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生死絕歌7
白菜。蘿蔔。南瓜。
很久沒見過這般清新的畫風了。不,應該說從未見過。
“他……積蓄如何？”
小灰已經掌握了何情的大量信息，聞言回答：“五枚銅錢。”
韶音的表情更微妙了。
有點窮啊。
他好歹也是身懷武功之輩,就算武功不高強,但是做個鏢師，給人跑跑腿，或者給有錢人家當隨從,總不至於窮成這樣。
“他好賭？喜歡喝酒？爛好人？手腳散漫？”
小灰沒有立刻回答。世界意識在補全“何情”的信息，它等數據不再浮動了,才整理出來，發送給韶音。
韶音從頭看起來。
看着看着，眉頭漸漸挑起,這個人的命運很有些坎坷。
父親早早就沒了，母親帶着他改嫁,但他繼父嫌棄他,把他悄悄帶出去丟了。那時候，他才四歲。四歲的何情,被一對老夫妻收養，但是他七歲那年,家鄉發洪水,瘟疫擴散,老夫妻相繼病死,他無依無靠,淪爲乞兒。
過了兩年討飯的日子,他被一個小門派的掌門夫人看見,憐他眼神清明，於是說服掌門帶他回去。但是很不幸，這個小門派的弟子爲了爭奪下一任門主之位,把整個門派都給搞沒了，他再次失去庇身之處。
這時的何情已經十五歲了，可以自己養活自己。因爲會一點武功，他給人做了護院。主人家包喫住，每個月還給一兩銀子的月錢。他幹了半年，而後因爲主人家的兒子搶了個姑娘，他看不過去，把姑娘放走了，再次陷入顛沛流離的生活。
十七歲那年，他與江湖人發生爭鬥，差點被人打死，被宋莊主救了。宋莊主本要帶他回山莊，但他拒絕了。臨走之前，宋莊主教了他一句話，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意思是，行俠仗義也是有講究的，不是看見不平事就要衝上去，能力範圍之外的事不要管。
他聽進去了，從那之後，就找了個寧靜的小鎮，在鎮子外面的山腳下搭了間門茅草屋，平時種菜砍柴爲生，有點閒錢就打點酒喝，接濟一下貧苦老幼，再沒有跟人動過手。
“嗯……”
看完後，韶音沉默了。
原劇情中，何情是唯一一個因爲萬梅山莊被滅門而去查探消息的人，發現恩人之女還在世，把她背下山竭力照顧。
這是一個重情重義的人，她本來做點什麼，比如他癡迷武學，她便送他武功祕籍，他若是缺少趁手兵器，她爲他尋來好刀好劍，他如果有打不過的仇人，她幫他報仇，他若是事業心重，她助他功成名就。
但是現在，他在一個小鎮的山腳下種菜砍柴，並且看上去閒雲野鶴、人淡如菊……
“送他金鋤頭！”小灰出主意道，“讓他用金鋤頭砍白菜！”
“送他銀編筐，讓他用銀編筐背蘿蔔！”
“送他玉葫蘆，讓他用玉葫蘆給南瓜澆水！”
韶音黑臉。
什麼跟什麼！
小灰樂不可支：“誰讓他什麼都不缺。”
什麼都不缺？真的有人什麼都不缺嗎？韶音夾了夾馬腹，說道：“瞧瞧去！”
眼見爲實。
她要親眼看看，劇情有時候會騙人的。
兩日後。
蘆花鎮上。
這是一個很小的鎮子，街道並不寬闊，道路兩邊的屋宇也不高大。路上行人倒是不少，大多穿着麻布衣衫，看上去灰撲撲的。韶音這樣一位穿着鮮豔紅衣，牽着神駿馬匹的少女，一下子吸引了鎮上人的目光，成爲焦點。
她毫不在意，牽着馬兒緩慢走過，巡視着街邊的建築和行人。終於，找到一家規模勉強的客棧，說道：“住店。”
店裏的夥計還沒伺候過這麼神氣的馬，激動得臉都紅了，連連道：“好，好，姑娘請裏面走。”
韶音開了個房間門。沒有什麼一等間門二等間門，總共六間門客房，都在二樓，全部空着，她隨便挑了一間門住進去。
沐浴一番，稍作收拾，便起身下樓了。
“再往前一點，對，那個身前擺着一棵白菜，四根絲瓜的，就是何情。”
何情今天也在鎮上賣菜。
韶音一路頂着無數道目光，揹着雙手，慢悠悠踱步到何情的攤位前。
低頭，打量。
青年穿着粗布衣裳，盤腿坐在攤位上，骨骼寬大，胸背寬厚，一副好體格。
根據小灰的信息，何情今年二十四歲，跟宋大哥一個年紀。
鬍子拉碴，很是不修邊幅。可能因爲懶，疏於保養，也可能因爲窮，保養不起，總之皮膚粗糙，看上去有些滄桑。
白瞎了他俊朗的五官。
她站得時間門有點久，何情擡起頭，看過去。
他不是瞎子，早就注意到出現在小鎮上的“大人物”。在她走過來之前，他也免不了看過去兩眼。如此貌美出衆的少女，怎麼會出現在這座小鎮上？
“買菜？”過分漂亮的少女笑吟吟地注視着他，讓何情心裏有些不自在，不知道此刻站起來好，還是把腿盤得端正些好。
韶音笑盈盈地點頭，然後蹲下來，兩手揣起，下巴往攤位上點了點：“白菜不錯，水靈靈的，怎麼賣？”
大小姐還知道菜水靈不水靈？何情心下掠過詫異的念頭，隨即答道：“一文錢一斤。”
韶音打量着攤位上的白菜，一棵大約兩三斤重，也就是兩文錢或三文錢。
絲瓜也不會貴多少。
他不是剛剛擺攤，之前已經賣出去一部分了。大概算下來，每次來鎮上能賣二十幾文錢的樣子。
時下一斤米是五文錢，不知道他飯量怎麼樣，但看他身上遍佈縫補痕跡的麻衣，就知道他生活相當拮据。
“平時喝酒嗎？”韶音問。
何情有些不解，這姑娘一看就是大小姐，爲什麼會跟自己談話？
“不常喝。”他回答。
韶音點點頭，又問：“是不喜歡喝，還是喝不起？”
何情被噎了一下。縱然他窮，但也不想被人戳穿。想說關你何事，但是看着少女笑盈盈地望着他，似乎沒有惡意的樣子，又覺得不好跟小姑娘一般見識。
“姑娘有事？”他客氣地問。
韶音歪了歪頭，道：“我覺得你是個有故事的人。”
何情：“……”
誰家的傻孩子放出來了？
“我沒有。”他說，並勸道：“姑娘，你行走江湖，要留個心眼。”
韶音仍然揣着手，蹲在他攤位前，有理有據地道：“這條街上擺攤的人，你不是最年輕的，但是年輕人裏最壯的。一般好手好腳的男青年，不會在這裏擺攤，找更賺錢的事情做了。所以，你不一般！”
何情有些意外，下意識轉動視線，只見兩邊擺攤的人果真如她所說，要麼是年紀大的，要麼是婦孺，要麼是身材比他矮小的男子。
“我沒有故事。”他收回視線，聲線低沉，“我只是好喫懶做。”
小姑娘行走江湖，不可太天真，否則要喫虧的，他不惜污名化自己。
“等你賣完菜，我請你喝酒怎麼樣？”韶音笑着問道。古代的飲品不多，什麼雪碧可樂咖啡果汁奶茶……罕見極了。只有酒水，是可以買到的，所以有閒情的人經常會打酒來喝。
何情也不例外。他每次賣完菜，會留幾文錢，打二兩酒回去喝。
他寧可不喫肉，也要喝口酒。
肉，他可以挖陷阱，打獵。酒，他不會自己釀。
“姑娘，你有什麼事？”何情不明白她爲何對自己這般感興趣，蹲在攤位前就不走了，惹得許多人都朝這邊看過來，“能幫得上的，我不會推脫。”
他平時也會幫人修房頂，抓個羊，扛個筐什麼的。
這漂亮少女如果有不方便自己動手，需要人幫忙的事，他可以幫一把。
“我的確有事請你幫忙。”韶音說道，“但不是小事。所以，你先賣菜，賣完了我請你喝酒，邊喝邊說。”
何情打量她兩眼，忽然說道：“江湖人的事，恕我幫不上忙。”
神情冷漠下來。
“哎喲，你這小子，這麼不識好歹？”旁邊一個大叔打趣道，“人家姑娘請你幫忙，難道還能把你賣了？”
何情垂眼不語。
江湖上，血雨腥風，他曾經差點命都搭進去。僥倖得人相救，他從此再不涉足江湖事。
幫阿婆提桶水，給大叔修個房頂，幫小孩抓他放丟了的羊。種種菜，砍砍柴，有屋遮風擋雨，有飯有酒，他現在過得挺好。
“姑娘，他不願意，你看我呢？”又一個圍過來的男子嬉笑道。
鎮上鮮少有江湖人到此，更何況是這麼年輕漂亮的少女。
韶音回頭看去，目光在自告奮勇的人身上掃過，搖搖頭：“你們既沒有他高，也沒有他壯，你們不行。”
衆人看了看何情，心裏是服氣的。
“但他不是不願意嗎？”
“小何，要不你就答應吧。這位姑娘看着體面，說不定賞你幾兩銀子，你娶媳婦的錢都有了。”
何情垂下眼睛，將白菜和絲瓜統統收進竹筐裏，起身。
“姑娘，你再不回去，你父兄要找你了。”他提醒一句，背上竹筐，大步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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