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作者:靡寶
終於打發走了這羣學生,辦公室裏恢復了平靜。

  敏真同過去一樣,坐在窗下寫作業,等着江雨生忙完手頭的工作,一道回家。

  這時,敏真聽到了歡呼聲和籃球擊地的砰砰聲傳來。

  她擡起頭,一時恍惚,覺得時光好像並沒有流逝過。

  她放學後在舅舅的辦公室裏寫作業,而顧元卓則在窗外打着籃球。回家途中,江雨生會帶着她,刻意繞道從球場邊經過。

  而渾身淌着熱汗的顧元卓也會笑着同他們擦肩,手同江雨生的悄悄一握。

  敏真忍不住朝正對着電腦全神貫注的江雨生投去複雜的一瞥。

  他是否聽到窗外籃球場上的熱鬧?他是否也被勾起過回憶?他有沒有像過去一樣站在窗邊眺望,試圖在球場上尋找那個熟悉的身影?

  可惜現在就連敏真,也不大容易從江雨生的面部獲取足夠的信息來分析他的想法了。

  江雨生的修煉如火純清,總是笑得彬彬有禮,將自己武裝到牙齒。他不會動輒出手攻擊,但是誰也再佔不到他的便宜。

  可能別人會覺得江雨生此人沒有以前可愛了。他們會感嘆,又一個單純的青年學者被社會染缸玷污,變得世俗而醉心名利。

  但是敏真覺得,江雨生本來是江海浪濤裏的一尾活魚。他頑強堅韌,圓滑機敏。

  先前不過是爲了愛情,甘願被養在種着睡蓮的水缸裏罷了。如今迴歸了自然,江寬海闊,他自當縱橫馳騁躍龍門。

  只是有時深夜歸家,江雨生在沐浴過後,坐在客廳落着月光的沙發上獨酌。那時候他一臉落拓寂寞,如一本攤開的書。

  敏真擔憂:“舅舅,你好像很寂寞。”

  江雨生笑:“你去看看城市裏的成年人。哪個不寂寞?但是我至少有這麼漂亮的大房子來安放我的寂寞。”

  敏真挨着他坐下,問:“那你有沒有後悔和顧叔叔分開?”

  出乎意料的,江雨生竟然點頭:“每次覺得寂寞的時候,都會後悔。也許二十年後功成名就,什麼都有了,就是沒有愛情。那時候回憶起當年的愛人曾請我和他一起走,我卻拒絕了。我怕會悔得肝腸寸斷。”

  敏真訝然。

  “但是一覺睡醒了,看到自己的工作計劃,看到自己的成就,又覺得自己做的是正確的選擇。”江雨生說,“我老了,不能像當年那樣,光顧着腳就跟着他走。冒險不再讓我瘋狂分泌腎上腺素,只會嚇得我兩腳發軟。”

  “你總說你最恨漂泊。”

  “是。”江雨生喝盡了杯中酒,“我早年識人不清,一失足成千古恨,爲此人生徹底改變,吃盡了漂泊的苦頭。”

  “你覺得你看錯了顧叔叔了嗎?”

  “這倒沒有。”江雨生很篤定,“顧元卓是個好男人。從始至終,他都堂堂正正做人,一心一意對我。這就足夠了。”

  敏真好奇:“你以前被別的人傷害過,對吧?”

  江雨生點頭,苦笑:“人心的險惡、自私,我希望你永遠都不用體會到。”

  “當初發生了什麼事?”敏真靠在江雨生身邊,如一隻溫順的小貓,“舅舅,我覺得好像那個事對你產生了相當大的影響。”

  江雨生點頭:“那是人生中第一場磨難。”

  敏真說:“我小時候聽媽媽說過。說你因爲犯了錯,被外公趕走了,不准你回家。”

  “你外公和外婆有對你說過什麼嗎?”

  敏真說:“外婆給我看過你的照片,誇你相當聰明。他們說你在很遠很遠的地方工作,不能回家。”

  江雨生鼻根酸澀,往杯中添了酒。

  他離家後遠走他鄉,沒能見父母最後一面,一直是他心中永不能平復的傷痛。

  在死亡訣別面前,他曾受到過的不公的待遇,也顯得那麼微不足道了。

  敏真大着膽子問:“舅舅,你當初爲什麼被外公趕走?”

  敏真以爲江雨生會繼續迴避這個問題。但是今夜,也許酒精放鬆了他的精神,也許長久的寂寞讓他更願意對人傾訴。

  他望着地板上白霜般的月光,說:“因爲我喜歡上了一個男孩,敗壞了名聲,毀了前途,辜負了他的栽培,丟了全家人的臉。”

  敏真輕抽一口氣。或了好一會兒,她才說:“可我相信你是有原因的,是不是?”

  江雨生不禁將孩子摟在懷中,感慨一嘆:“敏敏呀,我的寶貝。舅舅可不能沒有你。”

  可惜當年並沒有人和他說這句話。事情發生後,衝着他來的,全都是暴戾的譴責和唾罵。覺得他自甘下賤,變態無恥。更有人暗自拍手慶賀,喜聞樂見天才少年墮落了。

  那年江雨生才只有十六歲。

  江雨生認識徐懷仁那年,差兩個月纔到十七歲,但已經是大學二年級學生。

  江父在中學教數學,古板,嚴厲,並不是學生最喜歡的老師。

  江雨生是小兒子,江母爲了生他,頗受了些苦,於是分外疼愛。但是江父治家一貫嚴厲,立如鬆,坐如鐘,食不語,行佩玉。

  小主,這個章節後面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更精彩!孩子們同長輩說話必須用敬語,從來不準對父母用“爸媽”以外的代稱,張口“您”,閉口“請”,過年過壽,還要給父母鞠躬行禮,感謝父母養育之恩。

  江家住在學校的職工宿舍裏。

  八十年帶的預製板房,青藤爬滿半邊紅磚牆,樓梯間堆放着煤球和廢舊報紙。陳年油煙侵襲,醉漢和動物排泄,導致空氣中總有一股揮散不去的黴臭。

  江家屋子本來只有兩間,貨真價實的斗室。

  江氏夫『婦』住主臥,女兒江雲生睡次臥。

  陽臺封上窗戶,塞進一張單人牀和一張書桌。江雨生在這裏從十二歲住到十六歲。

  他年紀小,即使上了大學也沒有住校,依舊每日走讀,踩着一輛江父的舊單車往返學校和家之間。

  江雨生非凡的資質,從他小時候發矇時就被父母發現。

  這孩子有着一顆過目不忘的大腦,並且有着靈活的邏輯思維能力。他吸收知識猶如海綿吸水。最關鍵的是,他『性』格溫順文靜,是江父理想中的可塑『性』最強又最謙卑的兒子和學生。

  姐姐江雲生也聰明出衆,但是江父有着根深蒂固的重男輕女思想,並不想在這個註定要成爲別家人的女兒身上投入太多資本。

  有時候,江雨生回憶起童年,說不清他和姐姐哪個更不幸。他或許得到了家庭的重點投資,但是他依舊是父親的一個試驗品,是他證明自己並不平庸的工具。

  小小的雨生開始了他漫長枯燥的學習生涯。

  江雨生的童年記憶裏,他從家裏的窗戶往外望,不遠處的球場上總有孩子們在戲耍。

  天高雲輕,少年們打着籃球,放肆地揮灑着汗水。不羈的風將這些自由的氣息帶進陰沉的江家,如花種落在江雨生荒涼的心田裏,悄悄生了根。

  可惜江父將兒子的日程安排得極滿,他覺得那些試卷遠比去日頭下奔跑跳躍對兒子的將來更有意義。

  從江家到『操』場,不過二十來米的距離,卻是一道不可逾越的海峽。江雨生和他的功課在這邊,歡笑和快樂在對面。

  江雨生對於籃球場,就此生出了不可抑制的渴望。那一方小小的場地彷彿成了不可觸及的聖地。在那裏,會有他夢寐以求的快樂。

  江雨生十二歲升高中,十五歲獲得國際大獎,被當地一所名校錄取,就讀生物系。

  十五歲的江雨生其貌不揚,缺乏室外運動讓他顯得蒼白羸弱,又總靦腆地低着頭。仔細去看,才能發現這男孩其實生得眉清目秀,十分耐看。

  江雨生在見到徐懷仁本人之前,就已經對他的名字十分熟悉了。

  江雨生是學院團委幹事之一。他負責管理學院貧困生獎學金名單,幾乎每個學期都能看到徐懷仁的名字。

  這個師兄高他一屆,聽說家中孤兒寡母,還有個妹妹。但是成績出衆,人緣亦好,是學院裏的小明星。

  “徐懷仁很有可能獲選出國交流生,學院裏有一個獎學金名額。”團委另外一個幹事告訴江雨生,“他挺有能力的。”

  江雨生第一次見到傳說中的徐懷仁,便是在球場上。

  少年身手敏捷,步伐矯健,像一頭美洲豹,迅速攔下對方手裏球,扣進籃中。

  全場喝彩。

  旁人說:“那就是系裏高我們一屆的徐懷仁。”

  江雨生看到那個高大的男生向場邊走過來,心中不禁一聲叫好。

  英俊方正的面孔,短髮幾乎貼着頭皮,濃眉大眼,鼻樑挺直,一身肌膚幾乎曬成巧克力般的『色』澤。

  徐懷仁往場邊一站,立刻有女孩子爭相遞上水和『毛』巾。

  他一笑,『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齒,擡起的手臂肌肉削瘦而結實,汗水讓肌膚看上去光亮滑膩。

  江雨生的心第一次以一種異樣的方式跳動起來,渾身肌膚一陣顫慄。

  “等等!”敏真突然出聲打斷了江雨生的回憶,“打籃球的少年,帥氣又結實。舅舅,你的審美,也有固定模式嘛。”

  說不清是羞赧還是酒精作用,江雨生的臉頰泛着紅暈。

  他笑:“是嗎?但是帥氣的運動少年,誰又不喜歡呢?等你再大一點,你就會明白的。”

  總之,直到回到家中,江雨生還魂不守舍。而且每次回想起徐懷仁的英姿,心就要作『亂』,狂把血『液』往臉上泵去。

  十六歲的江雨生,那個在書本造就的高塔上長大的孩子。他的青春期姍姍來遲,又長久被功課壓抑。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出了什麼問題。

  作者有話要說:寫這一段過去,不是隻爲了介紹江雨生過去的感情經歷

  而是講述江雨生的成長過程。

  他是怎麼一步步發現自我,經歷苦難,成爲今天的江雨生的。

  而且不長,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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