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獄脫逃身邊客 潼關天險聚羣雄(二)-長生錄
兩個黑影趁着夜色,貓着身子,動作敏捷,悄悄靠近了一座戒備森嚴的營地。
“夏兄弟,你確信你那兄弟就在這安賊的營地地牢中嗎?”卞守密看着身邊的胖子問。
胖子鄭重點了點頭,舉了舉受傷的胳膊,道:“都怪兄弟我上次太魯莽,還被人打斷了胳膊,要不也不會麻煩兄臺你了。我也知此行兇險,要不,卞家兄弟你不要管胖子了,胖子不應該一再叨擾你,就此別過——”
說着大義凜凜雙手抱拳揖了個禮,轉身就獨自往前行。
卞守密一把拉住他,有些不樂意道:“夏兄弟說得是什麼話,難得你我二人一見如故,這些日子把酒豪飲,難道你還看不起兄弟的身手?”
“卞家兄弟千萬別誤會,只是此行兇險非常,而我受了傷行動不便,還要卞家兄弟隻身入大營救人,我……我……我實在過意不去。”
卞守密拍拍他的肩膀,道:“承蒙你看得起兄弟我,既然你我二人都已兄弟相稱,那你的兄弟就是我的兄弟,區區小事何足掛齒?再說這安賊野心勃勃,沒想到這麼快就在他的范陽老家起兵了,作爲我大唐子民又豈可坐視不理?你我二人千里迢迢來此范陽郡,明察暗訪,除了救你家兄弟,說不定還能探到重要的軍情!”
“卞家兄弟真是大仁大義的好漢,胖子好生慚愧,逆賊當道之際,我卻只知擔心自家兄弟安危……”
忽然,卞守密拉住他,閃到暗處,胖子深知有情況,即刻住嘴,兩人目不轉睛看着前面。
一個男人自一大帳中走出,身後還跟了兩個人,一個賊眉鼠目,四肢短小,右顴骨下還長了顆碩大的黑痣,而另一個人卻渾身裹在黑衣裏,臉上戴着毫無生氣的年輕女子面具,看不真切真實的面容。
爲的男人哈哈大笑道:“怎樣?如何?若是按我的方法,趁夜提審,不怕那人還嘴硬到現在!到時候,娘娘的大計已成,也可以用那長生不老救你的心上人……”
“正是,正是,向教主所言極是,極是!”那賊眉鼠目之人,一路唯唯諾諾跟在其身後,全然一副拍馬屁的神情。
“哼——恬不知恥!”
在黑暗中,卞守密忽見胖子雙眼陡亮,滿是憤懣仇恨的目光輕哼了一聲,便低聲道:“怎麼……夏兄弟認識這幾個人?”
胖子咬牙切齒,狠狠道:“他原是五毒教的護教左使向問天,可此人狼心狗肺,背叛教主,殘殺同門,如今自立爲五毒教教主。旁邊那個狗東西原是五毒使之一的兀鷲上人,專門逢迎拍馬,如今被那賊人提爲了護教聖使……”
卞守密微感詫異:“別教派之事我從不過問,怎麼夏兄弟對五毒教的事如此瞭解?”
胖子微微一怔,忽而正色道:“這些也是兄弟我四處多方打聽才探到的消息,這個向問天……就是抓走我兄弟的人。”
“那旁邊那個戴人皮面具的怪人,你可認得?”
胖子搖了搖頭,道:“這倒不認識。只知這段日子他們都常在一起,只是一直聽那賊人稱她爲娘娘,想必是個女人。可這個怪女人武功高強,非一般人可比,至於什麼身份,由於此人行事怪異神祕,兄弟倒實在查不到。”
“娘娘?難道此怪女子同皇族有關?”
卞守密同胖子對視一眼,又望了過去。
忽聞那戴人皮面具的黑衣人,冷哼一聲,揚手向軍營一旁的石堆隔空抓去,但聞“嗖——”一聲嘯響,那人手裏頃刻間便多了一塊堅硬無比海碗大的石頭。
“好,好功夫,娘娘隔空取物的手段實在高明!今日真是讓本座大開眼界。只是忽然如此,所爲何故呢?”向問天道。
那怪女人眼角掃了一旁的兀鷲上人一眼,雙眼寒冷,讓兀鷲上人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怎麼向教主身邊跟隨的就只是這些馬屁精嗎?將來如何成大事?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不如讓本宮來替你挑選人才如何?”
向問天正想說什麼,可那怪女人出一聲梟鳴之音,將手中海碗大的石頭狠狠一捏,那石頭瞬即變成一堆石灰,順着手指縫隙散落在空中,隨風飄散。
要想在頃刻之間將那海碗大的石頭捏得粉碎,所虛耗的功力非同小可,更何況是捏成了石灰,這怪女人的功力着實駭人,連向問天也不由得吃了一驚,心底倒抽了一口涼氣。
兀鷲上人更是嚇得渾身哆嗦,雙腿打顫,竟徑直往後退了兩三步,忽地跪倒在地,直說:“教主……教主……教主……”
向問天皺了皺眉頭踏前一步,擋在了那兀鷲上人之前,一聲怒喝:“藍後座敬你是武林前輩,才讓你三分,你可別得寸進尺,插手本教內務,如今四皇子叛變,難道你以爲你在吐蕃皇庭還有地位?”
同時向後揚了揚手,兀鷲上人便如得了特赦令一般,掉頭撒腿便跑,矮短的身形逃命的時候,倒是敏捷,像只耗子一樣,身子在一營帳前一閃,便消失不見了。
“藍後?吐蕃藍後?”
卞守密剛見到這個女人,就想起那夜從安府逃出來之時,遇到的絕頂高手,也是這個臉戴人皮面具的怪女人。
可沒曾想……她竟然是……
聽到那女人沙啞的聲音,忽地渾身一震,由心底打了個寒戰,手掌不覺向懷間探了探,確信那東西還在,才稍稍鬆了口氣。
可那沙啞如枯萎的樹葉撕裂般的嗓音,他怎麼也不會忘記,難怪在安府初遇交手之時,便覺得那聲音耳熟?
那聲音……在仙鶴峯那次同吐蕃藍後對決之時,也曾聽到過。
那是在那老妖婦被打散“玉顏功”之後的聲音。
“啊……難道她還沒有死?”卞守密面色一寒,臉色有些白,他曾猜測過這個怪女人的身份,可卻萬萬想不到是她!
“你怎麼了?卞家兄弟?怎麼你認識這怪女人嗎?”
藉着營帳的火盆,那妖婦人皮面具下的雙瞳,如着了火一般妖冶閃爍,只不過是藍色的火焰。
卞守密看得倒抽一口涼氣,暗思:“應該是沒錯的,那向問天稱她娘娘,她自稱本宮,如此藍眸,同殺爹爹的那藍香楹如出一轍,此人不是吐蕃藍後又是何人?”
心下更自忐忑,當日和五毒教教主申屠夔以及松鶴子一道將那老妖婦打落仙鶴峯底,本以爲那女人一命嗚呼,誰曾想?她不但活着,而且武功與昔日相比似乎更甚於前。
“夏兄弟,這些人武功恐怕尚在你我之上,我們不可力敵,只可智取爲宜。”擔心着懷中所揣之物,只因對自己太過寶貴,所以一直未嘗離身。
放在客棧,更不安全,始終放心不下,此次不若一併帶了出來。
“只要能救出我家兄弟,那一切都聽卞家兄弟的。”
但見向問天皮笑肉不笑道:“娘娘該不會忘記了你我二人的約定吧?難道不想從那老傢伙嘴裏探到那二寶的下落?別忘了,上次娘娘可是以假的傳國玉璽騙過了安大人,可卻是騙不過本座的,難道娘娘不想知道真的傳國玉璽在何處?”
那怪女人正是藍後無疑。
自那次被卞守密、申屠夔、松鶴子三人合力打下山崖之後,僥倖沒有喪生,但卻被打散了全身“玉顏功”的真氣,變得又老又醜,只因礙於美貌容顏不在,這才常常取了年輕貌美女子的臉皮貼在臉上,變得人不人鬼不鬼。
卞守密聞言臉色變了變,躊躇不已,原以爲把那東西帶在身上最爲安全不過,可想不到,如今卻是由自己親自帶了來送給最大的敵人。
藍後臉色一寒,道:“向問天,你竟敢威脅本宮?你又何嘗不是想要藉助本宮功力的幫助,趁安賊起兵成就之際,讓你坐穩教主的位置!說得好聽點,我們不過是相互利用,各取所需而已,本宮高興幫就幫,不高興幫就不會幫,那老傢伙在不在你手上都無所謂,本宮一樣有本事查出來,只不過向來和本宮作對的人,都沒有好下場!”
不知是向問天出於害怕還是另有所圖,臉上一陣抽搐,竟然任由藍後一陣搶白,沒有作聲。
藍後瞬即哈哈大笑,聲音空洞而渺茫,在黑夜的大營上空迴響,縱躍身形,飛身沒入夜色之中。
只留下她如鬼魅般半哭半笑的聲音,讓人聽來毛骨悚然:“表哥,我來看你了,哈哈哈……表哥……”
待得藍後走遠,向問天往地上啐了一泡口水,罵了一聲:“瘋婆子——”
忽聞一人從遠處跑來,拜地跪倒道:“向教主,營外一個女人說要見什麼母后和教主您……還說……如若不讓她見,那就……那就……”
“就怎樣?”
“就燒光這個營寨!”
向問天微一沉吟,瞬即大笑道:“莫非是她?好,好得很,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闖進來!帶她進來——”
許是見藍後走遠,兀鷲上人不知從何處戰戰兢兢摸了出來,道:“教……教……教主……”
向問天瞥了他一眼,罵道:“沒用的東西,有本座在這裏,你就被那瘋婆子嚇破了膽嗎?”
兀鷲上人嚥了口唾沫道:“那瘋婆子……武功太厲害,要殺小人就像捏死一隻螞蟻那麼容易,上次還能輕易剋制住聖子的五毒幻音滋擾,如今在安大人眼裏,已是極受重用,不可……小覷!”
“哼——雕蟲小技,聽聞是南美人告訴了她剋制五毒幻音前五層的方法,若到了五毒幻音第六層,她一樣手足無措,不過……也多虧了南美人幫了我們一個大忙,相信……今日之後,當今世上,再也沒有壓倒千軍,所向披靡的五毒幻音了。”
兀鷲上人臉上露出興奮之色,“對呀,對呀,教主所言極是,怎麼那瘋婆子生了一個這麼蠢的女兒?前段日子,在洛陽安府,還特意感激教主幫助她們母子二人相認呢!”
向問天點點頭,道:“如今只要抓了她,有這麼好一個棋子在手,也不怕那瘋婆子最後一重斷魂銷魄掌!”
他頓了頓,忽而想到什麼,又道:“人馬都召集齊了嗎?”
兀鷲上人獻媚道:“千鈞一,只待教主一聲令下了。”
向問天點點頭,道:“安祿山如今已匯同他敢死死士、結義兄弟幾路人馬,憑着他在范陽郡三重鎮的兵力開拔於前,長驅南下,正趕往黃河北岸一帶,相信二十四郡很快便會如探囊取物一般,我們也不可掉在了後面!”
正在這時,迎面衝上來一個藍衣少女,揮掌就向向問天面門襲來,只聽她嬌生生道:“向問天——如何要騙我毒害我師兄?”
一掌呼來,向問天頭微微一側,輕輕避過,不待她翻掌而上,一手倒背,僅用一隻手,就抓住了她的脈門,道:“南美人,我幫了你,怎麼你還不識好歹?反過來殺我?”
兀鷲上人笑嘻嘻迎上去道:“南美人,你在本教本就沒甚實務,如今你昔日的向大叔已經成了名正言順的向教主,還不叩頭見禮,難道想以下犯上嗎?”
南宮雲被捏得生痛,臉頰因爲憤怒而通紅,怒道:“死狗賊,原來你纔是想以下犯上,做教主!看我不稟告師兄,讓你們這兩個死狗賊進五毒魔窟,生不如死!”
“啊——怎麼聖子還沒有死嗎?”兀鷲上人驚慌失措,膽戰心驚。
向問天面色一寒,眼中寒光大盛,扣緊南宮雲的脈門恨道:“不可能,你這死丫頭敢欺騙本座?你師兄其實早已死了,對不對?”
南宮雲往他臉上啐了口唾沫,恨道:“我師兄要是死了,我一定要殺了你爲我師兄陪葬!只怪我輕信你這死狗賊,纔會害了我師兄身重本教鎮教之寶……”
一想到自己親手害了師兄,心中一酸,淚水被涌上來。
向問天聞言哈哈大笑,道:“陪葬?如今本座將帥羣雄,日後還要一同天下,想殺本座,哼!簡直是癡心妄想……”
南宮雲一手脈門受制,無濟於事,但聞“嗖——”一聲,拉動暗器機括,出一枚三寸毒釘,朝向問天打去。
“哦,原來是七步散!”
向問天輕輕避過,看着那三寸釘撞在不遠處的山石堆上,散開七彩煙霧,雙眼一眯,回手給了南宮雲一個巴掌。
“你別忘了,你使毒的本事,還是本座教了你幾分皮毛,今日竟敢在本座面前使出來!你以爲區區七步散就能毒倒本座嗎?”
兀鷲上人道:“臭丫頭——別想在教主面前逞能了,你師兄中的是五血俱霜,這回死定了!”
果然……是我害死了師兄!
是我!是我!是我!
南宮雲頹然癱坐在地,淚如雨下。
忽聞空中響起冷森森的梟鳴之聲。
“向問天,你這狗賊,竟敢傷本宮的女兒?還不快快放了她!”
四周黑暗深寂,只聞其聲不見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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