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但是到這時,他才發現自己所有的人脈全都集中在科研領域,加在一起都不如陳律師一人頂用。
“舅舅,”敏真小心翼翼地從房間裏探出頭來,“你還可以去找那個孫叔叔?”
“孫律師?”江雨生不禁搖頭苦笑,“不,他是顧家的家庭律師。他就算有心想幫,也不方便出手。我求上門,只有讓他爲難的。”
敏真苦惱地皺着眉頭。
“顧叔叔不會有事。”江雨生走過去,抹着小女孩柔軟的長髮,“但是,有時候我想,他媽媽說的沒錯。他確實犯下了大錯,就應當承受犯錯的後果。”
敏真說:“他是受了他爸爸的誤導。”
“是啊。”江雨生說,“但是他終究是個成年人。他失去了自己的判斷,那就要自己承擔後果。”
“他會坐牢嗎?”這個問題敏真如鯁在喉許久,終於問了出來。
“應當不會這麼嚴重。”江雨生口頭這麼說,可愁眉依舊沒有舒展開,“只要錢在期限內還上,他就只是違反行業規定,而並未違法。檢察院就不會起訴他。”
敏真板着嚴肅的小臉,說:“每個人都有可能犯錯。只要有挽回的餘地,那就應該給人一次贖過再來的機會。”
江雨生點頭,和孩子擁抱,從彼此身上索取對抗危機的力量。
一夜輾轉未眠,到了第二日,顧元卓果真還是沒有被放出來。
看樣子,派出所是要關足他四十八個小時了。
這時,江雨生接到了珠寶店經理的電話。
經理的語氣十分怪異:“江先生,您在我們這裏寄賣的寶石,我們恐怕不能代勞了。”
江雨生心中咯噔一響。
來了!幕後之人勢力竟然大到這個地步?
“我們……嗯,”經理還是個熱心的好人,盡其所能地提醒,“我們想,也許別的珠寶店也很難接手,您明白嗎?”
“我明白。”江雨生握着手機的關節泛白。
“您可以拿去蘇富比拍賣。就是時間上會比較久。但是,價錢會高許多……”
江雨生掛了電話。
“珠寶沒法脫手?”陳律師這種老人精,讀心術專業八級,瞥一眼便知根底。
他『揉』着眉心如做眼保健『操』,冥思苦想的模樣看在敏真眼中,好似正在破案的發福版『毛』利小五郎。
“來勢兇猛呀!非要熬過限期,給元卓留個案底才罷休!真是奇怪。如果是顧衛東的仇人。他破產『自殺』這樣的倒黴結局,還不能讓對方拍手稱快,還非要毀掉他兒子?”
江雨生坐在沙發裏,俊秀蒼白的臉沒有表情,若有所思,似一尊漂亮的雕像。
然後他又拿起了手機,撥打了一個電話。
“孫哥,”他平靜地說,“我想釋出一部分股票。”
電話裏一陣噼裏啪啦響,想必是孫律師嚇得跌落了什麼東西。
陳律師和敏真這一老一小動作整齊,全鼓着眼睛瞪着江雨生。
來了!敏真心想。核武器終於要出手了!
“那個……”孫律師清了清喉嚨,“怎麼這麼突然?”
“我需要錢。”江雨生直截了當,“我記得郭家三少曾來問過。”
這郭三,正是和郭孝文爲了一條家族貨運線爭得如鬥雞的郭家外室子。他的律師不止一次來接觸過孫律師,表示十分想收購江雨生手中的股權,能收多少收多少。
“是,可他開價不算最高的。”
江雨生說了一個數,正是顧元卓還欠這的尾款:“我只需要這麼多,時限是今日以內。”
“我幫你去問問。”孫律師的聲音自那頭傳來,頗有些複雜。
江雨生放下電話,目光掃過去,陳律師和敏真立刻如退『潮』沙灘上的螃蟹,悉悉索索縮了回去。
而後陳律師又覺得不對勁,自己幹嗎也要躲,於是又把腦袋扭了回去。
“這麼說,你決定出手了?”
江雨生一旦做出了決定,彷彿卸下了千斤枷鎖,一身輕鬆。被愁緒和陰影統治了數日的面孔眼見亮了起來,被壓得下垂的線條都統統又擡升了回去。
他眉宇舒展,氣沉如嶽山,輕描淡寫道:“我打算購買點珠寶,給敏真做嫁妝,用股票套點現金罷了。有買有賣,正當交易。就算顧元卓站在這裏,他也說不出什麼不妥來。”
陳律師深覺佩服,抖着腮幫子點了點頭。
敏真依偎過去,摟住了舅舅的胳膊。江雨生也緊緊抱住了她。
他們倆,還真說不清誰更加害怕一家人四分五裂。
時間已快到中午,江雨生做主請陳律師下樓喫頓便飯。他們三人剛在一家粵菜館子裏坐定,江雨生的手機又響了起來,是先前那位珠寶店的經理。
這經理幾乎是用誠惶誠恐的語氣說:“江先生,您的珠寶還沒有賣吧?我們願意收購!今日就能打款!”
這劇情的發展脈絡簡直猶如野獸派畫家狂放奔騰的筆觸,令尋常看客如墜霧淵,完全失去了方向感。
小主,這個章節後面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更精彩!江雨生不禁警覺地問:“爲什麼?”
聽得出經理在苦笑:“我也不過是地面跑腿的銷售人員,雲端的變動,我哪裏清楚。不過江先生放心,我以店家信譽擔保,銀貨兩訖,絕不使詐。如果你還願意,請給個地址,我這就過來收貨。”
這一瞬,江雨生飛快地作出了決策:“好,我把地址發過去,一個小時後見。”
而後掛了電話,又撥通了孫律師。
“孫哥,我不賣股票了。”
“哎呀!”孫律師拍着大腿叫道。他的作派一貫儒雅,這下顯得有些浮誇。
“我纔給郭三少的律師通過電話,對方欣喜若狂,已經去彙報他少主了。你這下……”
“全推我身上就是。”江雨生混不在意,“就說我記恨郭三當年把我推到荷花池裏,君子報仇來了。”
孫律師在那頭哇哇叫,江雨生已收了線。
陳律師嘖嘖,舀起一勺杏花豆腐放嘴裏,砸吧道:“好戲連臺轉,還沒落場呢。小丫頭,別看了,趕緊喫飯。喫完了,我們去把你叔叔從大牢裏贖出來。”
對方看似一手遮天,然而陳律師也有他的鐵腕關係。
一手交錢一手交人,當天傍晚,顧元卓終於被派出所放了出來。
顧元卓走出派出所大門時,初冬的晚霞正把晴空染成瑰麗的粉紫『色』。大門正朝西開,他自陰暗的室內走到霞光之中,擡手遮着額頭。
還是走前穿着的那身舊衣服,可面孔彷彿一夜之間成熟了數歲,有什麼曾經沸騰喧譁的東西,悄悄沉澱了下來。他蒼白,傾頹,雙眼深陷,帶着令人畏懼的戾氣。
江雨生帶着敏真站在臺階下。
四目相接,顧元卓一步步走下臺階,想去擁抱江雨生,可是又覺得有些彆扭,手半擡不落,找不當合適的地方放。
江雨生也同樣不大自在。他強笑着,擡手拍了拍顧元卓的肩。
“出來就好。”
顧元卓這才抓住了他的手,緊緊握住。
陳律師忽然感覺袖子被扯了扯,扭頭朝敏真看去。
敏真發育迅猛,其實論個頭,也並沒有比這小老頭矮多少了,幾乎是大大方方地平視他。
她輕聲問:“我叔叔的事結束了嗎?”
“大事沒有,小事則不好說。”陳律師說,“案子是銷了,但是行業協會應該會對他的違規『操』作作出處罰。還有,客戶表示要對他發起民事訴訟。”
“錢都在期限內還上了呀!”敏真替顧元卓抱屈。
陳律師難得有耐心地對一個小女孩解釋:“客戶聲稱因爲耽擱了數日才提到款,對他們造成了鉅額損失。”
敏真迅速明白:“這是藉口!他們還不肯放過顧叔叔,非要把他弄得身敗名裂不可!”
陳律師也忍不住『摸』了『摸』和孩子的頭:“別擔心。我看你舅舅是個深藏不『露』的厲害人物,還準備有後手。有他在,你顧叔叔應當能順利軟着陸。”
敏真的愁眉卻一直沒有解開。
一家三口終於完完整整地回了家。
洗漱,喫飯,做家務。
短短兩日,家中的氣氛卻截然不同了。
江雨生和顧元卓依舊互相協作地做着家務。顧元卓則一直在迴避目光接觸,而江雨生有些心不在焉,似乎根本沒察覺。
他們沒有過多的交談,更閉口不提曾發生過的劇變。那種無所忌諱的親暱狼狽倒臺,反而讓虛僞的相敬如賓主持了大局。
顧元卓的人是出來了,可是家中那個詭譎的陰影反而越發壯大。這玩意兒吞噬着人身上散發出來的各種負面能量,身軀膨脹,侵蝕着屋內明亮的空間。
敏真很是不解。明明危機的重頭已經過去了,爲什麼兩個長輩反而更不開心?
她憂心忡忡,又惦記着明日的月考,愁眉苦臉地回房睡覺去了。
江雨生回到臥室,收拾着書桌上的工作文件。
顧元卓關了客廳的燈,也走了進來,坐在牀上。
兩人依舊沒有交談。
夜裏起了風。江宅的窗戶比不得顧宅那麼高檔結實,被勁風一吹,難免咣咣輕響。
吵鬧,但又有一種懷舊的溫情。
顧元卓側耳聽了半晌,輕聲說:“我想起當初在你這裏過夜的日子。那時候正是雨季,每到半夜就狂風驟雨。有一次睡前忘了關窗戶,半夜被雨淋醒,我光着身子跳下牀滿屋子關窗戶。”
江雨生還記得那一幕,不禁莞爾。
他記得自己當時躺在牀上,對着顧元卓在閃電中健美如駿馬般的赤-『裸』身軀吹了口哨。
顧元卓擡頭,同他目光交接。
作者有話要說:小攻畢竟年輕,受的打擊有點大
成長型的小攻似乎不大討喜。
但是我好這口,淚……
喜歡綻放請大家收藏:綻放醉愛更新速度全網最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