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心動的太后
天聖四年的春天格外嫵媚,汴京人都說這是政通人和的徵兆。
春日好,年輕人的心在騷動,成羣結隊出遊踏春。
女人們穿着裙子,一邊裝作矜持的模樣,一邊看着那些偷窺自己的男子們忍不住大笑。
汴京城頭,沈從看着這一幕,由衷的道:“願年年如今日。”
右側城頭,大宋官家站在那裏,凝神靜氣,竟在作畫。
一幅春遊圖完成一半時,宮中來人,太后叫他回去。
“哎!許多事我既然不能做主,回去作甚?”趙禎回身,有些不耐煩。
他已經開始留鬍鬚了,目光轉動,比往日更添幾分威嚴。
“官家……”來人爲難的看着他。
“罷了。”趙禎把畫筆遞給張澤,“回去!”
沈從跟在後面,最後回首城外。
一羣紈絝子弟剛策馬衝出去,風中傳來幾句話。
“……趙思聰竟成了……”
“……殺敵立功。”
“……簡直了。”
“荒謬!”
沈從想到了皇城司昨日接到的消息。
劉家昨日突然譁然,據聞家主差點被一封信送走,幸而醫者及時趕到,用一副虎狼之藥把他從閻王爺那裏拉了回來。
可接下來這位家主竟然吩咐大擺宴席,請了世交好友來赴宴。席間這位家主拿出一封書信,難掩興奮之情,說趙思聰在鎮遠軍中立功了,如今成了都頭。
他甚至詛咒發誓,趙思聰是靠着軍功升職,絕非關係。
趙思聰竟然成才了,這個消息看來令京城紈絝們頗受震動。
別人成才了,你特孃的還在胡混……這也是今日汴京紈絝們集體出遊的緣故。
那種茫然若失,外加隱隱羨慕嫉妒的心態令人倍感空虛。想想,曾經的一灘爛泥,如今卻成了衆人的榜樣,這份反差之大,令人心態失衡。
而定遠侯李獻在西北的所作所爲也藉此讓汴京人知曉了不少。
擊敗周邊諸多勢力,李氏第一次進攻也無功而返,如今鎮遠城正拔地而起,周邊都是良田。
但底蘊深厚的人家自然不會如此看,他們告誡子弟,此刻莫要站隊。
——後續,李氏不會善罷甘休。
那可是李氏,這數十年來從大宋這裏奪取了不少地方的悍匪。
李獻的好日子,怕是不長嘍!
回到宮中,趙禎去見太后。
太后在看奏疏,聽到腳步聲擡頭,“怎地纔回來?”
“我想着大娘娘處置就是了,我先去偷個懶”趙禎笑眯眯的道。
“這個大宋是你的,不是老身的。”太后有些火氣。
“是。”趙禎低眉順眼的模樣,令羅崇勳暗自嘆息。
隨後二人一起處置政事,沒多久就爲了一事發生爭執,最後以趙禎妥協告終。
“大娘娘,我先回去了。”趙禎起身告退。
“去吧!”
太后看着比往日更爲疲憊,她喝了一口藥茶在發呆。
一縷白髮散落在鬢角那裏,輕輕擺動,恍若此刻羅崇勳的心情,孤寂又茫然。
“太后。”
“嗯?”太后擡眸,“何事?”
眼角的皺紋又多了一條……羅崇勳低下頭,“臣萬死,太后該歇息歇息纔好。”
“老身自然知曉該歇息了。”太后冷冷的道:“士大夫們虎視眈眈,官家軟弱,若是老身撒手不管,他可撐得住?”
您把掌總就是了……羅崇勳不敢說出這話。
“羅崇勳。”
“臣在。”
“你說,老身這些年執掌大宋,比之那些帝王如何?”太后問道。
這是個送命題。
羅崇勳咬牙,“不差,臣以爲,太后比許多帝王更爲出色。”
“是啊!可這是男人的世界,一個女人好不容易出頭,彷彿是觸犯了天條,各種誹謗……就如同前朝武后,稱帝后成爲衆矢之的。她留下無字碑,便是知曉無論自己寫些什麼,都會被掌握輿論的士大夫們誹謗。衆口鑠金,奈何!”
羅崇勳聽出了些危險的味道,“太后,官家孝順。”
“有了兒子,便忘了老孃!這等事不少見。”太后淡淡的道:“他倒是悠閒了,老身若是……”
太后看了羅崇勳一眼,“武后此生,伱覺着如何?”
羅崇勳顫聲道:“生前……暢快。去後,惡名纏身,不得安寧。”
“人活着,不就是求個暢快嗎?”太后陷入了沉思。
羅崇勳趁機告退出去,走到殿外,他摸了一把額頭,全是汗水。
這日子沒法過了。
這一刻,羅崇勳格外想念李鉅子。
沒有李鉅子在,太后活的就像是個孤家寡人。人一旦孤寂,便會生出各種心思。
太后最近有意無意的多次提及前朝武后。
那是中原有史以來,正兒八經第一個女帝。
太后莫不是有那等想法?
羅崇勳害怕極了,他不是傻子,跟着太后也學了不少東西。
前漢時,呂后生前差點顛覆了劉漢江山,但她一去,身邊人的下場無比悽慘。
前唐時,武后生前成功改朝換代,但駕崩後,身邊人大多沒有好結果。
一旦太后生出那等念頭,官家雖然不敢如何,但咱呢?
羅崇勳心中煎熬,見一個小內侍急匆匆跑來,就罵道:“報喪呢!”
小內侍止步,天氣微暖,他滿頭大汗,“是定遠侯的書信,給太后的。”
羅崇勳的臉上瞬間就多了生氣,他接過書信,幾步進去。
爽朗的聲音傳來,“太后,定遠侯送來了書信。”
“那豎子竟記起了老身嗎?”
這封信寫在李元昊出兵之前,李獻說了些鎮遠城的近況,說的天花亂墜,彷彿那裏就是與世無爭的世外桃源,來了便能安享太平。
“報喜不報憂!”太后嗤之以鼻,“李氏丟了鹽州豈會善罷甘休?多半要大軍進攻。豎子振振有詞說就算是李元昊來了,也得無功而返。”
太后揉揉有些發花的眼,直到書信最後,李獻才問了她的身體情況。
——老太太,這邊視野遼闊,一望無際,我準備在鎮遠城弄個養老的地方,叫做康養中心。就接待您一人。
“胡謅!”
太后撇撇嘴,可羅崇勳在一旁偷窺,卻發現太后的嘴角微微翹起,眼角都是笑意。
果然,還是定遠侯能讓太后高興。
放下書信,太后吩咐道:“令西北那邊盯着,一旦李氏大舉進攻,務必要增援。”
羅崇勳應了,但這個議題要和宰輔們商議。
“不過,那些人怕是會陽奉陰違。”太后冷笑道:“他們巴不得那豎子兵敗身死,豈會心甘情願出兵?”
“是。”羅崇勳覺得太后還沒糊塗,可喜可賀。
“傳話,就說老身說的,若西北坐視鎮遠城被圍攻,崖州那邊還缺不少官吏。”
太后這番殺氣騰騰的話令剛回到汴京的呂夷簡愕然。
“呂相。”
曹利用親自來接他。
“曹相。”
兩個戰友久別重逢,竟然生出了許多感慨來。
“走,老夫爲你接風。”
二人尋個地方喝酒,曹利用介紹了最近朝中的情況。
“王曾越發強項了,不過有個好消息,這條老狗最近和官家走的頗近。”曹利用得意的看着呂夷簡。
“官家不小了,該親政了。”呂夷簡知曉王曾在想什麼。
王曾以大宋皇室看護人自居,從先帝駕崩開始,他便堅守着自己的立場:官家不能被邊緣化。爲此,他當初和丁謂鬥,和太后鬥,和曹利用鬥。
如今官家兒子都有了,可卻還在觀政,這像話嗎?
“所以,你的日子好過了不少?”呂夷簡笑道。
“不,是咱們的日子!”曹利用矜持的道。
“官家如何?”呂夷簡問道。
“與太后有些分歧。”
“再軟弱的人,面對權力誘惑也會忍不住。”呂夷簡說道:“這是咱們的機會。”
“沒錯。老夫也是這般認爲的。”曹利用舉杯,“官家該親政了。”
“太后不肯是必然。”呂夷簡舉杯,“不過,牝雞司晨不可久,否則,呂武便是前車。”
“可太后強勢……”提及太后的強勢,曹利用也心有餘悸,“前次她當着滿朝文武呵斥老夫,若非衆人出手,老夫怕是要被外放了。”
“那必然是你被她拿到了錯處。”呂夷簡心中暗罵一句蠢貨。
“是。”曹利用嘆息,“如今你回來了,老夫也能歇歇。對了,慶州之戰汴京傳的沸沸揚揚的,捷報也有些表述不清楚的地方。究竟如何?”
呂夷簡看了曹利用一眼,見他認真,就知曉不是在嘲笑自己。
“那一戰……”呂夷簡一飲而盡,覺得酒水有些發苦,“領軍廝殺,老夫,不如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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