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小女孩安靜地坐着,溫暖幼小的身體散發出無聲的關懷和安慰。江雨生鼻子發酸,將外甥女摟在懷裏,『摸』了『摸』她汗溼的額頭。
“剛纔被嚇着了?”
敏真搖了搖頭。
這種吵架程度,在她父母那裏根本就排不上前十。她見慣不驚了。
江雨生苦笑:“少年的時候渴望愛情,總想着有朝一日有一個愛我的人出現,我一定要對他百分百好,絕對不要別的情侶那樣沒事吵架賭氣。可等真的談戀愛了,才發現和人交往真是一門大學問。這天下確實有從來不吵架的情侶,那些鳳『毛』麟角的人物,要不就根本不相愛,要不就已臻化境,就快成仙而去。”
他聲音低了下去:“生活,光有愛是不夠的。”
敏真對這話題似懂非懂。她的成長模式更加艱難,於是要求也比較低。對於她來說,只要不吵到舉刀相向,那就不算太糟糕的伴侶吧。
“我並不是貪錢。”江雨生又開口,更像是自言自語,“但是我也是凡人,我也渴望擁有金錢帶來的安全感。這是愛情所不能彌補的。”
敏真把她小小的頭顱靠在舅舅胸口,聽着他沉穩的心跳。孩子無聲的依賴令江雨生渾身涌着暖意,他將孩子抱緊,忍不住把心底的話全盤托出。
“或許我確實應該一早告訴他。但是……”他很是矛盾地搖頭,“其實元卓他未必真覺得我和郭長維不清白,他只是終究沒有把我當成一個和他平等的人。就像貴族愛一個平民,愛得再真誠,心底也覺得對方身份低自己一等。”
“若我也是個豪門少爺,哪怕分得千百億遺產,他也不會擔心我被編排進桃『色』緋聞裏,讓他面上不好看。”
出身的優越感是刻畫在骨子裏的,就像衣服腋下的一截線頭,會在不經意的擡手間『露』出來。
顧元卓覺得自己自尊受傷,江雨生又何嘗不是?
“我以爲這麼多年過來,我都已經習慣了那些流言和目光。可是有時候,還是會覺得難過。”
江雨生已有些哽咽,沒有繼續說下去。
等到孫律師來的時候,江雨生已經恢復了鎮定。他沒有半句廢話,利索地簽了文件。
“恭喜!”孫律師完成了任務,可以賺一大筆佣金,喜笑顏開。
他將文件收進了公文包裏,又抽出一封信,遞給了江雨生:“這是郭老留給你的信。他說,如果你拒絕了遺產,就把這信燒了。如果你接受了,就把信給你。”
江雨生可沒想到還有這一出,愣了好一會兒,才接過了信封。
這夜起了風,嗚嗚如遊魂啼哭,在樓宇樹梢之間沒完沒了地穿梭遊『蕩』,攪得人不得清眠。
而顧元卓一直沒有回來。
庭院燈是入夜自動開啓,此刻正很不識趣地將前院的廢墟照得幾乎纖毫畢現。奇怪,以前從來沒覺得這燈這麼明亮晃眼。
江雨生哄睡了敏真,回到空『蕩』『蕩』的臥室裏。手機上只有兩條無關的訊息,顧元卓既沒有來電,也沒有留言。
當然,江雨生也沒有試圖聯繫他。
一個年輕富有的公子哥兒大晚上能去哪兒?這問題簡直有一百個答案,每一個去處都會令人覺得美妙。江雨生纔不爲顧元卓的下落擔心。
況且,顧元卓上班以來,時常因爲加班不能回家睡覺。江雨生已經習慣了獨自入睡。
時間已到了午夜十二點半,江雨生躺在牀上還是了無睡意。
這樣一個起風的夜,總容易讓人想起許多都快遺忘的過去。
他想起自己曾經的流浪歲月,想起曾寄居過的螺絲殼般大小的地下室,那從地面窗戶上落下來的一點點天光;
想起郭宅裏瀰漫着草『藥』燃燒後的煙氣,和郭長維沙啞粗糙的咳嗽聲;
想起仲夏夜的花樹下,通宵酒會後的晨光裏,顧元卓不由分說地將他摁在樹幹上親吻;
想起他答應接受顧元卓求愛的那一夜,他們倆情難自禁地在熄了燈的實驗室裏歡-愛。那還是他的初次……
他短短二十六年的時光裏,所有極致的快樂,都是顧元卓給予的。
是這個熱情的少年固執地追着自己,抓着他的手,把他從封閉的個人空間裏拽了出去,讓他看到外面鮮活多彩的世界。
他曾叮囑過自己:江雨生,你要珍惜這個男孩。你要愛他如愛自己。
日復一日地去愛,其實相當不容易。難怪相愛的人都盼着能一夜白頭,免得中途出現變數。
江雨生看了看時鐘。一點一刻。
他翻身起來,下樓來到吧檯處,拔開了紅酒瓶的塞子。
郭長維知道江雨生要走後,曾語重心長地和他說:“雨生,你要和那個孩子走,我不攔你。但是,顧元卓雖然並沒小你幾歲,可他的世界要比你的簡單許多。你們在一起,你要監護他的成長,擔起所有的責任。你做好準備了嗎?”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精彩內容!江雨生當時是做好了心理準備的。
可是知易行難。
郭長維給江雨生的信上,也只有寥寥數語。
“雨生小友,我自知時日無多,趁着神智還算清醒,有些事要叮囑你。”
“你並無金錢貪慾。這一筆鉅額遺產肯定令你十分無措,倍覺壓力。但我很高興你還是接受了下來。”
“你幼年孤苦,少年漂泊,很是受盡了清貧低微的折磨。有了這筆財富,你將能在社會地位上同顧元卓平起平坐。顧元卓固然是個正派陽光的小夥子,但是他也有偏見和不成熟。而伴侶之間,只有徹底平等,才能更穩固長久。”
“我自走我的黃泉路,你且好好生活。願你一生平安喜樂。”
是的,錢可以解決他江雨生現今生活中大部分的難題。
項目申請不到經費?沒關係,他自己有錢。他甚至可以自己開辦研究所。
姐姐還在坐牢?也不用擔心。有錢總能活動到保外就醫。
顧家不是最愛罵他是撈金的男狐狸精?如今這話立場不再充足。他江雨生身價億萬,根本不稀罕從顧元卓身上撈錢。
所以顧元卓的反應這麼激烈。不僅僅是因爲江雨生和郭長維的緋聞,還因爲他就此失去了在這段關係中的優勢。
想到此,江雨生不禁笑起來。
郭長維不動則已,一出手,便正中要害,直取首級。
一瓶紅酒轉眼見了底。江雨生又打開了一瓶。
郭長維真是好辣的一顆老薑,他說的所有話都應驗了。沒準連今天的爭吵都在他的計算範圍之內。
可爲什麼這麼照顧自己?
江雨生依舊百思不得其解。
就他對郭長維的瞭解,這個男人做出每一個決定都有深思熟慮在其中,從來不會憑藉義氣或者情懷行事,更不會做無用功。
也正因如此,他的兒女們都抱怨他冷酷無情、脾氣古怪,同他十分疏遠。那幾年,也只有江雨生一直盡心盡力地陪在他身邊。
可江雨生也是拿薪金的僱員。就算他的忠心和體貼再寶貴,可也遠不值億萬遺產。
江雨生放下酒杯,搖搖晃晃地起身,走進客用衛生間。
酒勁直衝天靈蓋,他只覺一陣天暈地旋,整個人向前撲倒。
因爲酒精麻痹,頭撞在洗手檯櫃角上時並不覺得疼。漸漸的,才感覺到溫熱的『液』體順着額角流出來。他渾身癱軟,倒在堅硬的地板上,閉上了眼。
敏真被一陣咣啷聲驚醒。
她以爲是顧元卓回來了,又在和江雨生吵架。可豎着耳朵聽了半晌,沒有聽到後續。
儘管如此,內心之中的不安在不斷擴大。孩子的第六感是十分敏銳的,她知道肯定出了什麼事。
夜風依舊呼嘯,樹影在庭院燈的照『射』下投在窗簾上,張牙舞爪如鬼魅狂舞。
敏真心裏直打鼓,卻依舊下了牀,光着腳走出了門。
冥冥之中,彷彿有什麼東西在指引着她。她『摸』黑下了樓,朝着亮着光的衛生間走去。
江雨生面『色』慘白地倒在衛生間裏,身下一灘暗紅的血跡。他雙目緊閉,彷彿已經沒有了氣息。
敏真驚駭地後退一步,面如紙『色』。
這是誰?
是小舅舅?還是她死在母親刀下的父親?
她渾身劇烈哆嗦,幾乎不能呼吸。
這時,江雨生髮出一聲低低的呻-『吟』,似乎在噩夢中努力掙扎着想要醒過來。
也就這一聲,讓敏真慌『亂』的眸子閃爍過後鎮定了下來。
她笨拙地跪在江雨生身邊,抓起了他落在地板上的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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