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畢業典禮那天,江雨生將敏真帶到學校去觀禮。
研究生院小禮堂是一棟民國時期的老建築,古拙而肅穆。禮堂裏坐着數十位年輕人,高矮胖瘦,男男女女,都身穿一式碩士袍,每張年輕的面孔都在發光。
敏真一眼就在人羣裏認出了顧元卓。倒不是他容貌最爲英俊,而是他身上有一股孑然不羣的精銳朝氣,如鶴立雞羣,極其顯眼。
就是有這樣的天之驕子,不知前世積了什麼德,獨得神靈愛寵。不論何時何地,總有一道追光燈打在他的身上,將他同芸芸衆生區別開來,教人忽視不得。
等到院長唸到顧元卓名字,他起身上臺。大步流星,精神奕奕,如一匹矯健的獵犬。
“快給叔叔鼓掌!”江雨生把敏真抱起來。
敏真立刻拍起了手,可掌聲卻被滿堂的喝彩和感嘆淹沒。
不過,顧元卓沒有讓舅甥倆失望。他的視線掠過無數人頭,精準地尋找到了那兩張摯愛的面孔。
然後,他笑了。
江雨生對敏真說:“我們顧叔叔帥不帥?”
敏真用力點頭。
江雨生笑:“舅舅希望你將來能遇到一個比他還優秀的男生,呵護你一生。”
而且,敏真會比他幸運。
她和伴侶可以手牽着手走在撒滿陽光的大道上,無人斜睨,只有豔羨,怎麼相愛都天經地義。
院長髮言完畢,全體畢業生歡呼着跳起來,將帽子高高拋起。
他們大笑,彼此擁抱,那激『蕩』的活力感染了觀禮的每個人。
顧元卓艱難穿過沸騰的人羣,終於望見江雨生和敏真。他剛擡起手臂要招呼,一羣同學涌來將他團團圍住。
“元卓,今晚我們去大喫一頓!”
“不不!我們去後門酒吧一醉方休!”
“不不不!今晚林佩儀家要舉辦慶祝派對,邀請所有人蔘加。元卓,你可是一直是派對上的靈魂人物,你不能不去。”
顧元卓在同學中就是一直這麼如新款手機般搶手。
一個高挑靚麗的女孩笑盈盈地走出來,親暱地摟住了顧元卓的胳膊:“元卓,大家都盼着你來呢。畢業後各奔東西,再相聚就要靠緣分了。”
顧元卓把手臂抽出來:“我恐怕……”
“咦?江教授?”女孩已發現了江雨生,“您也一起來吧?許嬌他們都在呢。把小妹妹也帶來吧。我家有個大游泳池喲。”
敏真和她對視。這少女有一雙細長飛挑的眼睛,尖尖瓜子臉,生得略有些傲慢,但是正青春年華,並不很明顯。
江雨生竟然沒有拒絕:“我只過去坐坐就走,孩子要早睡呢。”
顧元卓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江雨生喜靜,對派對毫無興趣,要是他不去,顧元卓肯定也不去。
江雨生是體貼他,才答應了下來。
畢業之夜的慶祝會,一生才只有一次,顧元卓也不想缺席。
林佩儀家位於公園大道,上下兩層近千平方米,戶型也值得起這寸土尺金的房價。
所有房間和陽臺都正對着中心公園,將整個市中心金融區一覽無遺。公園的湖泊被夕陽染得瑰麗眩目,歸巢的鳥兒成羣自窗外掠過。
站在這陽臺上,俯瞰整座城市,世人在腳下爲一口熱食朝九晚六庸庸碌碌,怎麼不會生出點高傲之情來?
此刻偌大的公寓裏擠滿了年輕學生,音樂聲震耳欲聾,香檳一瓶瓶砰砰打開。穿着制服的服務生端着盛滿酒和點心盤子如魚般遊走在人羣之中。
敏真看着那些五顏六『色』的酒被手端起來,白水一樣倒進嘴裏。
二樓『露』臺上還有一個溫水游泳池。少男少女一陣歡呼,擡手脫去衣褲,穿着內衣就往水裏跳去。
江雨生急忙捂住敏真的眼睛。
其實年輕人青春肉體,健美豐碩,皮膚光潔,浪裏白條只讓人賞心悅目,並不覺得猥瑣。
而顧元卓一直被同學們團團圍住,推來拉去。
隨處可聞呼喚他的聲音。
“顧元卓,這裏!”
“顧師兄,快過來!”
“元卓,就差你一個了!”
顧元卓得了戀人特批,放開手腳,滿場打轉,像一輛快活的救火車。
敏真看得出來,顧元卓很開心。
這或許纔是他原本的人生。
被美酒與音樂包圍,交往熱情的朋友和陌生人。他如魚得水,是一團熾熱的光,周身圍滿了撲火的飛蛾。
他能叫出每個同學的名字,和任何人都能自如地聊上幾句。任何一個小環節,只要有他參與,都會變得妙趣橫生。
有人笑道:“瞧,人人都愛顧元卓。”
旁人道:“誰能不呢?”
江雨生卻是被吵得有些頭疼,問敏真:“想不想回家?”
敏真居然搖頭。
小孩子總是喜歡熱鬧新奇的世界的,如動畫片,如遊樂園。這裏狂舞的人羣,五彩絢爛的燈光,節奏感強烈的音樂,對她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精彩內容!顧元卓終於甩脫了追隨者,艱難地穿過人羣,找到了江雨生他們。
“餓不餓?”
顧元卓把一大盤子飲料點心放在江雨生膝上,自己端起一杯馬蒂尼,仰頭一飲而盡。
烏金已西沉,殘留的餘光在青年汗溼的下巴脖頸上撒下一層金粉。他的灰『色』t恤領口全部溼透,『露』出一個深『色』的v字,愈發顯得肩背寬闊,胸肌健壯,極富雄『性』魅力。
江雨生小聲說:“少喝點,晚上回去又要發瘋。”
音樂聲太大,顧元卓彎腰把耳朵湊過來:“什麼?”
就這時,也不知是誰起得頭,人羣開始呼喚一個人的名字,聲音越來越響亮。
“顧元卓——顧元卓——顧元卓——”
有人撥響了電吉他。
顧元卓無奈地扭過頭去。
人們歡呼鼓掌,全都注視着他。
江雨生笑道:“去吧。讓敏真也看看。”
看什麼?
顧元卓一躍而起,在狂歡聲中,朝小舞臺奔去。
那裏放着一臺架子鼓。
顧元卓握着鼓槌那一瞬,整個人神情驟變,彷彿通靈一般,變了一個人。
汗水隨着長臂揮灑而出,密集而鏗鏘有力的鼓點炸裂耳膜,電吉他的聲音緊隨而至,如兩條龍,盤旋追咬着,一直向雲霄攀升。
滿場所有的人都站了起來,隨着節拍扭動着身體。他們高高舉着的手像海葵的觸鬚,整齊劃一地擺動。
江雨生也站起來,抱着敏真坐在自己肩上,好讓她看清舞臺。
聚光燈下,俊朗的青年完全沉浸在了音樂節奏裏。他的襯衫已全溼透,勾勒出健美勁瘦的線條,猿臂揮舞着鼓槌,敏捷得幾乎看不清動作。
那不羈的野『性』再無拘束,穿破溫柔的皮囊,釋放了出來,揮發向四面八方。
激昂的鼓點震撼着每個人的耳膜,帶動着敏真的心瘋狂跳動。
有些人,生來就屬於燈光下。
敏真發覺自己胳膊上起了一層細細的雞皮疙瘩。
一曲完畢,顧元卓起身將鼓槌一摔。滿場轟動,掀翻屋頂。
門鈴大作,物業接到鄰居投訴,前來干涉。
林佩儀一手端着一杯粉紅雞尾酒,面孔『潮』紅,輕描淡寫地把人打發走了。
而派對氣氛已被顧元卓的鼓推向了高峯,每個人都在狂熱地高呼安可。
酒不要錢似的一箱箱搬進來,轉眼就變成空瓶子堆在角落。情侶開始在牆邊、沙發裏相擁,如喪屍進食般接吻。喝多了的人則排隊去衛生間嘔吐。
而面臨分別的同學們正流着淚挨個相擁。
是酒精催化,還是真情實意,沒人說得清楚。
顧元卓站在燈下,抓起t恤衣襬擦臉上的汗,『露』出塊塊分明的腹肌。
江雨生擡頭問敏真,說:“你顧叔叔從中學起就玩搖滾樂隊,如果不是要繼承家業,現在也許是大明星了。”
顧元卓下了臺,撥開人羣,再次回到了江雨生他們身邊。
“怎麼樣?”
江雨生笑:“我早說,你不出道可惜了。”
顧元卓搖頭,大口喝着香檳:“做明星太辛苦,縱使我這樣的家世,入了行還是要對大咖作揖賠笑。我自認不是那樣的人才。”
江雨生說:“你畢業後又不肯進你父親的公司。去別的公司謀職,從新進職員做起,還不是要對領導客戶笑臉相迎?”
顧元卓不以爲然:“將來的事,將來再說。來,我們去樓上游泳!”
到了樓上,顧元卓擡手脫去溼答答的t恤,赤着上半身,一頭扎進水池裏,半晌後才從對岸鑽出來。
江雨生當然不敢像他這麼恣意。他把敏真放在泳池邊,讓她雙腳泡着水玩。
顧元卓健臂划水,片刻又遊了回來,從敏真腳下突然冒出來。
敏真嚇了一跳,認出是他,哈哈笑了起來。
一大一小玩得不亦樂乎。
樓下已不又唱又跳了,畢業生挨個上臺,大聲喊出自己的心裏話。
有人希望能得到一份高薪而清閒的工作。
有人希望能交到理想的女友。
有人爲過去的錯誤道歉,有人終於宣泄出擠壓已久的不滿。
直到有一道男聲傳遍了全場:“顧師兄,我喜歡你!”
樓上樓下,整齊地寂靜了三秒,繼而譁然。
“是誰?”
“終於有人說出了口!”
“真討厭!怎麼又是顧元卓?”
顧元卓水淋淋地從泳池裏站起來,健美的肌肉猶如塗了油。
他朝江雨生看,反而隱隱有點得意。江雨生臉頰微燙,抓起他的t恤丟過去。
顧元卓慢條斯理地擦着身,盯牢他笑,眼睛裏彷彿有燒紅的鉤子。
敏真好奇的視線在兩個大人之間來回轉動。
一陣喧譁,原來那個表白的男生被好事之人拉到了『露』臺上,往顧元卓面前推。
“去呀,不是暗戀了他快三年的嗎?”
“還爲了維護顧元卓的名譽和人打過架。”
那男生十分嬌小單薄,長長劉海遮着雙眼,臉頰漲得通紅。身後人不住起鬨,他卻再也說不出半個字。
顧元卓歪着腦袋想了想,終於記起這個同學的名字。
“張文傑?謝謝你。我也祝你生活工作順利,前途似錦,健康幸福。”
婉拒的話說得如此周全又流暢,也不知道是在多少次實際情況中練習出來的。
男生擡起他含着多情淚的雙眼望了顧元卓一眼,楚楚動人,嘴脣翕動,正要開口說話。旁邊突然殺出一個胖女孩,將男生撞得幾乎飛出去,搶佔了位子。
“我也有話要說!”女孩已半醉,聲音嘹亮,“顧元卓,我也喜歡你!你記得嗎?我在食堂打翻了飯菜,旁邊男生笑我是豬。是你重新幫我打了飯,還罵了那幾個男生。”
顧元卓好人好事做得太多,實在記不起,只得禮貌微笑。
女孩說着就哭起來,往顧元卓身上撲去。
顧元卓靈活一閃,把敏真抱起,高聲道:“我送敏敏去衛生間!”
隨即溜之大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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