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皇長子，不敢回來的李獻
酷夏來臨，汴京城中連狗都不願出門。
一身百姓打扮的張澤急匆匆到了宮門前，守門的侍衛笑着問他忙什麼，張澤隨口敷衍說出宮去採買。
他急匆匆進宮，趕到皇后寢宮之外，就見外面幾個醫官在守候。
官家在臺階下來回轉圈，身邊內侍提醒他張澤回來了，官家擡頭招手，張澤小跑着過去，氣喘吁吁，滿頭大汗。
“如何？”官家問道。
官家的臉比之前圓了些，且上脣也多了稀疏的鬍鬚，看着多了幾分威嚴。
“臣去了寺裏求籤，求到的是有貴人相助的籤子。”
“是求問孩子的情況，怎地扯到了貴人相助？”趙禎跺腳，“無用之極。”
皇后昨日就有些要發動的徵兆，今日早飯吃了些就說不妥，早有準備的趙禎叫來醫官和宮中早已備下的穩婆。
第一次做父親讓趙禎有些六神無主，便讓張澤去廟裏求籤。
太后那邊也提前結束了朝議，帶着人來了。
“如何？”太后眼角的皺紋更深了些。
“說是還好。”趙禎強作鎮定，“醫官說皇后身子比……比我的還好，故而無礙。”
練武時他就不是皇后的對手。
裏面傳來一聲叫喊，好像是穩婆讓皇后用力。
趙禎哆嗦了一下，太后蹙眉，“女人沒怕，你倒是先怕了。”
趙禎強笑道：“大娘娘，我初爲人父……”
“皇后也是初爲人母！”太后厲聲道：“打起精神來，男兒大丈夫，便該成爲妻兒的依靠。”
“是。”趙禎習慣性的服從。
一個穩婆出來稟告，“太后，官家，皇后初次生產，怕是要等一會兒。”
“不着急。”太后沉穩的道，趙禎卻摸出一張紙，唸叨了一下，說道：“你等在裏面無事別出來。”
穩婆愕然，“是。”
“爲何？”太后問道。
趙禎說道：“定遠侯走之前給了我一張紙，上面寫着生產時需要注意的事項。”
“墨家難道還懂這個？難說！”太后接過那張紙，仔細看着，什麼產房要用醋薰幾日，不許閒人進入。穩婆進去之前要更換熬煮過的衣裳以及各種器械……
“古里古怪！”太后莞爾，眸中多了一抹回憶之色。
那個豎子啊！也不知在西北如何了。
還有呂夷簡那條老狗，他在西北一日，想來那豎子便艱難一日。
朝中最近爲呂夷簡是留在西北還是回京起了爭執，曹利用等人堅稱李氏此次鎩羽而歸，絕不敢捲土重來，意思是把呂夷簡這麼一個宰輔留在西北看大門沒必要。
看門狗，讓武人去做就是了。
但王曾等人卻反對，說李氏狡黠，說不定會趁着換將的時機再度出擊，讓呂夷簡留在西北顯然更符合大宋的利益。
太后一直在旁觀，並未表態，此刻卻生出了些別的想法。
趙禎也想到了此事，“大娘娘，呂夷簡還是留在西北爲好。”
呂夷簡的號召力比曹利用強大不知多少，他一旦回到汴京，對太后和官家便是一個威脅。
太后默然。
她想把呂夷簡踢出朝堂，但顯然當下不是時機……曹利用等人在朝堂上悲憤的道，若是把呂夷簡外放，此後烽煙再起時，誰敢掛帥出征？
裏面傳來了一聲慘叫，趙禎再度一個哆嗦。
“不是皇后，你慌什麼？”太后蹙眉。
慘叫的是穩婆，皇后一直在忍着劇痛，穩婆好心讓她握着自己的手，讓她使勁握……
趙禎雙手合十，默默禱告。
太后看着虛空，輕聲道：“祖宗們，開開眼吧！”
“出來了。”
裏面一陣歡呼。
趙禎腿都軟了，趕緊讓張澤扶着自己過去。
太后負手而立，默默等着。
哇的一聲啼哭之後，一個穩婆跑出來，歡喜的道：“是個小皇子！”
趙禎衝了進去，正在給孩子包裹襁褓的穩婆打開襁褓，讓趙禎看了小牛牛。
“我兒！”
趙禎幸福的抱起襁褓，仰頭看着孩子。
外面，太后雙手合十，輕聲道：“列祖列宗，護佑這個孩子吧！”
她知曉趙禎的問題所在，軟弱，且不夠狠。
她嘗試過去教導，引導，但無濟於事。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當下的大宋已經到了一個關鍵時期，國力看似雄厚，可內裏矛盾重重。隨着人口日增，土地兼併大行其道，百姓的日子每況愈下。
流民越來越多，若是盡數招募爲廂軍，誰來養活他們？
太后喜讀史，漢末流民遍地引發大規模民亂。唐末同樣如此，因人口日增和土地兼併，導致均田制崩潰，依靠這個制度的府兵制隨之崩潰……
這一切彷彿是一個個輪迴。
現在輪到了大宋。
所有問題的根源就是給百姓一口飯喫，但那些士大夫們就如同是饕餮，恨不能吞下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讓他們把利益吐出來一些，這便是太后支持李獻在三司發動新政的動機。
但顯然她和他們都低估了士大夫們的瘋狂。
士大夫們警覺了，他們聚攏在一起，空前團結。他們攻擊墨家，攻擊李獻，攻擊三司發生的一切。
有人在青樓裏喝酒，開口說當今是昏君。
張景在稟告時甚至大膽的干政，擔心再過一陣子，有人會公開說太后牝雞司晨。
太后只是攝政，不是帝王，先天便不足。當士大夫們蜂擁發起攻擊時，太后如何應對？
太后默然。
她並未出手，也未出聲。
但李獻卻選擇了遠走西北。
太后知曉，李獻是失望了。
“豎子，老身想做秦孝公，可這是大宋，不是大秦啊！”
太后苦笑着。
若是在大宋來一場商鞅式的變法，太后不知曉能否成功，但卻知曉，士大夫們一定會炸。
隨後，大宋會分裂。
地方豪族將不再奉行汴京的旨意，汴京百官將會對帝王陽奉陰違……
若是強硬到底呢？
太后被自己這個念頭嚇了一跳。
若是強硬到底，必然會發生叛亂。
“大娘娘。”
太后清醒過來，接過趙禎遞來的襁褓。
新生兒談不上什麼美醜，但看着這個孩子，太后就想起了當年的趙禎。
當年趙禎比這個孩子更爲弱小。
“希望這個孩子能強壯吧！”太后由衷的祝福。
韓薇趁着出宮的機會去了姐夫家，進門就熟門熟路的往後花園去。
趙允讓果不其然把後花園弄的烏煙瘴氣的。
“姐夫，伱就不能弄個清雅的愛好嗎？”韓薇被烤肉的煙油薰的眼淚汪汪的。
趙允讓翻了一下烤肉，說道：“我若是清雅了，那是什麼？”他看着小姨子，“這叫做胸有大志！”
韓薇翻個白眼，“恭喜姐夫，從今日起你就無需擔心有人忌憚你了。”
趙允讓身體一震，“生了？”
“宮中消息會晚些傳出來，畢竟擔心……”韓薇輕聲道：“是個皇子。”
先帝的孩子大多夭折，故而此次皇后誕下皇長子的消息需要晚些纔會公之於衆。
“哎！”趙允讓嘆息，“趙元儼怕是要傷心嘍。”
“姐夫你呢？”韓薇挑眉。
“我？”趙允讓笑道：“我算是解脫了。”
韓薇扒拉了一下炭火，突然問道：“姐夫，他們說西北那邊大捷，那……”
“那立下大功，力挽狂瀾的定遠侯爲何不順勢回京，是吧？”趙允讓笑道。
“我哪問他了？”韓薇撇嘴。
“呵呵！”趙允讓笑了笑，“我問你，這個大宋是誰的天下？”
“官家啊！”韓薇說道。
趙允讓再度嘆息，“他不回來，是時機不到。”
韓薇馬上就恢復了活潑的本性，拿了幾串烤肉就跑。
一直沒吭聲的老僕嘆道：“阿郎何苦哄她。”
“她姐姐寶貝這個妹妹，說看着她快活自己就歡喜。可老夫能告訴她真話嗎？”趙允讓搖頭，“這是士大夫的天下。李獻若是聰明，就該在外面自立基業。回來……老夫斷定他不敢回來。”
……
“生了？”
趙元儼坐在書房裏，平靜問道。
“是。”
“是什麼？”
“皇子。”
“身子如何？罷了，想來外界不知。”
“宮中主動透露，說小皇子身體康健，格外強壯。”
稟告的人看着矮小，聲音有些沙啞。
“不可能！”趙元儼冷笑。
“太后召見宰輔，提及了定遠侯。”
“提他作甚，想把他弄回來？老夫敢打賭，李獻必然不敢回來。他若是敢，那些士大夫能弄死他！”
“太后說，正是定遠侯找到了讓先帝和官家身體虛弱的源頭，如今官家身體漸漸康復，生下的孩子自然強壯。”
稟告完畢，可趙元儼卻呆住了。
“小人告退。”來人出了書房。
呯！
書房裏有東西破碎。
接着，傳來趙元儼壓抑着的憤怒咆哮。
“老夫就知曉是他搞的鬼！”
……
皇后誕下了健壯的皇長子，宰輔們爲此慶賀了一番，回到樞密院後，曹利用有些鬱悶，和心腹說道：“太后今日就差說李獻有大功。”
心腹笑道：“李獻在西北的日子可不好過。”
“呂夷簡在西北，自然不會讓他好過。”曹利用拿起水杯，剛想喝一口茶水。
一個小吏進來。
“相公，西北報捷！”
“誰的捷報？”曹利用想到了呂夷簡，心中微喜。
“是定遠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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