國子監,蘇成覺得就和自己一樣,陳腐不堪。
今年官家不開科舉,於是國子監裏只剩下三十餘學生,比國子監的官吏人數還少。
“蘇直講!”
一箇中年男子拿着一卷書頂着菲菲春雨走來,是國子監博士吳鏈。
“吳博士。”蘇成拱手,吳鏈和他不睦,今日卻不知爲何主動打招呼。
“老夫剛得知呂相指揮若定,已經壓制住了李德明。那些人在議論,問貴婿所說的牽制何在。”
吳鏈春風滿面的模樣讓蘇成厭惡至極,卻要強笑,“必然在後面。”
“在呂相擊敗了李德明之後的後面?”吳鏈惡毒的嘲笑道:“已經有人說了,等呂相捷報傳來,便要彈劾令婿,說他明哲保身。”
這!
蘇成心中一緊。
吳鏈壓低聲音,“他們說,由此建言朝中斷絕對令婿的支持。西北那邊……窮困潦倒,不知令婿如何養得起那一千人馬。老夫爲他憂心忡忡啊!”
吳鏈退後一步,彷彿沒看到蘇成的怒火,笑道:“看老夫說什麼呢!這都是些流言,流言。走了啊!回頭一起飲酒。”
蘇成鬱悶之極,但卻憂心忡忡,於是便去打探消息。
國子監討論此事的人不少,有人說呂夷簡指揮若定,李德明束手無策。有人說呂夷簡謀劃從容,李德明百般手段施展出來也無濟於事。
這便是造勢。
宮中和王曾對此一目瞭然。
但蘇成不知道,他越發心慌意亂了。
“老蘇!”亭子裏議論的衆人看到蘇成,有人笑道:“聽聞你那女婿躲起來了?”
有人惡毒的道:“他敢不躲?”
蘇成強忍怒火,“消息未至,莫要張狂!”
“等消息來了,你可還有臉面留在國子監?”那人笑道。
李獻和儒家鬧崩後,蘇成在國子監的境遇有些艱難。
他越想越惱火,加之擔心女兒和女婿,六神無主,乾脆告假回家。
“歇着,不着急!”
司業陳定很是‘寬容’,暗示他不來也行。
看着蘇成出去,陳定說道:“他不來,國子監還少了許多紛爭。”
至於俸祿,那是朝中開的,和國子監沒關係。
當花的錢不是自己的時,每個人都有一種叫做‘竊喜’的情緒,彷彿佔了天大的便宜。
蘇成回到家中,常氏問他爲何早早回來了,蘇成說身體不適,倒在牀上就躺到了第二日,半夜常氏發現他有些發熱,真的不適了。
凌晨,趙禎早早起來,急匆匆出了寢宮,身後的美人兒幽怨的道:“官家去何處?”
無情的趙禎說道:“朕去皇后那裏。”
遠遠的趙禎就看到了皇后寢宮前一個身影在舞動。
“這大清早的……”趙禎蹙眉,等近前一看是皇后在練刀,不禁腳都軟了。
自從發現有孕後,醫官就讓皇后好生歇息,每日無事散個步什麼的都不錯,就是不要劇烈運動。
這個劇烈運動自然就包含了某些練武愛好者喜歡的內容。
“住手!”趙禎哆嗦着喝道。
刀光一閃,隨即收斂。
曹皇后面不紅耳不赤的蹙眉看着趙禎,“就不能多睡一會兒嗎?”
“醫官讓你歇着,小心腹中的孩子!”趙禎上來說道。
“我憋了許久,今日憋不住了。再不練刀,我就練人!”皇后把長刀丟給內侍,內侍手忙腳亂的接過,差點就被傷到了。
“伱且小心些吧!”趙禎就差叫祖宗了,要知道他老爹真宗一輩子就活了他一個兒子,且從小他體弱多病,差點就沒熬過去。
故而從太后到他,對皇后腹中這一胎很是重視,太后發話,讓他沒事兒少氣皇后,另外,少去睡那些狐媚子,免得皇后……喫醋。
可皇后壓根不在意這些,趙禎小心翼翼的陪寢了半月後,皇后忍無可忍把他趕了出去,讓他去別的嬪妃處過夜。
“舒坦了。”
皇后進去坐下,有人送來藥茶,她搖搖頭。“不必弄這些。”
“醫官給的。”侍女說道。
“家中去汴京城中尋訪了幾個生孩子最厲害的婦人,她們有孕期間,該幹活的幹活,該喫什麼依舊喫什麼。藥這個東西從不喫。”
家人沒告訴她另一句:那些婦人喫不起藥。
“生孩子厲害?”趙禎問道:“生了多少?”
“最多的一個……好像生了十七個。”
趙禎看着她已經鼓起的小腹,幻想了一下十多個孩子,不禁笑了。
陪皇后喫完早飯,臨走前,皇后問道:“聽聞呂夷簡大捷了?”
“那是傳言。”
皇城司已經查明,這是某些人在爲呂夷簡造勢。
太后端坐在上,看着臣子們面無表情的模樣,心中不禁想到了西北戰局。
呂夷簡來過兩次奏疏,一次說李氏大軍來襲,一次說即將開戰,後來就再無音訊。
“散了吧!”太后擺擺手,突然覺得這些臣子個個都面目可憎。
她呆呆坐在那裏,趙禎上前,“大娘娘,您想什麼呢?”
“老身啊!想……一個人。”
太后彷彿看到那個年輕人嬉皮笑臉的衝着自己行禮,開口老太太,閉口我給你養老。
張景進來行禮,稟告道:“外面許多傳言,說呂相指揮若定,李德明惶然不知所措……”
太后定定的看着殿外。
她覺得所有的一切都被定住了,就像是一團凝固的漿糊。
“還有人說,定遠侯在看熱鬧,期盼着呂相兵敗。甚至有人說,定遠侯與李氏勾結,出賣呂相……”
太后突然擡頭,張景止聲。
“那些人想藉此毀他的名聲,他們覺着帝王猜忌心重,必然會心生疑竇。”
太后問官家,“官家可信?”
官家搖頭,“我不信。”
李獻從第一次直面異族就展露了自己的態度。
異族不可信!
當用雷霆手段震懾,而不是懷柔!
這個態度是如此的堅決,令當時還年少的官家記憶深刻。
“老身也不信!”
太后輕笑道:“那些人想讓老身覺着被背叛了嗎?癡人說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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