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回來吧
王瀾山眼睛都瞪的滾圓,“官家不是太后所生?”
“當年先帝之子盡皆夭折,太后便讓身邊侍女侍奉先帝,沒想到有人有了身孕。太后與先帝大喜。十月懷胎,那侍女竟生了個皇子……”
王瀾山聽的驚心動魄,“那侍女……”
“還在!”呂夷簡淡淡的道:“太后此人雖說強橫,卻也自大,她留下那個女人,不屑於滅口……”
“老夫敢問,此事誰還知曉?”
“定王趙元儼。”
“妙哉!”王瀾山失態的一拍大腿,“此事可讓他出面。”
“老夫正有此意。”呂夷簡頷首。
“此事一旦爆出來,老夫敢打賭,官家會對太后恨之入骨。哪怕明着恭謹,暗地裏卻恨不能弄死她。”
王瀾山滿面紅光,呂夷簡說道:“先謀定王出手。”
讓趙元儼出手,這是皇室家事,誰也沒法置喙。而且,還能甩鍋。
“可定王也懼怕太后。”王瀾山有些猶豫,但隨即醒悟過來,“太后此次病的厲害,定王等人多半看出了她的日暮西山。太后去了,要想榮華富貴,就得攀上官家。”
“且趙元儼對太后恨之入骨。”呂夷簡喝了一口茶水。
“如此雙管齊下,定王必然動心。”王瀾山擡眸,“此事請相公放心,老夫定然辦成。”
“老夫拭目以待。”
王瀾山起身告辭。
室內,呂夷簡悠悠的道:“許多事,老夫是不得已而爲之,莫要怪老夫。”
……
宮中,官家和皇后來請安問好。
太后問了幾句孩子的情況,見官家神色匆匆,便擺擺手,示意他們自去。
看着帝后離開,太后淡淡的道:“人說兒大不由娘,可這也太早了些。”
羅崇勳擔心太后傷感,勸道:“太后,百姓家中也是如此,兒子有了妻兒,便會把心思花在自己的小家上,難免疏忽了爹孃。”
“是啊!自己的家。”太后起身走出宮殿。
秋風吹拂,羅崇勳趕緊弄來大氅給她披上。
太后伸手拉了一下大氅的領子,說道:“何況還有權力橫亙在其中,那豎子說得對,這般下去,老身與官家之間必然會越發疏離。”
“太后……”羅崇勳欲言又止。
“說。”太后淡淡的道。
“太后,臣覺着……當下這個局面乃是死局,不可解。”羅崇勳低頭,“士大夫們轉向官家,其實在臣看來,便是有簇擁官家,慫恿官家與太后對抗之意。若是延續下去……”
“老身便成了真正意義上的孤家寡人。”太后哂然一笑,“老身不在意這個,老身只是在想,若如此,這些年老身的付出成了什麼?”
“當年先帝無子,老身讓李氏侍奉,本是想碰碰運氣,誰曾想一索得男。老身把這個孩子看護的嚴嚴實實,這才把他養大。可如今……”
羅崇勳的身體在顫抖,太后回身,“你想說什麼?”
羅崇勳死死的低着頭,“太后,臣萬死……臣以爲,定遠侯所言……”
“你想說,老身該去西北養老?”太后冷笑。
“臣萬死。”羅崇勳跪下,身體顫慄,但卻不肯認錯。
不知過了多久,羅崇勳覺得膝蓋發麻,他恍惚間擡頭,就見太后依舊站在那裏,眸色滄桑的看着遠處。
秋風吹過,吹的她斑白的長髮飄蕩起來,恍若那落葉……
……
李獻回來了。
按理汴京士林該喊打喊殺,可氣氛卻安靜的很詭異。
“連喝酒的文人都少了不少,哎!這生意不景氣啊!”
“可不是,孃的,那些人往日不是喊打喊殺的,今日怎地縮了?”
兩個酒樓老闆在門外聚首,對最近的氣氛感到很奇怪。
“都怕了。”
一個食客出來。
“他們怕什麼?”
“定遠侯帶來了五百鐵騎,那可是在西北打的李氏狼狽而逃的鐵騎。就憑那些人,可敢出手?”
“可那些鐵騎不敢在汴京出手吧?”
“嗨!”食客覺得酒樓掌櫃蠢,優越感油然而生,“我正好知曉此事,太后特令定遠侯可多帶護衛進城。明白了嗎?”
掌櫃恍然大悟,“哦!那些文人怕定遠侯動手。”
“怕?他們不怕!”食客看樣子有些路數,他淡淡的道:“太后出面,誰若是敢明着動手,太后的性子……可還記得寇準與丁謂?”
那兩位大佬都栽在了太后的手中,寇準去了,丁謂還在海邊抓海龜。
那掌櫃一怔,“可定遠侯來之前太后還在病着呢!他怎地敢來?”
食客嘆息,“以往我對這位侯爺沒什麼好感,覺着此人太過折騰。可此次我卻知曉自己錯了。”
掌櫃笑道:“願聞其詳。”
“定遠侯還在汴京時,太后對他宛若子侄。天下不孝兒孫多不勝數,何況這等。可定遠侯卻毅然決然南下。老兄,這是情義啊!”
食客拍拍掌櫃的肩膀走了。
掌櫃楞了一會兒,回身道:“孃的!合着定遠侯如此重情重義,若他哪日來了,老夫請他喝酒,最好的酒,敬最重情義的漢子!”
李獻此刻就在喝酒,也是有人請客。
鬚髮白了大半的孫奭舉杯,“這一杯,敬鉅子在西北的勢如破竹,敬我漢家男兒的熱血!”
李獻舉杯,二人一飲而盡。
孫奭放下酒杯,給自己斟滿酒,舉杯,斑白的眉毛挑動,“這一杯,敬歷代先賢。”
他沒指先賢是誰,各自理解罷了。
兩杯酒喝了,二人慢慢喫菜,氣氛從疏離漸漸多了些融洽。
孫奭是李獻少有不討厭的帝師,二人之間有過矛盾,但最終還是一笑泯恩仇。
秋風吹的窗櫺作響,恍若有人在外面拍打。
孫奭放下筷子,眼中多了些追憶之色,“當初老夫第一次見到鉅子時,心想這個少年怎地如此坦然,對宮中的一切少了敬畏。後來得知鉅子的身份之後,老夫釋然了。”
墨家鉅子自然不會敬畏宮中。
但孫奭不知曉的是,李獻不敬畏,那是因爲他知曉威嚴來自於權力,而不是人。
“彼時老夫擔心你把官家給帶壞了,便令人打聽伱和官家說了什麼。鉅子莫怪。”孫奭笑道。
李獻搖頭,換了任何人都會打探他的底細,孫奭算是豁達的。
“後來你那些言論越發離經叛道,老夫覺着,這是墨家的反撲。可在老夫眼中,儒家如日中天,你一個鉅子,帶着兩個弟子能折騰出什麼模樣來。哎!那不是飛蛾撲火嗎?”
“許多人到如今依舊這般認爲吧?”李獻吃了口菜,覺得太油膩了些。
“是啊!”孫奭自嘲道:“說實話,你離開汴京時老夫也是這般認爲的。那時候多少人都說你……”
他猶豫了一下。
“喪家之犬!”李獻說出了那句話。
“是。”孫奭對他的豁達很是欣賞,“西北捷報頻傳,那些人在叫囂,各等非議,有人說墨家便是爲戰爭而生,要警惕。有人說這是迴光返照……直至你攻破銀州等地的捷報傳來,汴京城一下就沉寂了。”
李獻莞爾,“說實話,我並未把那些人放在心上。”
“老夫知曉,你的胸中裝着的不是私利。知曉老夫爲何在垂暮之年,甘願冒險來請你飲酒嗎?”孫奭問道。
他今日請李獻飲酒的消息瞞不住,很快汴京城中就會傳來各種叫罵。
“你若是想着私利,大可不必回來,就在西北稱王稱霸。當年大宋奈何不得李氏,難道還能把打的李氏丟掉半壁疆土的你鎮壓了?可笑。”
老頭很清醒,喝了一口酒後,臉上有些紅潤之色,“許多人說,你歸來是緩兵之計,那些蠢貨啊!卻用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他看着李獻,“老夫知曉你與太后之間的情義如母子,說實話,當初太后病倒時,老夫還想着你大概會徹底與大宋決裂。沒想到你卻回來了。”
孫奭舉杯,“這一杯,敬情義!”
李獻喝了酒,問道:“孫公對當下局勢如何看?”
“難!”孫奭苦笑,“老夫知曉大宋的問題所在,但……積重難返。鉅子,許多事說好說,做卻難做啊!”
“不做便是等死。”李獻搖搖頭,覺得儒家真不適合治國。
“孫公。”李獻淡淡的道:“沒有自我革新的勇氣,無論是什麼家,儒家墨家都好,最終必然成爲歷史的垃圾。這話你我共勉。”
“哎!”孫奭嘆息,“鉅子在西北帶着墨家子弟蒸蒸日上,而大宋……老夫觀之,上下皆在安樂之中。安樂安樂,生於憂患,死於安樂。”
“可有人改變?”
“有幾聲吶喊。”
“吶喊有用,那還用刀槍作甚?”
孫奭突然猛的喝了一杯酒,咳嗽不止。
陽光照在了窗上,光線被窗紙過濾後,溫柔的散落在室內。
“咳咳咳……”
孫奭喘息着,“老了,老了。”
白髮鶴顏,看着令人動容。
李獻平靜的道:“孫公今日請我喝酒,想來有話告知。我,洗耳恭聽。”
“果然是鉅子。”孫奭指指他,平息了一番氣息,說道:“汴京將會給墨家一個道場,每年墨家招錄弟子不超過三百人……從此,井水不犯河水。”
孫奭看着李獻,眼中有懇求之色,“回來吧!”
李獻舉杯。
“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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