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用兵不如他
梁沫一直在擔心着此戰的結果。
就在她的臥室裏,一個包袱,一把長刀,外面,一匹好馬。
不是她想跑,她只是準備在戰敗時帶着人馬找個地方東山再起。
在後世,這叫做戰略轉進。
她很佩服蘇唯此刻依舊有喝茶,不,有喝水的閒情雅緻。
甚至還和穩婆探討生產時是否有必要熬煮衣裳,用醋燻蒸產房。
“娘子就不擔心嗎?”梁沫忍不住問道。
“擔心。”蘇唯放下水杯,“可我能做便是安靜下來,如此,他才能安心。”
換句話:咱們女人別折騰,別吵吵,讓爺們去辦事。
梁沫突然有些羨慕她的心態,而她卻有些六神無主。
“萬勝!”
歡呼聲驟然而至,接着山頂上的人開始歡呼。
“萬勝!”
梁沫猛地站起來,“去問問!”
“敵軍敗了!”
不用去問,山頂上的人把答案送了下來。
巨大的壓力讓梁沫這兩日食不知味,睡不安寢,聞言她身體一軟,就坐了下去。
對面,蘇唯依舊在和穩婆探討……
“外子說,到時候你們的衣裳都要熬煮過,雙手要反覆清洗……”
從山頂看去,敵軍正在瘋狂逃竄,連基本陣型都丟掉了。
鎮遠軍緊追不捨,不時能看到他們切割包圍對手。
大旗搖動,山頂的將領喊道:“跟着我來!”
山頂是預備隊……大多是降卒和端獻族的二線人馬,硬仗沒法打,甚至不敢讓他們在山下列陣,擔心他們會不戰而潰。
但順風仗這些人卻極爲拿手,他們歡呼着策馬衝下去,追殺的人馬把那些被切割包圍的敵軍交給他們,自己跟着大隊繼續追殺。
“快跑!”
王艾一邊策馬疾馳,一邊回頭看着麾下。
隊伍脫節了,但他不敢停下整隊,否則一旦慶州軍殺到,想跑都跑不了。
當身後只剩下千餘人馬時,王艾心中一痛,不禁落淚。
“將軍,此非戰之罪也!”想到戰前的風光和自信,劉彥不禁心酸,“興州消息有誤,沒料到呂夷簡竟會摒棄前嫌,出手救助李獻。”
“我想了想,上次大戰若非李獻救援,呂夷簡不可能倖免。即便如此,那一戰之後,呂夷簡名聲大壞。宋人要面子,呂夷簡要想逆轉這個窘境,唯一的法子便是救李獻一把。”
王艾覺得自己的猜測不會錯,“如此,誰敢說他是敗軍之將?”
“將軍所言甚是。”劉彥笑了起來。
二人心中都在琢磨一個念頭:回到興州後,便咬死這個理由脫罪。
相對一視後,二人默契在心。
“有埋伏!”前方有人喊道。
狄青帶着五百騎從山包後殺了出來,他並未從正面攔截,而是從中間給了敵軍一下,把敵軍斬爲兩段。
你救不救?
救,後面追兵將至,一個都跑不了。
“走!”
王艾選擇了壯士斷腕,帶着數百騎逃竄。
身後宋軍突然開始歡呼。
“慶州軍還在二十里開外,哈哈哈哈!”
“什麼?”王艾迴頭,遠方的煙塵早已沒了,追兵依舊是那麼多人馬。
援軍呢?
若是慶州來援,此刻就該追殺搶功。
一個將領突然說道:“上次李獻便用這一手令大王撤軍……”
王艾想起來了,那一戰對於李氏來說就如同是難言之隱,沒有人敢在公開場合提及。
他下意識的說道:“慶州軍確實是來了。”
劉彥知曉他的意思,咬死慶州大軍來援這個藉口,但他苦笑道:“將軍,咱們在慶州有密諜。且李獻方纔令人高呼慶州軍遠在二十里開外……”
王艾迴頭看了一眼神色古怪的數百騎,閉上眼睛,痛苦的道:“止步!”
數百騎止步掉頭,追兵已經停住了,正在圍殺那數百被切割的對手。
狄青戴着銅面具一馬當先,當殺穿敵軍後,他喊道:“招降。”
剩下的敵軍幾乎沒有反抗,下馬跪下。
狄青策馬到了前方,看着遠處的對手說道:“此戰之後,李氏當正視鎮遠城。”
李氏一直把鎮遠城當做是一條雜魚,不,雜魚都算不上,只是一隻臭蟲,一根手指就能輕鬆按死。
所以李德明派了七千人馬來,覺得此戰必勝無疑。
此戰後,李氏會重新審視鎮遠城,重新審視李獻。
後續的挑戰將會更爲艱難。
但,這算個什麼?
沒有挑戰就沒有前程……人生會多麼的寂寞如雪啊!
鉅子就是這麼給他們打氣的。
此刻狄青深深的認同了這個說法。
他舉起手,喊道:
“你不行!”
王艾面色蒼白。
對面,狄青繼續喊道:
“李德明也不行!”
攻打柔遠砦一戰,李德明受挫於李獻。慶州大戰,李德明功敗垂成,便是因爲李獻。
所以,狄青有資格代表先生喊出這句話。
最後。
“讓李元昊來!”
“走!”
王艾掉頭撤離。
李獻親率主力趕來接應,知曉此事後,讚許的道:“知曉離間計了,也知曉激將法了。不錯。”
“都是鉅子教得好。”狄青笑道。
“還知曉了溜鬚拍馬,可見被寬夫他們薰陶的不錯。”李獻拍拍他的肩膀,“不過,武人不需要這個。”
“可弟子不但是武人,還是您的弟子啊!”狄青嬉皮笑臉的道。
一日爲師,終身爲父,弟子拍先生馬屁,這不叫諂媚,而是逗樂。
“混小子!”李獻拍了他一巴掌,回頭看着遠方,“我此刻就想知曉,慶州大軍在幹啥呢?”
……
馮碩在喫烤肉,昨日斥候們圍殺了一羣失去主人的羊,王碩要了半片,昨夜吃了羊排,今日喫羊腿。
大軍正在歇息,等待斥候的消息。
“李氏的斥候遮蔽了咱們這邊。”斥候沒敢驚動對手,悄然撤離。
“繼續盯着。”馮碩問過將領,若是鎮遠城戰敗,遮蔽的敵軍斥候會回收一些。
羊腿烤的外焦裏嫩,可惜軍中不能飲酒,否則更完美了。
統軍將領來請示,“可要試探一番?”
“不用。”馮碩斜睨着將領,“鎮遠軍並不需要咱們增援,這話是韓琦說的。不過相公擔心定遠侯太過驕矜,故而令咱們來掠陣。若是鎮遠軍大勝,咱們就悄然退軍,不邀功賣人情。若是敗了,咱們便出把力,挽回局勢。”
一番話進可攻,退可守。
將領低頭,“可鎮遠軍孱弱,怕是不敵。”
誰都知曉鎮遠軍的底子就是那一千老定北軍將士,至於端獻族的人馬,按西北宋軍的說法,端獻族被李氏打成了狗,就算跟着李鉅子,難道還能從狗變成狼?
馮碩眯眼看了他一眼,“許多時候人壞事就壞在自作主張上。”,他指指天空,“天氣多好,沒事去散散步。”
將領脊背一寒,“是,下官孟浪了。”
“嗯!”馮碩嗯了一聲,繼續想着當下局勢。
汴京那邊,據聞太后口氣有些鬆動了,但還得加把勁,早日讓相公迴歸汴京。
遠離汴京太久,昔日的盟友們也會看低相公……
馮碩想到了曹利用,冷笑了起來。
那個蠢貨前期從身後捅刀子,等西北大戰結束後,知曉呂夷簡可能會被外放,曹利用急了,擔心自己一人撐不住局勢,便不擇手段爲呂夷簡開脫。
早幹嘛去了?
馮碩喝了一口茶水,剛準備拿起在火堆上覆烤的羊腿,就看到遠方數騎疾馳而來。
“消息來了。”隨從說道。
“莫要急切!”馮碩拿起羊腿吃了一口,覺得太焦了些,肉硬過頭了。
數騎是斥候,近前後,爲首的下馬行禮,“敵軍斥候撤了。”
“撤了?”將領一怔,馮碩喝問:“爲何?”
將領說道:“唯有一等可能,鎮遠軍潰敗,斥候們忍不住想去收割軍功。”
潰敗!
馮碩腦海中浮現了一個畫面,鎮遠軍往四散而逃,敵軍一路追殺,另一股敵軍衝進山谷中燒殺搶掠……
“該我們了。”馮碩淡淡的道。
“集結!”將領喊道,聲音惶急。
此人,不可靠!
馮碩冷冷的看了他一眼。
剛集結完畢,一隊斥候回來了。
看着,竟然是驚愕加狂喜的模樣。
馮碩一怔,將領喝問,“說,是何消息?”
“敵軍潰敗了,鎮遠軍正在追殺。”
“什麼?”馮碩身體一震,“這如何可能?對了,可是來了援軍?”
他下意識的想到了西北某些人私下出兵,但旋即把這個念頭打消……那是死罪,誰會幹這事兒?
那麼,如何勝的?
“有人來了。”
十餘騎疾馳而來,爲首的在馬背上拱手,“馮先生,久違了。”
“韓琦?”馮碩把腦海中的各種念頭拋開,“相公令老夫等人來援。”
“是嗎?多謝了。”韓琦笑容可掬的拱手,“倒是忘了告訴馮先生,就在大戰開始後,敵軍突然知曉了呂相令大軍來援的消息,嘖!人說李氏大軍悍勇,可聽到這個消息後,竟跑了。這不,我鎮遠軍一路追殺,敵將僅以身免。”
不可能!
馮碩的身體在馬背上搖晃了一下。
腦子裏所有線索連在一起……
李獻發現了慶州軍的蹤跡,隨後安排讓敵軍在大戰時知曉這個消息。
敵軍以爲慶州軍來援,懼怕被圍攻,於是潰逃……
也就是說,原來準備做漁翁的呂夷簡,卻成了李獻手中丟出去的魚餌。
“馮先生!”
“馮先生!”
馮碩擡頭,韓琦已經遠去了。
衆人都在看着他,等待決定。
馮碩覺得咽喉那裏發腥,他吞嚥了一下,但依舊有一股鐵鏽味涌了上來。
馮碩低頭,拿出手帕捂在嘴上,輕吐了一下。
鮮血從手帕裏浸了出來,馮碩策馬調頭,嘶聲道:“走!”
手一鬆,手帕落地,馮碩回首看了一眼。
“用兵,我們不如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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