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次日起來,眼圈深陷,好似被家暴過。
老了。江雨生一邊洗臉剃鬚,一邊感嘆。
早年被顧元卓拖出去玩,一玩一個通宵是家常便飯。早上迎着朝陽回到家中,一照鏡子,依舊肌膚緊繃,紅光滿面。
再不然,早年熬夜寫報告做實驗也常見,也並沒有現在這麼一副憔悴得人鬼難辨的模樣。
江雨生的同齡人都生了白髮。他覺得自己這麼下去,也離鬢如霜不遠矣。
不過,女兒都這麼大了,自己還能不老麼?
我們的日子,不是活到豬狗身上,就是活到了兒女身上。
給了後者,好歹肥水不流外人田。
江雨生打着呵欠,出門上班。
“早呀!”
顧元卓正站在電梯前,頭頂筒燈在他頭頂投下一團金光,簡直讓人差點爲他唱聖歌。
這男人的出現簡直爲了襯托江雨生的頹廢:一身熨燙得筆挺如紙板的襯衫西褲,短髮略向腦後,兩鬢頭髮修剪得極短,襯得面孔陽剛英俊,輪廓分明,神采奕奕。
江雨生深深吸一口氣,然後緩緩吐出,剋制住了對顧元卓翻白眼的衝動。
鄰里之間,和諧相處,創造友好的居住環境。
“上班?”
“是啊。”顧元卓點頭,“要去新公司看看。”
這一幕在以後會是常態。都是上班族,早九晚五,一同搭乘電梯上下樓。想裝作縱使相逢應不識也不合適。
到底住在二十二樓呢。江雨生也不想爲了避免見面的尷尬去走消防通道。
電梯來了,兩人還互相謙讓了一番,才一同走了進去。
電梯四壁銀『色』如鏡,全方位倒映着兩個男人的面孔。
顧元卓輕鬆愉悅,江雨生無精打采。
“昨晚沒有休息好?”顧元卓關心地問,“是不是又加班了?”
“不。”江雨生淡淡道,“魚吃了不消化。”
“抱歉。”顧元卓發出低沉的笑聲,有着說不出的『性』感。
江雨生最終還是翻了一個白眼。
大清早的,眼屎都未必摳乾淨,他在電梯裏笑得這麼撩人做什麼?
“敏真呢?”顧元卓又問,“昨天她說她正跟着你實習的。怎麼不一路?”
江雨生說:“她的高中老師生病了,今天和同學約好一起去探病。”
電梯一路走走停停,上來了許多鄰居。
通過劉老太太一番介紹,顧元卓已是本樓家喻戶曉的人物。男女老少都對這個英俊的年輕人頗有好感,寒暄的語氣十分熱情。
還有妝容精美的女郎優雅溫柔地同顧元卓談論昨夜的天氣,問他睡得可好。
“我睡得像嬰兒呢。”顧元卓對誰都一副明朗笑臉,不怪大夥兒都喜歡他,“好多年沒有回t城體會過這種暴風雨的天氣了,聽着雨聲才覺得終於回到了祖國的懷抱,睡得格外香甜。”
女郎抿嘴笑:“很難碰到還喜歡暴雨天的人。”
“我一貫喜歡下雨天。”顧元卓說,“和雨有關的一切我都喜歡。”
女郎被男人的熱情感染,臉頰嬌紅:“那你這手腕上的紋身,應該不是水滴,而是雨滴咯?”
“可不是麼?”顧元卓將手腕擡高,“很多人都以爲是水滴,我總要解釋一番。”
他挽着袖子,江雨生一眼可以看到他手腕上那一滴水珠型的小小紋身。不仔細看,還以爲是一顆黑痣。
顧元卓嘴上對女郎說着,目光卻是朝江雨生投來:“這是我的獨家小雨滴。”
江雨生略覺得肉麻,女郎倒是爲男人的孩子氣輕笑不已。
電梯抵達一樓大廳,衆人涌了出去,各奔目的地。
江雨生快步走出大門,沿着長街朝路口的地鐵口走去。
顧元卓不緊不慢地跟在他身後。
一直走過半條街,顧元卓還一路尾隨。
江雨生忍不住扭頭:“你跟着我做什麼?”
“跟着你?”顧元卓濃眉揚起,噗哧笑起來,“前面路口有地鐵站,是吧?我不過是要去搭乘地鐵罷了。”
“那……”江雨生說,“你現在作爲一個上市公司總裁,竟然沒有一輛私人專車?”
“你也是公司老總了,你不也坐地鐵麼?”顧元卓煞有介事,“全球環境惡化,資源緊張。相應『政府』號召,綠『色』出行,從我做起。”
江雨生好一陣無語。
顧元卓笑道:“雨生,你不要想多了。我怎麼會跟蹤你?不過上班同路罷了。”
江雨生也不知道自己的老臉有沒有紅,只乾巴巴道:“我不坐地鐵的。不合你同路。”
顧元卓也不說什麼,笑笑便繼續朝前走,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地鐵口。
這個時候才把司機叫來已太晚。江雨生只好選擇叫出租車。
可是早高峯的出租車全都名花有主,來來去去滿載乘客,根本不屑多看旁人一眼。網約車更是生意爆滿,一個訂單發出去,加了雙倍小費,都半晌無人接單。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江雨生站在路邊日頭下老半天,曬得一頭汗,不得不放棄了打車的主意。
估『摸』着耽擱了這麼一陣,顧元卓也早就搭乘地鐵走了。江雨生隨着大隊刷了卡,涌進了人『潮』涌動的地鐵站臺上。
恰好有一班列車剛走,站臺上人不多。
江雨生才走下電梯,擡頭就見顧元卓正『插』着手站在玻璃門前。這男人就像等着一條自投羅網的魚,一點都不意外地笑了。
“我剛纔吃了點早飯,耽擱了一會兒。”顧元卓解釋,“高峯期不好打車吧?看你一臉汗。”
江雨生輸人不輸陣,冷笑道:“原來你和我搭乘同一班地鐵呀。”
“我去科技園。”顧元卓說,“我的新公司在那邊,今天去看看。”
那間科技園和軟件園合併,有大半都是互聯網公司,騰訊搜狐全都有旗艦店。顧元卓的遊戲公司開在那裏,倒是再正常不過。
而軟件園到他們住的這棟高級公寓,地鐵7號線直達。
不過八站路,就從偏僻的郊區抵達熱鬧的市中心。顧元卓選擇在這邊買房,也合情合理。
這一切都是那麼理所當然,讓你挑不出半點刻意之處。
列車進站,車廂裏已擠得半滿。站臺上的乘客一擁而上,轉眼就把車廂填塞成了沙丁魚罐頭。
座位是肯定搶不到的。
小年輕們個個身手矯健,身輕如燕,一進車廂就如泥鰍入塘,左鑽右擺,見縫就鑽。
江雨生原本抓着吊環,卻被人羣擠得越來越偏,眼看就要抓不住。
捱到下一站,列車開閘泄洪,給後來的乘客騰出地方。
江雨生好不容易站直了,剛喘了一口氣,顧元卓突然拉住了他。
“過來。”
江雨生下意識抗拒。
“聽我的,雨生。”男人語氣沉穩堅定,“跟我來。”
跟我來,雨生。讓我們在一起。
他當年也這麼說過。
那時候的江雨生走了過去,和他開始了一段回味無窮的愛情。
跟我來,去紐約吧,雨生。
這一次江雨生拒絕了。雨生他們倆又開始了一段痛苦的分離。
江雨生放鬆了下來,隨着人羣推擠,被顧元卓拉了過去。
顧元卓將他推到車廂連接處的一個角落裏,自己站在他面前,仗着身材高大,擋住了身後的擁擠,爲江雨生守住了一小塊空間。
列車啓動,發出輕微的搖晃。
車廂裏格外安靜。先前還生龍活虎搶座位的上班族們又一秒鐘進入了半昏『迷』模式,力圖在通勤途中補一點睡眠。
顧元卓雙手都撐在車廂壁上,將江雨生圈在了自己的保護裏。
他們也並沒有交談,靠的也不算近。
江雨生感受不到顧元卓身體的溫度,鼻端卻是能聞到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清爽的氣息。
如此熟悉。
如果不是什麼古龍水,那便是顧元卓和自己用着同一款沐浴『露』。
江雨生的視線正落在顧元卓的領口。
衣領之間,一條細細的銀鏈若隱若現。
江雨生的衣領裏也有一條類似的鏈子,掛着一枚指環。
原本只是一時舍不下這枚情侶戒。可是戴着它的時候,生活中總時常有些小幸運發生。
比如走路低頭就撿到錢,比如教師年終考覈得了優異,比如敏真的學校裏流感肆掠,但是她卻安然無恙。
江雨生漸漸『迷』信,把這枚戒指視作倖運符,一直戴到今天。
車又停了一站,乘客如聞到了活人肉香的喪屍般往車廂裏擠。
顧元卓被身後的力量推擠得有些站不穩,手臂肌肉緊繃,雙臂之間的空間在逐步縮小。
江雨生低聲說:“也給別人騰點位子吧。”
隨着這句話,顧元卓手肘一彎,被擠得朝前一撲,堅實的身軀將江雨生壓在了車壁上。
“對不起。”顧元卓道。
“沒關係。”江雨生一直低着頭。
呼吸交錯,體溫隔着薄薄夏衫肆無忌憚地傳遞。兩顆心臟都在胸腔裏蓬蓬躍動,把血『液』泵上臉頰。
江雨生幾乎被顧元卓半抱着。他只要頭再低一點,就能靠在他的肩膀上。
那副比記憶中健壯了許多的肩膀,屬於一個成熟了的男人,雄渾有力,能扛起天與地。
江雨生別開臉。
可是更糟糕。
這樣一來,顧元卓灼熱的呼吸直接拂在他敏感的耳根,像是溫柔的羽『毛』,輕輕撩動着他的感官。
江雨生心裏突然生出一股躁意。
“你能不能……”他轉過頭去。
恰好顧元卓側頭過來。
兩人的嘴脣不期而遇,輕觸在一起。
脖子都有一瞬間的僵硬。
然後又分開,臉各朝一邊。
到底都不是沒有經驗的小年輕。兩人老臉老皮,心裏再驚慌失措,面上都裝得老神定定。
江雨生的後腦緊貼着車壁,不敢再往前湊了。
顧元卓咳了一聲,也盡力挺直了身軀,同他保持距離。
江雨生心裏正數着還有幾站到達目的地,就聽顧元卓輕聲笑道:“難怪網絡上有段子,說高峯期的地鐵,能把人擠懷孕。”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精彩內容!江雨生又好氣又好笑:“這不正是顧總追求的綠『色』出行麼?”
顧元卓問:“你以前一直這樣通勤?你也是偌大一家公司負責人了,家裏沒有保姆,出行也沒有司機。以前聽朋友說你日子過得很有佛『性』,沒想都已經佛到這地步了。”
江雨生嘲:“我才發財幾日?過去哪日不是這樣上下班的。本城幾百萬市民都這樣過,我又有什麼過不來的?”
“明天坐我的車吧。”顧元卓說,“反正順路。”
“謝你好意。”江雨生婉拒,“平日裏社交少,上班也是和標本打交道,園區更是冷清。我就靠着通勤途中和同胞們擠一擠,沾染一下鮮活的人氣。”
顧元卓笑:“雨生,你現在說話,比過去有趣好多了。”
“我也覺得我越來越有趣。”江雨生也不客氣。
顧元卓目光繾綣:“你以前從沒這麼犀利尖銳,不諷刺,不自嘲。像一團麪糰子,和和氣氣,溫溫柔柔,而且小心謹慎。”
江雨生苦笑道:“並不是我變了,元卓。我還是這個我。只是今日的我,比過去多了許多任『性』的底氣。”
而且以前江雨生身負罵名,總有些自卑的心理。他潛意識覺得如果自己能多妥協點,言行從衆,生活會過得順遂一些。
如今他功成名就,反而發現,人家也會把你的犀利當作個人風格,反而欣賞你有個『性』。
顧元卓沉默片刻,說:“這些年,你吃了很多苦吧。”
江雨生笑笑:“你看這滿車廂裏的人,誰不在喫苦?誰又想一大清早爬起來,跋山涉水地去老闆面前垂手聽訓?你空着手去紐約,即使有許家扶持,也不見得坐在辦公室裏指指點點,就能建立起如今的功業。我們都喫過苦,但是至少我們不想坐地鐵了,還有私人司機等着給我們開車,不是?”
顧元卓說:“你以前從來沒和我說過這些話。”
“誰會對着戀人說這些掃興的話?”江雨生哂笑,“談戀愛就要聊點風花雪月才應景。戀人張口閉口就和你說人生疾苦,世道艱難,鍼砭時政,抨擊社會墮落和人心險惡。你聽得耳朵流油,還會想和他親熱?”
顧元卓濃眉輕揚,低聲笑道:“不試試,怎麼知道?”
又來了。
留洋回來的人就是不同,渾身充沛的荷爾蒙猶如野狗身上的蝨子,一甩腦袋就抖動得到處都是。
江雨生丟給顧元卓老大一記白眼。
車到站,一口氣下去了一半乘客。
江雨生不等顧元卓讓開就從他身邊擠了出去,眼疾手快地搶了個座位,一屁股坐下去。
顧元卓『摸』了『摸』鼻子,自己找了一個拉環,把胳膊吊了上去。
作者有話要說:顧總持續輸出魅力中。
江總已經打開屏蔽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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