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作者:靡寶
等顧元卓走後,江雨生把那份公糧報表拿來反覆斟酌了一下,越發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

  歲月鐵面無私,向來不肯饒過任何人。

  早年江雨生和顧元卓戀『奸』情熱的時候,尋歡作樂一整夜,次日清水洗把臉照樣能出門上班。

  昨夜下田收了一回糧,江雨生覺得自己如一輛瀕臨報廢的老農用車,每處關節都在咔嚓作響,動作稍微一大就容易散作一堆廢銅爛鐵。

  要真按照顧元卓這瘋狂的彌補計劃執行下來,他江大教授怕是不出十天半個月,就要油盡燈枯死在牀上。

  雖說人生自古誰無死,但是□□勞死在牀上是於懷平的終極理想,不是他江雨生的。

  作爲一名正當年的青年企業家,江雨生胸懷雄圖偉業,不是沒有做過諾貝爾夢。他想將寶貴的生命貢獻給科學事業,而不是牀務勞動。

  大概老天爺聽到了江雨生的呼聲,校務處來了一通電話,說原本代表學院出席某地講座的教授突發痔瘡,血流成河,恐不能上場,想問江雨生是否有空代勞。

  雖然江雨生也覺得自己某部位並未比那位教授好多少,但是哪裏肯放過這個逃生的機會?

  他當即同意,掛了電話就從牀上爬下來,飛速收拾好行李,直奔機場而去。

  到了機場正是中午,顧元卓的慰問電話打了過來:“小心肝兒,好點了嗎?頭還暈嗎?”

  江雨生正在候機廳排隊登機,懶洋洋回道:“老寶貝兒,你的腰呢?椎間盤還突出嗎?”

  “昨晚你不是都把我的腹肌人魚線『摸』遍了嗎?不要對我的盆骨核心力置疑。你在哪裏,怎麼有點吵?”

  “學校食堂。”

  “怎麼不多休息一會兒?”

  “我還沒那麼嬌貴。”

  “那晚上想喫什麼?”

  江雨生哼笑:“給你自己點份炒豬腰子吧。”

  江雨生乘坐飛機一去十萬裏。

  顧元卓下了班,興致勃勃地在私房菜館點了一套養腎餐,親手提回家,才發現人去屋空。

  “舅舅臨時出差了呀。”敏真說,“他去c城出席一個講座。他沒告訴你?”

  顧元卓的電話撥進來時,江雨生正在同一羣與會的科學家喫完飯。

  江雨生還以爲顧元卓會開口就抱怨或者控訴他的不辭而別,可那頭只傳來溫柔低沉的聲音。

  “那邊景『色』好嗎?”

  江雨生笑了。

  會議選址在一處風景極佳的臨海度假酒店,寬大的『露』臺外就是一望無際的碧海鱗濤。夕陽將海與天都染成冷冷暖暖的薔薇『色』,酒店的白牆泛着金光,景『色』實在美不勝收。

  誰說科學家們成日知道鑽實驗室,不懂享受生活?

  江雨生站在欄杆邊,眺望海景:“好到讓我想起了和你第一次相遇的時候。”

  顧元卓說:“我們第一次相遇,是在日本。”

  “但是那次我並沒有記住你。”江雨生說,“在長島,我才認識了顧元卓。”

  顧元卓笑:“那時候,想到你就在海灣對面。半夜有時候突然想見你,恨不能徒手刨水游過去。”

  江雨生沉默片刻,忽而低聲說:“有時候,怕是你不游過來,我也想游過去的。”

  電話那頭傳來深而綿長的吸氣聲,片刻顧元卓才說:“可惜,從未見過你**地從海水裏走出來的樣子。”

  江雨生笑起來,嗓音別有一番沙啞韻味:“敏真都快有小男朋友了。我們早已經是不適合上演偶像劇的年紀了。”

  “我不覺得我們老呀。”顧元卓說,“三十出頭,許多人的人生纔剛開始。”

  “可是感覺好像已經過了半輩子了。”

  “那是因爲我們相愛太早。”

  江雨生說:“今天坐在飛機上時,我一直在想。我們這樣就複合了,好像顯得過去的六年是一場瞎折騰。”

  “怎麼會?”顧元卓說,“我們這六年並沒有虛度,成功的事業都不是憑空掉在頭上的。”

  “如果我當初咬牙跟着你去紐約……”

  “也許我們早就把愛情消磨在了創業的瑣碎之中。”

  “我並沒有陪着你喫苦。”江雨生嘆息。

  “你爲什麼非要陪我喫苦?”顧元卓駭笑,“我顧元卓是什麼寶貝,非要爲我流過血、淌過汗纔有資格得到我?況且,你這些年也不是躺在上度過的,我亦沒有陪着你喫苦。”

  江雨生沉默。

  顧元卓繼續說:“獨立的成年人,各有各的奮鬥,誰都不能給誰代勞。我們分開六年,如今依舊能並肩齊驅,這已說明,我們就是最適合彼此的人。”

  半晌,江雨生問:“你在紐約,遇到過別的人嗎?”

  “遇到過。”顧元卓很坦誠,“我也嘗試過忘記你,重新來過。但是不行。我已經被打磨成了一個只適合你的尺寸的齒輪,同別人在一起,怎麼都無法順暢轉動。”

  “許幽呢?”江雨生說,“你們很親密。”

  “喫他的醋?”顧元卓愉悅地笑了,“他是我的合夥人,朋友,恩人。我絕對不會和恩人有私情上的糾紛。”

  小主,這個章節後面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更精彩!所以當年顧元卓也堅決不肯讓江雨生出錢爲自己填補漏洞。

  他有他的自尊,他不肯低着頭去愛人。他要的是平等。

  江雨生艱難地說:“我也曾經認識過一個男人……”

  “那都過去了。”顧元卓打斷了他的話,“我不在乎你有過一個還是十個男人。哪怕你過去六年裏夜夜都換男人,那也是過去的事。我又不存在於你的這段生活裏,又有什麼資格去在意?”

  江雨生的耳朵被手機捂得發燙。

  “江教授!”同行們在喚他,“過來合影呀,現在光線正好!”

  “去吧。”顧元卓隱約聽到,“放個假,玩得開心。我愛你。”

  他不等江雨生迴應,已掛斷了電話。

  宴席很歡樂。科學家們有他們獨特的、慧黠的幽默,聽得懂的內行,捧腹大笑,前仰後合。

  江雨生在席面上一貫不多言。但是他生得俊秀好看,坐着微笑傾聽的樣子十分賞心悅目。不論男女老少,前輩晚輩,都喜歡有他這麼一個人在。

  溫暖的海風吹得人不飲自醉,更何況江雨生喝了很多紅酒。

  太陽張狂了一整個白日,曬得萬物對它俯首稱臣,此刻還不是隻在海的一角剩下一條金邊。

  萬物浸在紫灰『色』的暮『色』之中,朦朦朧朧,如莫奈筆下淡淡的一團『色』塊。

  這種黃昏寂寥一向教人惆悵,可今日江雨生卻是生出一股熱烈的愛意,被這潑墨般恢宏的景『色』所感動,心一直在狂烈跳動。

  江雨生的房間臨海。夜裏漲『潮』,浪花沖刷岸邊礁石,嘩嘩聲催人入眠。

  燈塔的光一閃一閃,透過窗簾的縫隙,照進屋內。

  江雨生起牀推開落地窗,讓海風和『潮』水聲涌了進來。

  歡笑與歌聲隨着海浪的節拍,從遙遠的地方飄來,天空繁星如街市。

  江雨生不知不覺站在了小碼頭上,看着那個少年駕駛着一艘潔白的遊艇緩緩靠過來。

  修長結實的身軀,明亮的眼睛,雪白的牙齒。在這幽幽黑夜中,顧元卓渾身都散發着一層淡淡的光。

  他腳一邁,整個人跌進船裏,同顧元卓滾做一團。

  星光爲被,海水呈現透明的寶藍瑰紫。他們互相依偎着,隨着飄飄搖搖的小船去向不知名的遠方。

  直到被門鈴聲喚醒,江雨生都還覺得身體在隨着水波搖晃。

  他睡眼朦朧地去開門。

  夢裏擁着自己的那個男人,正扶着門框站着,朝他微笑。

  江雨生愣住。

  顧元卓一身風塵僕僕,腳下放着一個拉桿箱,顯然才從飛機上下來。

  而此刻纔是早上七點半。

  江雨生喉嚨咯咯響,半晌說不出話來。

  “江教授早呀。”有與會人員從斜對門走出來,“一起去喫早餐不?這位是?”

  顧元卓從容地點頭笑:“您好,我是江教授的助理。”

  又對江雨生說:“教授,您要的東西我都帶來了。”

  說着就大咧咧地走進了江雨生的房間裏。

  那教授低聲問江雨生:“你這助理好帥氣。多大年紀?結婚了沒?我有個侄女你見過……”

  江雨生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他女兒都十來歲了。”

  關上房門,轉身就見顧元卓坐在牀邊笑得肩膀顫抖。

  江雨生問:“早班飛機?”

  “晚班。”顧元卓說,“半夜到的,在機場酒店湊合了半宿,怕打攪你睡覺。”

  江雨生聽到自己砰砰心跳聲:“敏真呢?”

  “她都十六歲了,巴不得我們倆滾得遠遠的,不要管着她。”

  江雨生撓頭,去衛生間洗漱。

  顧元卓走了進來,自身後摟住他的腰,胸膛緊貼着他的背。緊得像是兩塊強力磁鐵,啪地貼在一起。他胸膛的線條起伏,奇異般地貼合江雨生背部的曲線,沒有餘一絲空隙。

  顧元卓長長舒了一口氣。

  像是一個在江海中漂泊許久的人,終於游到了岸,五體投地地趴在陸地上。

  江雨生刷完牙,轉過身去。顧元卓便把他摁在洗漱臺前,低頭咬住他的脣。

  江雨生擡着頭,溫和地迴應,脣瓣廝磨,舌尖交纏。他擡手捧着顧元卓的臉,手掌被男人冒出來的鬍渣刺得微微癢。

  直吻得兩人都渾身發熱,面紅耳赤才分開。

  這一整日,顧元卓都盡忠盡職地扮演着一個殷勤體貼的小助理。他寸步不離地跟着江雨生,喫飯的時候爲他端盤倒茶,開會的時候就自己搬來一把摺疊椅,坐在江雨生旁邊。

  他們並沒有怎麼交談。江雨生並未問他工作怎麼辦。

  再日理萬機的人,只要有心,都能抽得出這一日半載的空閒來。江雨生默默領了顧元卓的這片心意。

  江雨生上臺演講的時候,顧元卓坐在臺下望着他,兩眼亮晶晶。

  專業的東西,顧元卓從來聽不懂,但是他聽得比在場任何人都專注。江雨生每個表情,每一個動作,都被他攝像機般的目光收起來,儲存在腦海裏。

  江雨生自信優雅,侃侃而談,語言流暢,還不失風趣。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他講了二十來分鐘,全場氣氛越來越好,笑聲掌聲頻頻。

  有位教授扭頭對顧元卓讚道:“你們江教授真是個難得的人才。”

  “是啊。”顧元卓目不轉睛,呢喃道,“再也沒有比他更美好的人。”

  江雨生在掌聲中走下演講臺,走進洗手間。

  顧元卓跟了過來,隨手將“維修中”的牌子擺在外面,反鎖了門。

  江雨生聽到咔嚓聲時已遲。

  他難以置信,看着顧元卓『露』出狼一般的笑容,朝自己走過來。

  “你瘋了!”他不住後退,“這裏是酒店……會兒有人進來。”

  “我把門鎖了。”顧元卓已將人擒拿在了手中。

  “馬上就要喫午飯了……”

  “那我們速度快點。”顧元卓把人拽進了隔間裏。

  “你怎麼……發什麼瘋?”江雨生驚得都忘了掙扎。

  顧元卓叼着獵物似的一口咬在江雨生的脖子上:“你不知道,剛纔你在臺上時,有多美……”

  【公糧券:洗手間】

  等那醉人的顫慄過去,顧元卓將江雨生轉了過來,擁着他,結了一個綿長溫存的吻。

  一切都盡在不言中。

  他們花了好半天收拾殘局,洗臉,讓氣息和臉『色』都恢復正常。

  儘管如此,午飯和整個下午會議,江雨生都隱隱一副椅子上有針扎的不舒服模樣。

  顧元卓竊笑,被他不動聲『色』地狠狠掐了一把。

  會議完畢,舉辦方請專家們進城喫火鍋大餐。江雨生不敢領教,只好尋了個理由逃開。

  顧元卓和他返回酒店,在酒店的餐廳裏,吃了一頓清淡的簡餐。

  “這個景『色』,”顧元卓望着餐廳落地窗外的海面餘暉,“確實和長島的景『色』有些像。”

  近海有海島和漁船,華燈初上,星火點點。

  兩人手拉着手,沿着酒店的碎石灘而下,走到海邊。他們踩着浪花,慢慢地走着,一路閒聊。

  很輕鬆自然,如一對相伴多年的老情侶。一個眼神,一個小動作,對方都能即刻明白。

  這片沙灘比較粗糙,人走過留不下太明顯的腳印。

  可就算留下又如何?還不是頃刻又被浪花捲着沙石填平了去。

  人怎麼能同自然相比?這地上隨便撿起一顆沙礫,都有可能來自一塊寒武紀的基岩。

  歲月就這麼層層疊疊。如今的壯麗、靜謐、安詳和美好,都來自過往的碰撞、錘鍊和沉澱。

  兩人走到一處礁石灘,踩在溫熱的水中。顧元卓打算撿一個漂亮的海螺給敏真帶回去。

  烏金已經徹底沉入海中,天空猶有餘暉。就像佳人身影已遠去,空氣中還留有餘香。

  海的暮『色』就是這麼令人回味無窮。

  忽而一陣風,帶來了一道漲『潮』的大浪。江雨生猝不及防,被當頭罩下。人沒有跌倒,卻是被澆得透溼。

  顧元卓大笑,趕緊過來幫他。

  江雨生啼笑皆非地抹着臉上的水,忽而道:“這下你總算知道我溼答答地從海里走出來是什麼樣了。”

  他衣褲盡數貼在修長勻稱的身軀上,白襯衫裏透着膚『色』,溼漉漉的臉,被最後的餘光鍍上一條金灰『色』的邊。

  顧元卓深深地凝視他,目光裏有着難以描繪的深沉情愫。

  江雨生朝他微微笑,說:“還不吻我?”

  顧元卓笑着低下頭,深深吻住。

  江雨生後退了一步,被抵在一塊巨大的礁石上。

  礁石飽受了一整日暴曬,依舊暖烘烘的。而擁抱着他的顧元卓就如永不沉沒的太陽,肌膚滾燙,吻亦滾燙。

  漲『潮』的海水不斷沖刷着他們,但是兩人依舊忘我地深吻,彷彿要把這六年來錯過的吻也補回來。

  直到海水漫過了他們的膝蓋,兩人十指緊緊扣着回到岸上。

  他們帶着一路泥沙和水漬,躲避着隨時有可能出現的參會人員,逃回了酒店房間裏。

  水聲嘩啦的浴室裏,他們一邊不停接吻,花沙裏噴出來的熱水讓兩具身軀逐漸回暖,溫度一路攀升。

  【公糧券:酒店】

  直到筋疲力盡,抱在一起沉沉睡去。

  次日,江雨生在刺目的陽光中醒來,想起昨夜太瘋狂,忘了拉窗簾。

  好在窗外就是海。

  身邊空空,顧元卓不在。

  手機下壓着有他用酒店便籤寫下的留言,還是那一手遒勁狂放的字跡。

  “我今天有一場重要的會議,一早趕飛機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愛你——老公。”

  怎麼就以老公自居了?

  江雨生嗤笑,忽而發現自己左手無名指上戴着那枚銀『色』指環。

  是顧元卓給他戴上的?昨夜什麼時候的事?

  江雨生倒回牀上,只覺得渾身沒有一塊肌肉不疼,沒有一塊骨頭不脆。可是心情前所未有地輕快,像窗外在清空之中翱翔的海鳥,發出嘹亮的鳴叫聲來。

  他擡起手,打量着那枚指環。

  奇怪,以前掛脖子上時,他很少去留意,現在卻發現指環面上其實佈滿許多細小的劃痕。藏在衣領裏六年,這一條條痕跡都不知從何而來。難道是人身上的傷疤,全都轉移在了戒指上?

  而戒指終究還是要戴在手指頭上才合適的。

  江雨生覺得,他不會再將它摘下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顧總在算賬:411-4=407.加油,每天都向目標邁進一大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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