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敏真十分意外,真看不出來這刺『毛』頭竟然是上帝的信徒。
她可完全想象不出郭孝文跪在神壇前虔誠祈禱,或是在飯桌上感謝神靈賜飯的樣子。
“我叫克里斯,我二姐叫瑪麗亞,老三那野……叫埃德蒙。而我大哥,”郭孝文勾起的脣中,潔白的犬齒一閃,“他就叫喬治。”
啊……
敏真用力剋制着自己,纔沒有向身旁的顧元卓投去擔憂而憐憫的目光。
她感覺到顧元卓渾身緊繃,如一張快要崩裂的弓。她敏銳的耳朵似乎聽到他骨骼肌肉發出不堪重負的咔咔聲,不由得陣陣心酸。
可是她還不敢貿然『插』嘴。這齣戲正唱到精彩處,她得讓郭孝文把話說完。
郭孝文說:“我不管江雨生後來對你如何情真意切。至少在當初,他嘴裏提到的喬治,只有一個人——就是我大哥郭信文。是被江雨生勾引,玩弄,又因爲攀上我爸這株大樹而轉身蹬掉的備胎!”
“你變化很大。”郭信文雙手交握着放在辦公桌上,目光放肆地打量着對面的客人,“那次在酒會上見到你,險些沒有把你認出來。”
“老了。”江雨生端着茶,平靜地說,“早不是十年前的小孩了。”
郭信文笑:“口氣也變了。到底不再是‘小江’,而是‘江教授’了。聽說你離正教授也只有一步之遙?”
江雨生說:“工字不出頭,做到教授,也不過一輩子守着學校那一畝三分地。遠不如你,年紀輕輕登基稱帝,率領族人揚帆千里,縱橫四海。”
“說話還是那麼討人喜歡。”郭信文輕笑,“爸生前總嫌我們幾個子女蠢笨,只不過精通投胎術。‘倘若有雨生一半機敏就好了’,他總這麼說。我們幾個兒女加在一起,都不如一個你討他歡心。”
“郭老過譽了。”江雨生語氣平淡,竟有幾分得顧太太真傳,“他臨終前我未能再見他一面,十分遺憾。他對我的恩情……”
“省省吧,江雨生。”郭信文冷冷打斷,“人死燈滅,你的話說得如梵音聖樂,他都聽不到了。”
江雨生擡起眼皮,望着對面容『色』俊朗而冷硬的男人,並不因對方的惡劣態度而大動聲『色』。
這麼多年過去,愛一個人尚且不一定能持續,但對面這個男人對他的厭惡和排斥,依舊沒有減輕多少。真不知他哪裏來的毅力。
他說:“那麼,我們來說說最近我們之間的*屏蔽的關鍵字*吧。我知道顧家的事是你做的,郭總。你想和我談,我人也來了。說吧。要拿出什麼代價,才能讓你住手?”
“正好十年整。”郭孝文把空了的咖啡杯放回茶几上,“十年前,江雨生經人介紹,來我們家做花工。那處大宅本只是我們家度假用的,平時根本沒人。也是命中註定,那年夏天,大哥騎馬摔斷了腿,就在那宅子裏休養了數月,認識了江雨生。”
顧元卓依舊沒有說半個字。
“我大哥本來是直男,那時候還有女朋友的。也不知道江雨生使了什麼法子,總之,爸帶着我們去探望他的時候,他和江雨生已經形影不離了。”
敏真看顧元卓的臉『色』便知,他完全不知道戀人還有這段過去。
“爸爸當然不高興。”郭孝文說,“大哥是他的繼承人,是他用心血培養的長子。和家裏的花工搞到一起,對大哥的聲譽能有什麼好處?可是大哥被江雨生『迷』得神魂顛倒,甚至要帶着江雨生一同回美國,供養他繼續唸書!”
郭信文把玩着一支筆,嗤笑:“江雨生,你能拿得出來的,也不過是爸給你的那點股權。”
“你們想要的,不就是股權嗎?”江雨生反問,“或者,一石二鳥。你想吞顧家應該也不是一兩日了。如今顧家終於被你們收入囊中,接下來就通過迫害元卓,『逼』我雙手把股權奉上,向你們搖尾乞憐,不是嗎?我要不從,接下來你還會做什麼?是不是對我外甥女下手?”
“我不至於會去欺負小朋友!”郭信文終於『露』出慍怒之『色』,覺得自己被對方大大低估,“我要的不僅僅是你把股權還回來,江雨生。”
“那套房子也可以還給你們郭家。”江雨生說。
郭信文笑:“你到底伺候了家父一場,總該撈點什麼。那房子就留給你做個念想吧。”
江雨生眼中泛起厭惡之『色』:“關於我和郭老的關係,我早就解釋過……”
“行!”郭信文擺手打斷,“我們不說這個事。”
他注視着江雨生,目光裏複雜地凝聚了鄙夷、怨恨、惋惜和懷念,神『色』太雜,混成了濃而渾濁的黑『色』。
他說:“我還要你親口道歉。”
“道歉?”江雨生清秀的眉高高挑起,哂笑,“你要我向你道歉?”
小主,這個章節後面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更精彩!“是。”郭信文平靜地說,“爲你曾做過的事道歉。”
“我大哥對江雨生可真是不壞了。”郭孝文說起還隱隱爲兄長不值,“名牌衣褲,金錶,替他交學費,爲他打架,甚至還要買了一艘遊艇送他!家父打鼠忌器,乾脆斷了大哥的金卡,沒收了遊艇。結果你猜怎麼着?”
顧元卓終於開口,聲音出乎意料地鎮定。他問:“猜中了有獎嗎?”
敏真不禁自鼻腔中噗了一聲。
郭孝文沒好氣,嗓音尖銳:“他立刻把已經弄到手的東西轉手賣了,換成錢收起來。不僅如此。我大哥爲了能和他在一起,不惜立書放棄繼承權,還被家父打發去跑船歷練。而他,大概覺得我大哥已榨不出什麼好處,竟然爬上了我爸的牀!”
顧元卓牙關打着顫,閉上了眼。
郭孝文囂張的聲音直轉入兩位訪客的耳中:“他還真有手段。家父原本那麼厭惡他的,竟然都被他『迷』住,對他大爲改觀,喜歡得不得了,走哪兒都在在身邊。我大哥回來,見到這情景,你想想他是什麼心情?這是多大的羞辱和打擊?原本和睦的父子,就這麼爲了江雨生徹底生分!直到我爸死,大哥和他的關係都再沒能回到從前!”
郭孝文深吸了一口氣,忿忿地總結:“你奇怪爲什麼我現在才告訴你吧。呵呵!因爲當初我們全都巴不得你把江雨生這個禍水給勾搭走,省得他繼續留在家父身邊吹枕邊風。明裏暗中,我們可沒少給你創造機會。倒是你欠我們一份媒人紅包。”
家醜不可外揚,郭家的男人可以包養孌寵,卻不能出現父子倆爭一個男人的醜聞。
“卻沒想爸竟然喜歡他到這個地步,*屏蔽的關鍵字*還分給他3%的股權!現在想來,還要多謝你,顧元卓。如果你沒有把江雨生帶走,誰知道他會不會忽悠老頭子分給他更多的錢。你家的這位江教授,手段高超,可是遠超你的認知呢!”
“不論你信不信,我本就沒想過要郭老的饋贈。”江雨生淡淡道,“股權,房子,你要都可以還給你。不過我也有條件。”
“你還和我說條件?”郭信文笑。
“是。”江雨生說着,從*屏蔽的關鍵字*包裏抽出一份文件遞過去,“我讓律師擬的股權轉讓協議。你們要立刻撤銷對顧元卓的民事訴訟,並且今後不會因此事再次起訴。同時,你們要出具一份官方聲明,解釋所有的事都是誤會,請求行業協會撤銷對顧元卓的處罰。同樣,以後也不再因同一件事再次投訴他。簽字,公章,媒體發稿,一樣不少。”
江雨生坦然直視着郭信文:“所有這些辦成後,股權轉讓纔會生效。我保住了我的男朋友,你要回了你的錢。皆大歡喜。”
他想了想,補充:“哦對了,我也會向你道歉。方式,臺詞,都可以由你指定。不滿意可以ng重來。”
郭信文合上文件,捏在手裏抖了抖:“江雨生,你還真有自信。”
“是。”江雨生沉靜的神情中有種無堅不摧的毅力。
“所謂光腳不怕穿鞋的。元卓最慘也不過現在這樣。你們不是最愛說我愛慕虛榮、冷酷無情麼?我大不了捨棄了他就是。男朋友好找,郭氏3%的股權可不易得。給郭誠文也行,自己持有也行。以後開股東大會,我一定準時出席。你再不情願,那時候也只得看着我虛僞的臉。”
郭信文啪地一聲將文件丟在桌子上:“你真捨得顧元卓?”
江雨生蹺腿:“這不正符合你們給我的人設——一個逐財而居小人?當初和顧元卓勾搭成『奸』,也不過是看郭老年邁,談貪圖顧元卓青春富有。現在他家破產,他一無所有還要揹債。我幹嗎還要陪着他挨義氣?郭總,你說是不是?”
郭信文定定地注視着江雨生,目光幾乎要在他臉上燒出兩個洞來。
良久,郭信文低沉道:“你竟然真的愛他!江雨生,你竟然也會愛人。顧元卓倒是好命。”
“我當然會。”江雨生說,“我當初……”
“不要提當年的事。”郭信文的情緒流『露』只是一瞬,轉眼就又冷淡了下來,“公事公辦。我讓律師看過文件,再說籤不籤。”
“很公平。”江雨生也不再廢話。
顧元卓說:“所以,一切都是因爲郭信文要報復雨生當年辜負了他的感情,間離了他們父子情?”
他們和郭信文還曾見過幾次。那個男子外表氣質皆十分出『色』,令人過目難忘。他曾爲郭孝文向江雨生道歉,兩人皆神『色』自若,完全看不出是舊日情侶。
若不是郭孝文胡扯,那這兩人便是最厲害的僞裝者。
郭孝文還帶着*屏蔽的關鍵字*來弔唁過顧衛東!
敏真覺得一陣惡寒。
電視上的刑偵節目裏,警探說:有些兇手在蓄意*屏蔽的關鍵字*後,還會再度拜訪案發地,參加受害者的葬禮,就爲了重溫當時的慘狀,欣賞家屬的哀痛,以再度體會行兇時的快-感!
小主,這個章節後面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更精彩!那個道貌岸然、英俊倜儻的男人,一直在陰惻惻地看着他們一家人在慘劇中痛苦掙扎。
他是否還會看得發笑,一手雪茄一手酒?
郭孝文嗤道:“別當我大哥是那種被甩了就懷恨在心的小人。他早就將這個事放下了,娶妻生子,日子過得幸福美滿得很。是你家江教授貪心不足蛇吞象,拿了不屬於他的東西。他居然有臉收那3%的股權,大搖大擺地重回郭氏做股東?他甚至還想賣給郭誠文?”
“顧元卓,泥人都有三分土『性』。他江雨生這麼不想讓我們郭家舒坦。那我們又何必讓你們這對『奸』夫『淫』夫過痛快日子?吞了顧家,教訓了江雨生,這是替天行道,造福百姓!”
敏真呼地站起來。
郭孝文嚇得急忙一縮。
“我舅舅絕對不是你口中那種人!”敏真如一隻盛怒中的小鳥,“我舅舅甘於清貧,正直善良,熱愛他的事業,爲人謙遜溫和。一定是你們對他有誤會,也不求證,信口開河胡『亂』污衊了他這麼多年!”
郭孝文強撐着頂回去:“他爬我爸的牀這醜事,可是家父親口承認的!”
敏真愣住。
因爲江雨生對郭長維極爲敬重仰慕,連帶着敏真也下意識承認了郭長維的權威『性』。這樁醜聞由他老人家蓋章定論,竟是叫人一時不知如何反駁的好。
死人不會說話,活人則張口莫辯。
“你們要還不信,可以去我樓上這間辦公室。”郭孝文得意地笑,“巧得很!江雨生也約了今天早上過來拜訪我大哥。顧元卓,你猜江雨生會做什麼?”
顧元卓猛地起身,滿臉難以置信,渾身有無形的火焰在燃燒。
郭孝文還繼續煽風點火:“我大哥執掌郭氏,而你卻成了窮光蛋。你說就江雨生那『尿』『性』,會不會去找他複合,哪怕要給他做*屏蔽的關鍵字*?”
顧元卓兇狠地剜了郭孝文一眼,卷着一道罡風衝出了辦公室。
“叔!”敏真跳起來去追,跑到門口又猛地停住,轉身撲回來。
郭孝文一腦袋問號。
可敏真只是拿起了還沒喝完的可樂。
郭孝文噗哧笑:“瞧把你給饞的……”
話音未落,胯下已是一涼。敏真將剩下的可樂盡數潑在了郭孝文的褲襠上!
郭孝文:“………………”
敏真面無表情地丟開了杯子,撒開腿追着顧元卓而去。
律師將簽好字的一份協議收進文件夾裏,朝郭信文一點頭,離開了辦公室。
“手續辦完了。”江雨生起身,“接下來,就該由我向你道歉了。”
郭信文緩緩起身,自辦公桌後走了出來。
他得償所願,卻並不見特別喜悅和期待,眼神反而陰惻惻。
“江雨生,”郭信文道,“有時候我真佩服你。你敢作敢當,面不改『色』,毫無負擔。你不從商,我倒是少了一個勁敵。”
“過獎。”江雨生淡漠,筆直站着,“郭信文先生,不論我當年曾做過什麼事傷害了你和你家人的感情,我在此向你道歉……”
“你這算什麼道歉?”郭信文粗聲道。
“那就重來。”江雨生反而笑起來,極有耐心,又朝郭信文鞠躬,“我當初年少無知,眼光短淺,不該不自量力,作出不符合我身份的舉措……”
“你這話言不由衷。”郭信文簡直更不高興。
江雨生依舊笑容可掬:“那郭總覺得怎麼樣最有誠意?要不我給您跪下如何?”
說罷,不待郭信文反應,屈起一條腿,直挺挺地朝他跪了下去。
郭信文的反應居然極其劇烈,滿眼難以置信,全身肌肉緊繃,僵如石雕。
再巧合的事沒有:門猛地被推開,顧元卓風風火火闖了進來。
“元卓?”江雨生訝然,急忙站了起來。
而顧元卓爆發出一聲怒吼,如一頭被激怒的熊,雙目迸『射』出獸『性』的血光,撲向郭信文,揮出拳頭。
江雨生和追來的敏真齊聲大叫。
衆目睽睽之中,郭信文擡起手,竟穩穩地接住了顧元卓的這一拳!
作者有話要說:這drama得連我這個作者自己都要捂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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