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郭信文也並不解釋。他面『色』鐵青,已完全失去了往日的穩重風度,目光同樣兇狠,扳着顧元卓的肩將他用力推開。
顧元卓拽着他的領子,並不肯放手。郭信文也竟然血『性』上頭,一不做二不休,乾脆主動出手反擊。顧元卓敏捷截下他,反手一手肘撞在他顴骨上。
“都住手!”江雨生大喝。
可無人聽他的。
那兩人如同兩隻野狗似的滿屋子打滾撕打,口中發出赫赫怒吼聲。桌搖椅倒,茶杯滾落,跌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江雨生拉着敏真連連後退。
“還愣着做什麼?”郭孝文奔來,朝門口的祕書吼,“趕快叫保安上來!”
祕書小姐反倒先訕訕地把臉別開。
郭孝文今日穿着淺灰『色』西裝,敏真那可樂精準地潑在襠部,溼漉漉的痕跡五十米遠都看得清。
“快去呀!”郭孝文氣急敗壞,忙雙手捂住褲-襠,心裏將那小魔頭咒了不下千遍。
江雨生倒是最鎮定的一個。他先將敏真安置在安全處觀戰,然後轉身去門外祕書室的茶水間,接了一大杯自來水。
他走到正倒在地毯上撕打的兩個男人身邊,擡起手嘩啦潑了過去。
當頭一潑冷水落下,兩個男人齊齊激靈,下意識鬆開了手。有冷水給頭腦降溫,兩人都稍微冷靜,各自從地毯上灰溜溜地爬起來。
祕書小姐這才帶着保安匆匆趕到。
兩個男人面紅耳赤,氣喘吁吁,沉默地整理衣服。他們頭髮面孔都淌着水,狼狽不堪,卻顯然還鬥得意猶未盡。
顧元卓的襯衫蹦了好幾顆釦子,領帶皺如鹹菜,歪在了脖子後。
江雨生朝顧元卓伸出手。
“別!”顧元卓猛地揮手。
不料動作過大,江雨生躲閃不及,被他的手背啪地扇在臉上。
屋內空氣一時凝固如冰。
郭信文眼中驟然爆發出血光,身體猛地前傾,險些再朝顧元卓撲去。
顧元卓卻是如遭雷殛般僵住,滿臉懊悔。
“雨生,我……”他喏喏。
“沒事。”江雨生低聲說着,順勢握住了他顫抖的手。兩人手指隨即緊緊扣在了一起。
郭信文額角的青筋狠狠地一抽。
江雨生將顧元卓擋在身後,對郭信文畢恭畢敬道:“對不起,郭總,整個事就是個誤會。我回去後會和元卓解釋清楚的。他有些衝動,做事欠缺考慮。剛纔冒犯了您,我替他向您道歉。”
“雨生!”顧元卓拽他,“不用向這種人搖尾乞憐。”
“你別說話!”江雨生回頭丟下嚴厲的一瞥。
顧元卓烏青的面孔扭曲着,用力閉上了嘴。
江雨生繼續說:“剛纔的事,如果您還不滿意,我們可以重新再約個時間。我一定誠心向您道歉,力求做到盡善盡美。”
郭信文眼角紅腫,嘴脣裂口,西裝也被糟蹋得一塌糊塗。堂堂集團*屏蔽的關鍵字*,一向高居雲端、足不沾塵的人物,狼狽得好似被打劫過。
敏真看着,心裏一陣痛快。
郭信文眼底依舊有血光浮動,沉聲道:“不用了,江雨生。我不想再見你。”
江雨生聽了這話倒明顯鬆了一口氣,甚至面帶感激地朝郭信文欠身致謝。
“那麼,告辭了。”
說罷,片刻也不敢逗留,一手拽着顧元卓,招呼着敏真,揚長而去。
敏真經過郭孝文身邊時停頓了一下。郭孝文急忙後退兩步,後背貼在門上,一臉防備。
可敏真只是乖巧禮貌地朝他擺了擺手:“郭叔叔再見。”
然後追着她家大人進了電梯。
郭孝文拍着胸脯,一臉劫後餘生。
“看什麼看?都回工位上去。”郭孝文把祕書們趕開,進了辦公室,反手關上了門。
從頭到尾,郭信文都站在原地,一動沒動。
“哥,傷着了?”郭孝文問,又忍不住八卦地問,“你和江雨生做了什麼,讓顧元卓和瘋狗似的上來就咬?”
郭信文漠然地轉過身,雙手撐着一片狼藉的辦公桌,低垂着頭。
郭孝文忿忿:“這江雨生真是個禍水。只要他一出現就不會太平。還有他家那個小魔頭,也不是盞省油的燈,簡直是他的……”
郭信文說:“江雨生把股權雙手奉上,求我們饒過顧元卓。”
“……接班人……什麼?”郭孝文低呼,“他認慫了?”
郭信文的神情不見絲毫喜悅:“轉讓協議我已簽字。你的律師去交接一下。拿了這3%的股權,好好做事,不要再被二房那邊壓得擡不起頭。”
“大哥放心。”郭孝文感激,“屬於我們郭家的東西終於回來了,我會好好珍惜的。”
郭信文點了點頭。
郭孝文又道:“真想不到江雨生居然真的肯爲顧元卓做這麼大的犧牲。顧元卓都已一無所有,江雨生居然還願意傾家『蕩』產來保這麼一個廢物。莫非他們兩人還有真感情?還是他江雨生終於遇到了命中剋星。”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郭信文胸膛劇烈起伏,面孔紫漲。
“大哥,江雨生是怎麼求你的?”郭孝文喋喋不休,“他有沒有爲當年的事愧疚?他有沒有捨不得錢——”
郭信文突然發瘋般將書桌上僅剩的東西大力掃在地上。
檯燈燈泡砰一聲炸開,筆記本屏幕摔成蛛網,文件紛飛如雪片。
郭孝文連退兩步,噤聲屏氣。
“出去!”郭信文粗喘着,緊閉上眼。
郭孝文恍然明白,不禁『露』出痛惜。他不敢再多嘴,掂着手腳退了出去。
在這一場戰爭中,似乎沒有人是贏家。
敏真隨着兩個長輩搭乘地鐵回家。
午後一點過,整座城市都在這個時刻萎頓着,試圖積蓄一點力量,應付接下來漫長的下午。
地鐵車廂裏乘客稀疏,筋疲力盡的敏真得以躺在長椅上,枕着江雨生的頭睡去。
對面也只坐着一個白領。
三十來歲的年紀,髮際線在和歲月的對抗戰中節節敗退,失守的腦門泛着油亮的光澤。但是生活的閱歷積累了下來,堆積在腹部,不知將孕育出什麼來。廉價西裝更是不知多久沒換,襯衫胸口有污漬。工牌掛在脖子上,如一條有待利用的上吊繩。
江雨生和顧元卓看着對方,對方也無精打采地瞥了他們一眼,打了一個呵欠,『露』出被煙燻黃了的牙齒。
顧元卓輕聲說:“我將來會不會成爲這個樣子?”
江雨生問:“你想嗎?”
“當然不。”
“那就不會。”
顧元卓低垂下頭。
江雨生和他依舊十指緊扣。
“元卓。”江雨生說,“郭家已答應撤訴,並且登報表示一切都是誤會。你的行業處罰也會解除。”
顧元卓並無什麼觸動:“你給了他們什麼?”
“那3%的股權。”江雨生說。
顧元卓閉上眼,額角一根細細的血管凸起,隨着脈搏跳動。
江雨生說:“這份遺產本來就不該給我,如今物歸原主罷了。倒是你,你們家,都是被我拖累的。如果當初你沒有認識我……”
“我爸照樣有可能投資失敗。”顧元卓說,“就算不破產,他也一樣會死於癌症。”
“但你不會受這麼多苦。”江雨生聲音輕顫着。
“喫苦麼。”顧元卓嘆,“雨生,其實有時候我想,我們所看到的那些生活花好月圓的人,就真的過得那麼快樂?真的有人能永遠生活在天堂,從來不跌落低谷?我要沒有遇見你,我的人生就會永遠美滿如意?”
江雨生說:“我不知道。但是顧家的禍,是因爲我。如果當初我聽了你的勸告,沒有接受這筆遺產,那麼至少……”
“那時候的我們不知道將來會發生今天的事。現在的我們,也不知道將來會發生什麼。冥冥之中,一切都是註定。”顧元卓說,“經歷了這個事,我算看清楚了。沒有永遠的伊甸園。再光明美妙的人生裏,都有一段繞不過去的荊棘路。”
打了一場架,被潑了一頭冷水,顧元卓頭腦中突然一陣清明。
所有鬱躁、消沉、怨忿隨着出拳發泄出來,又隨着冷水沖刷而去。撞破頭也想不出來的難題迎刃而解,纏繞得他寸步難行的死結統統鬆脫。
他冷靜下來,如一臺電腦,開始關機重啓。
那些錯誤的、混『亂』的、繁冗的指令程序統統作廢;所有輝煌的、炫麗的成果也全部清零。他將清清爽爽地重新開始。
“我會走過去的。”江雨生聽到顧元卓在自己耳邊說,“哪怕光着腳,我也會把這段路走過去的。”
江雨生鼻子中央酸楚難當,緊閉上溼潤的眼。
“元卓,有關郭信文和我……”
“不用說了。”顧元卓說,“我相信你。”
江雨生靠向他,他們的頭顱挨着彼此,身軀親密相依,如一對隈着取暖的鳥兒。
“答應我,雨生。”顧元卓說,“不要再爲了我,向任何人屈膝。”
“我答應你。”
隨後的日子過得極平切快,如一艘飛馳在平原山嶺之間的動車。沿着既定的軌道,不用等候紅綠燈,一往無前。
你只聞呼嘯聲,樹影之中白影一閃,光英就已過去。
江雨生的項目結束,不再早出晚歸地加班。敏真迎來了期末考試。
而行業處罰撤銷通知書和撤訴通知書也送到了顧元卓的手上。他依舊不置一詞,將文件同之前的處罰書和傳單收在了一起,成爲了用來激勵和提醒他的紀念品。
家裏的氣氛恢復到了敏真剛進入這個家庭時的狀態。
顧元卓和江雨生的戀情重新煥發出了最初最熱烈的生命力。他們總是若無旁人地膩歪在一起,彷彿永遠親吻不夠,並且不再避着敏真。
偶爾有幾次,敏真半夜起牀上廁所,能聽到客廳對面主臥室裏傳出來的細微的曖昧的聲音。
早熟的她已隱約通些人事,知道兩個長輩在做極親密的事。
最初她覺得很羞赧,覺得自己窺視到了她這個年紀和身份不適合知道的**。但是幾次後,她又能淡然處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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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一家或許沒有了華麗的大宅和殷實的收入,但是他們依舊擁有健康和對彼此的愛。
顧元卓並沒急着去找工作。
年關將至,市面上處處人心渙散,全等着放假過年。
顧元卓專職在家做主夫,每日裏買菜做飯,把衣被送去幹洗,把家裏已經老舊的家電傢俱全都更新換代。然後,又捲起袖子,戴上麻線手套,開始逐間地粉刷牆壁。
這套已有些老舊的公寓在顧元卓的手中脫胎換骨。江雨生每天下班回家,都有驚喜在迎接他。
顧元卓的廚藝也突飛猛進,偏愛粵菜,覺得養生,三天兩頭煲各『色』美湯。又苦練了做西式早餐的技藝,鏟子能將鬆餅翻來拋去,雜耍似的,再用盤子借住,每片都疊得整整齊齊。
江雨生不屑這雕蟲小技。但是敏真會報以熱烈的掌聲。
這年的春節長假,他們哪兒都沒去。
顧元卓準備了一大桌子飯菜,全家人喫到撐,然後登陸電腦,打遊戲。
一家三口組了個小隊,叫“三花聚頂”,由經驗豐富的顧元卓爲隊長,在遊戲裏鏖戰羣雄,光復部落。
可就算是顧元卓這樣的老將,帶領兩個菜鳥,也累得險些猝死。
別家客廳裏充滿了歌舞、歡笑和麻將聲,江雨生他們則充斥着全家的大呼小叫。
“雨生你又走錯了!叫你跟着我。”
“我根本過不來。哪個鍵是跳躍?”
“叔我要被打*屏蔽的關鍵字*!啊啊啊——救命呀!”
“閉嘴!你跑去對方陣營裏送人頭,你要我怎麼救你?”
等敏真打着呵欠睡下,江雨生和顧元卓也手牽着手,回房去做今天的夫夫功課。
這個假期裏,他們倆就像初嘗情-欲的少年,徹底開發身體,全身心享受着這隱祕而刺激的激情。有時候控制不住,動靜鬧得有點大,也擔心會讓敏真聽到。
好在敏真白日裏神『色』如常,和她大部分同齡人一樣,對那個只可意會不可以言傳的成人世界,不瞭解,也還未感興趣。
長假到了末尾,事業單位都已開始上班,企業員工自駕遊的車也都正堵在高速公路上。
那是個陽光慵懶的下午。敏真出門和同學去看電影,家裏只有江雨生和顧元卓。
他們倆在曬着太陽的陽臺上支了一張大躺椅,兩個大男人擠進去抱在一起,蓋着一張大毯子。稍微一動,躺椅就不堪重負地咯吱作響,惹得他們不住笑。
江雨生躺在顧元卓懷中,昏昏欲睡,聽到顧元卓胸膛裏發出一聲嘆息。
“雨生,我有話想和你說。”
江雨生睜開了眼。
他也有他的第六感,那是曾流浪過的人從嚴酷的生存環境中自我訓練出來的一種警覺,和防禦本能。
睡意如被大風清掃出境,江雨生從顧元卓貌似隨意的一句話裏嗅到了不同尋常的氣息,瞬間清醒。
他依舊懶洋洋地躺在顧元卓胸口,鼻子裏輕輕嗯了一聲。
顧元卓的聲音自頭頂傳來,冷靜流暢,顯然之前早就打好了腹稿,並且在心中暗暗練習過很多次。
“我打算重新工作。我之前和我媽深入地討論過,她還是願意支持我繼續從事金融行業,至少,作爲起步。這樣有利於我迅速積累原始資金。她甚至爲我去聯繫了一個老朋友,託他幫忙提拔我。”
“對方有個兒子,正巧也在獨立創業期。我們倆這些日子以來聊了很多,各方面的理念都很契合,工作風格也非常相近。他看在兩家世交的份上,同意破例吸納我作爲合夥人,我們一起創業。”
江雨生安靜地聽着,一動不動。
但是顧元卓知道他並沒有睡着。
顧元卓停頓片刻,彷彿調動全身力氣運功吐氣,才把這句話說了出來。
“雨生,我打算去美國。”
作者有話要說:正式進入分手副本。
該副本不長,幾章就搞定。
然後你們猜猜後面是什麼劇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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