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獄脫逃身邊客 潼關天險聚羣雄(三)-長生錄
只見南宮雲雙眼無神,一定是想念自己師兄所致,向問天眼神一閃,轉念一動,從腰間掏出一粒藥丸,箍了南宮雲的下顎,將藥丸朝裏一扔。
“云云,不要喫,聽母后的話,不要喫——”空中藍後陰森森的聲音由遠及近,轉瞬人便已在不遠處。
但見遠處兩側路石翻滾,黃土翻飛,到得營帳前,紮營的鐵釘也被連根撥出,營帳轉瞬翻倒在地,一連十餘座。
想必是藍後惱羞成怒,出的斷魂銷魄掌所致。
轉眼間,向問天只覺眼前黑影一閃,側面一陣勁風撲面,陡然襲來,急忙側身一避,可手臂上還是多出了一道鮮血淋漓的五指印,鮮亮的五毒教教主衣襟被撕成五道布條,轉瞬盡毀。
雖然藍後人還未近到身前,可手指到整個手臂卻陡然比尋常之人長出了三尺一般,指力沉雄剛勁,勢如劈金斬銀。
向問天急退數步,閃到一旁,轉頭一見,也不知藍後練就了什麼魔功,竟然異於常人,從手臂到指尖竟然可比平常長出一大截,心下更是駭然。
只可惜,藍後的手也僅僅方能觸到向問天的手臂衣襟而已,卻還是阻止不了親生愛女被灌下毒藥。
更加之,南宮雲深覺是自己害死了師兄,此時似乎充耳不聞,心如死灰,只是默然落淚,乖乖吞下那藥丸,也不吐出。
向問天平素最愛衣着光鮮,但見身披的教主衣衫盡毀,形同乞丐,惱羞成怒,怒喝一聲,丟開南宮雲,翻手一掌直拍藍後心口。
藍後一邊閃避,一邊叫道:“狗賊,給我女兒吃了什麼?我殺了你!”言畢揮指直上,擋開一掌,對準向問天出的另一掌直抓而去。
兩人對上三十餘招,藍後氣勢洶洶,向問天愈招架喫力,急縱身形,跳至空中,只覺得那妖婦如瘋狂了一般,形同鬼魅,緊追不放,也跟着跳到空中。
向問天稍一走神,轉瞬後肩喫緊,頓覺如鋼釘入骨,回頭一看,卻是被藍後五指抓住了肩頭,指尖枯槁瘦長沒入骨中一寸有餘……
他慘叫一聲,失了真力,從空中跌落而下。
藍後跳至身前,得意洋洋,笑聲如鬼魅一般,緊追而至,卻見南宮雲猛然跌倒在地,胸前起伏洶涌,神情痛苦,猛然間,哇一聲,噴出一口黑血。
“云云——你怎麼了?快快告訴母后,你怎麼了?哪裏不舒服了?”
藍後憂心女兒,方一轉身,向問天眼珠一轉,奮然而起,一掌拍在藍後後心之上,藍後輕哼了一聲,頓覺後心涼,氣血翻涌。
只怪自己一時大意輕敵,順着那掌力整個人飛撲而出,跌在地上,臉上的人皮面具也裂開掉在身前。
“啊——母后!咳咳……”南宮雲剛向母后勉強爬行了兩步,卻覺渾身如萬蟻鑽心一般疼痛難當,不得不停住不動,一陣喘息。
忽見藍後面具跌落後真實容顏,嚇得驚叫一聲。
姐姐說過,母后是吐蕃皇庭最美最豔的女人,記得自己第一次在風坡嶺遇上她之時,母后只做一般的村婦打扮,頭上挽着金絲絹羅的蓮藕冠,鬢旁還插着一個白玉金絲角,在蒼茫的月色中走出來,如皎潔柔白月中仙子。
那個時候,她還只道母后是個叫楚姑的尋常人家女子。
“啊——母后……你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難怪母后此次相認之後,一直不肯摘下那人皮面具,就連聲音也變得哭啞不堪?
一如當下形同枯槁的面容,說她是個百歲老嫗也綽綽有餘。
“五毒血手印?”
藍後從地上爬起身來,擦乾嘴角的血跡,藍瞳如火,蒼白枯槁的容顏,猙獰恐怖,惡狠狠地望着向問天。
“哼!皇后娘娘,若你以爲我向問天只是個無膽匪類,那就大錯特錯了!我是尊你敬你,才稱你是皇后娘娘,若是你惹惱了我,你的寶貝女兒可就喫不着兜着走!還有你的表哥,你不想救他了嗎?還是想讓他一輩子都躺在本座爲他準備的寒冰室中?可別忘了,若是憑你現在這副尊容,說你是吐蕃那萬千風情的白夫人——藍後,只怕在吐蕃沒人能信你!”
“你——”
此話一出,藍後雙拳緊握,牙關緊咬,默然不語。
“母后——別怕這狗賊,替我殺了他!他殺了……我師兄……嗚嗚……”
“你方纔給我女兒吃了什麼?”藍後嘶啞的嗓音,聽來讓人覺得冰冷寒涼。
“呵呵……南美人多次不遵教令,目無本座,本座不過是小懲大誡,讓她嚐嚐本教的五血俱霜而已!”
“五血俱霜!你竟然給我女兒喫五血俱霜……解藥拿來!”藍後揚起手臂便又攻上,一把便箍住了向問天的頸間,只需稍稍用勁,便可要他身異處。
“皇后娘娘,你可要想清楚,北慕華雖然創了七薨八活迷情散對抗本教鎮教之寶,可如今他早就死了,如果我也死了,恐怕當今世上就沒有人能救你女兒了……”
藍後藍眸一閃,恨道:“你威脅本宮?”手指卻不再那般用勁。
“你看這五毒血手印就應該知道,那老傢伙如今變得瘋瘋癲癲,把我當成是他兒子,什麼都聽我的,連禁地祕傳的武功也傳給了我!五毒聖子是你我二人共謀大計最大的一個障礙,除了他,只會百利而無一害!今後只要我們繼續合作,那你表哥遲早有一日會醒過來見你……你好好想想吧!”
藍後雙瞳中那兩團深藍的火焰瞬即熄滅了下去,手指慢慢移開,神情疑慮。
“來人啊——帶南美人下去,給她準備上好的營帳,派人隨身伺候她!”
兀鷲上人欣然領命,一揚手,召來兩個健壯兵士,便將南宮雲拖了下去。
只聽得南宮雲悽慘無比,喊道:“母后——替云云殺了他!替云云殺了他……母后……母后……救我……救云云……”
“你——”藍後受人所制,瞪視着向問天。
向問天微微一笑,道:“放心,我不過是找人伺候公主,不會爲難她的。你也清楚公主的脾氣,若她跑了出去,說我們殺了聖子,挾持了瘋老頭子,如今安大人揮軍南下,江湖上若因此而再起爭端,那對你我二人共謀大計,沒有半點好處,到時候,本座擔心恐怕你再也沒機會救你表哥了——”
藍後愣在當場,心中念念。
表哥,表哥,表哥還躺在面前這人的寒冰室中……
是了,楚兒不可以丟下表哥的……還有我們的女兒……云云……
向問天仰頭哈哈大笑,轉身正欲離去,忽聞一聲嬌喝,破空而出。
“狗賊放了我妹妹!”
向問天側目睥睨,但見一條金青色的鞭子,迎面而來,鞭頭上那青黑蠍子,高高揚起鋒利的蠍鉤,直衝而來。
這一鞭來得太急太快,打得人猝不及防。
向問天嚇得剛退得三尺,身前地上,瞬即多了一條又長又深鞭痕,塵土飛揚,四濺開來,鞭力駭人,可想而知,若晚得半步,便已皮開肉綻。
“楹楹——”藍後藍眸茫然,轉頭望向空中提鞭飛來的女子,白在風中飄揚,形同鬼魅。
“你是?”
藍瞳如寐,洞穿形神。
來人正是藍香楹,在仙鶴峯上,見南宮雲被駙馬趕走,心有不忍,又放心不下,她緊隨南宮雲下山,日夜奔波,見民生凋敝,叛軍長驅南下,尾隨南宮雲直至范陽郡安祿山敢死死士大營。
自從上次仙鶴峯一役之後,藍香楹便再沒見過母后,又在風坡嶺上聽聞莊玉郎聲稱吐蕃皇庭有變,母后不知所蹤,心知其中必定有因,可沒想到如今一見,竟然差點認不出母后。
在絕楚山莊,母后平素雖戴了蝴蝶面具,但其真實面目自己是見過的,可眼前這位眼神殷切熟悉,面容枯槁的百歲老嫗,竟然是風姿卓越的淺低吟唱《白》的白夫人嗎?
白夫人——正因爲從未見白,又常吟《白》,故而得名,可眼前這個白蒼蒼,聲音嘶啞的老婦,真的是母后嗎?
“母后?是……你……嗎?真的……是你嗎?”藍香楹有些不相信。
收鞭再擡眼看向那藍瞳,但見藍瞳似乎失卻了往日的靈氣,如罩了一層暗塵其上,可那眼神卻是再熟悉不過。
不錯,就是母后。
這個和自己有着一樣藍瞳眸子的老嫗,就是自己尋找多年的母后。
“母后——你怎麼會這樣?怎麼會變成這樣?”藍香楹瞬即淚下,心中酸楚,抱着藍後慟哭不已。
“告訴楹楹……是……誰把你害成現今這副模樣?女兒一定爲母后報仇血恨!”
藍後似乎充耳不聞,只是口中念念,“表哥,表哥……楚兒要找表哥,表哥你在哪裏?在哪裏?”
她推開藍香楹,提氣飛縱,向遠處而去。
藍香楹正欲追去,身後卻猛然一沉,跟着後心中了一記重擊,只覺五臟六腑被震得碎裂了一般,心旌震盪,“啊——”一聲慘叫,撲倒在地。
迴轉頭,竟然是向問天背後偷襲。
“嘿嘿——公主,多日不見,別來無恙?你還是如此美麗!”向問天道。
“咳咳——狗賊,背後偷襲,算什麼英雄好漢?你把我母后害得人不人鬼不鬼,這筆帳,就是追到十八層地府,我也要討回來!”藍香楹銀牙一咬,恨道,強自運氣,飛身之上,提了落花蠍鉤鞭子就要再擊。
手腕瞬即一緊,卻被向問天牢牢抓住,掙脫不得。
“公主,本座素來仰慕公主美貌,實在不忍看你被人愚弄,不妨好心告訴你……”
“狗賊——不論你說什麼,本公主都不會相信你,你欺騙云云,害我駙馬,方纔我已聽得清清楚楚,你我的仇恨如今已明明白白,今日定要殺了你,替母后和駙馬報仇!”
藍香楹剛一掙脫,揚鞭出手,誰知向問天雙眼一寒,翻起一掌,又直拍在藍香楹腹間,藍香楹頓時腹部一陣劇痛,頓覺天旋地轉,一鞭抽空,捂了肚子跌坐在地,卻不喊痛,一雙藍眸直視仇人。
向問天撣了撣身上的塵土,滿眼散漫不經意,道:“公主,若然一定要殺,那本座自可成全於你,不過且聽完本座一言,若然到那時公主還是執意要殺本座,那本座誓絕不還手!”
藍香楹擡眼瞪着他,不知他說得是真是假,只是心底也深知,自己武功遠在向問天之下,若冒然硬拼,只會以卵擊石,索性暫且默不作聲,蓄勢而定。
“其實把你母后害成如今這般模樣的人,正是……公主你深愛的那人的父親!”
駙馬?
“你胡說!滿嘴胡言!”
“皇天在上,厚土在下,我向問天絕無半點虛言,這是你母后親口告知本座的,當日仙鶴峯上,你母后一時疏忽,被卞家後人、松鶴子以及五毒教教主申屠夔一齊打下深谷之中,百年勤練‘玉顏功’消失殆盡,才變得如此不人不鬼!後來又適逢你吐蕃皇庭內變,你母后無處可依,本座心存憐憫,纔好心收留了她,還特意備了一間寒冰室,供南宮絕享用。”
“寒冰室?南宮絕?南宮絕是誰?你……休要胡說,我妹妹天性純善才會受你欺騙矇蔽,本公主可不會!”
話雖如此,可她還是不禁想起了昔日在絕楚山莊寒冰牀上躺着的那個男子。
若是這人所言屬實,那站在自己面前之人,非但不是仇人,更是自己一家的恩人。
向問天呵呵一聲冷笑,嘆道:“同自己的表哥一起生下了令妹,也就是小公主,如此不倫之事,你母后又豈能向他人啓齒?若不是她求本座借她一座寒冰石室存放她表哥,這個祕密,本座也不會知道!”
“你……不可能……不可能……你說的不是真的……”藍香楹驚恐不已,一時之間得聞兩個如此駭人聽聞的消息,不能言語。
若這個人說得是真的,那駙馬的爹爹真的就是那個害了母后今日如是的人,而云妹……雲妹……竟然是母后和自己表哥南宮絕的親生骨肉?
“那我自己呢?”
一想到自己不過是母后手中爲了掩飾自己罪孽和過失的一顆棋子,一顆殺了親生爹爹的工具,她的心便膽寒得不敢正視這個事實。
“那駙馬呢?你騙雲妹以五血俱霜害駙馬,那是爲何?解藥在何處?”
向問天聞言一愣,眼中寒光大盛,陰惻惻大聲冷笑道:“知道本座爲何會對公主獨自青睞嗎?”
“本座今生今世一直最仰慕情深義重的女子,想不到,五毒聖子的爹爹如此對自己母后,公主仍然無怨無悔,甘冒其險,來救那個負心漢!真是可敬可嘆!只可惜……”
“可惜什麼?本公主已經聽完你說的廢話了,只要你交出解藥,本公主絕不再追究!”
“第一,我下毒殺五毒聖子,不過是替公主報仇,他的爹爹害了你母后,我再殺了他兒子,於公主而言,公主不應該怪我,反過來應該謝我!第二……那就是,五血俱霜……其實當今世上……根本無藥可解!”
“什麼?那駙馬和雲妹……我殺你你這狗賊!”藍香楹提鞭揚起,忽覺氣血上涌,腹間宛若刀絞,一股腥氣涌上喉間,又吐出一口鮮血來。
“公主中了本座的五毒血手印,本來冒犯本座之人,只有死路一條,念在是公主,本座早已手下留情,不妨讓本座爲公主準備上好的營帳,由本座親自替公主悉心調養,不出數日,公主的傷必定會痊癒的。”
“我死也不會留下!”藍香楹恨道。
向問天眼神一寒,冷聲道:“到了今時今日這份田地,難道公主以爲還能逃出本座的手心嗎?來人啊——”
他正欲叫人來用強,忽聞營帳中有人高喊:“不好了,有人劫獄了!”
他心中一驚,轉身一看,但見西面營地一片火光沖天,那裏關押着的全是些不服他做教主的昔日教衆,頑劣之徒,猶如他心中刺,肉中釘,此時突然有人劫獄,莫非是教中餘黨生變?
“來人——帶公主下去……”
稍一晃神,轉頭再看,地上只留了一攤血跡,哪裏還有藍香楹的影子。他惱恨不已,也顧不得這麼多,一揚手,喚來衆多親隨,飛身向火光處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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