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約會(2)
他開口:“最初肯定不是,其實我學心理學也好,最終決定成爲一名醫生也好,有一部分自救的想法在裏面。後來真正當了醫生開始接診,心態就完全轉變,不完全是爲了自己了。”
陸宏澤輕笑:“很像你的作風。因爲覺得要對得起病人,所以當醫生就盡全力做好。”
商店街的盡頭有扮成吟遊詩人的少女在吹奏風笛,笛聲陣陣悠揚,是一首慢節奏的聖誕歌。
“如果,不是成爲了一名醫生。恬恬,你的理想是什麼呢?”陸宏澤如是問。
江恬吸了口寒冷的空氣,腳下踩雪發出清脆的“嘎吱”聲。
他不知道自己從那來的那麼一股力量,可能是今天節日的氛圍讓他各位心潮澎湃,也有可能是數年來積攢的苦楚無處傾訴,他突然開口。
“其實我是想走舞蹈專業的。”江恬這句話用的是和平日完全不同的音調,他似是擔心陸宏澤不相信,又急急辯駁幾句,“我小學時候還是校隊的,學的是古典舞,那時候校隊古典舞的男生數量非常少,就跟珍稀動物一樣。老師也覺得我很有天賦,一直很鼓勵我繼續學。”
說完,他扭頭看向陸宏澤,似是想從對方的臉上看出詫異或是其他什麼表情。只要對方稍微表露出一點點不相信,亦或是嘲笑的情緒在,他就會立刻收口縮回殼裏去。
但陸宏澤面不改色,點頭回應,輕輕“嗯”了一聲——就彷彿從他口中說出這些話來,陸宏澤毫不意外。
江恬這便受到了鼓舞,這些年堆積在心裏的話抽絲剝繭娓娓道出:“因爲我媽媽是專業舞蹈演員,她有時候會自己在家裏跳舞,高興起來還會教我。所以我學得比其他人都快。哎,說來遺憾,我這些年荒廢了許多,以前小的時候不論是下腰還是劈叉、高擡腿,都不在話下。”
他說得興致勃勃,有時還加上些手部動作輔助理解。
“學古典舞的不多,大家都時興學什麼芭蕾、踢踏、拉丁,覺得洋氣嘛。我們校隊裏學拉丁的男生走起路來都擡頭挺胸,小皮鞋一甩一甩,走路都像是要跳起舞來似的。”江恬正講得開心,扭頭一看陸宏澤,話語聲突然停住。
——如果他沒有看錯,陸宏澤的眼角似乎泛起了淚光。
……
爲什麼?
江恬迅速調用自己知識體系中的內容,判斷陸宏澤這屬於什麼情況的情緒崩潰。
但很遺憾,據他了解無論是焦慮還是失眠,都不會導致這種突如其來的情緒波動。
“怎麼不繼續講了?”陸宏澤扭過頭來,表情泰然自若,好像剛剛的眼淚只是江恬的錯覺一樣。
氣氛忽然被打斷,江恬拉了拉手套的邊緣,沒了繼續講述的意願:“也就那樣吧,沒什麼可講的了。”
“嗯。”陸宏澤輕輕應了一聲。
夜幕逐漸降臨,商店街四周燈火驟起。不知何處的煙花映亮了雪夜天空,火焰碎屑和雪花一同紛揚落下,像是在遠遠的天邊下了一場火紅的雨。
他們走到了遊樂場的入口,戴着可愛貓耳的女生在門口分發糖果。
「MerryChristmas!」
陸宏澤把口袋裏的兩張門票朝女生遞過去,江恬張了張口,似是想阻攔。
陸宏澤覺察到異樣,問:“怎麼了?”
江恬說:“我覺得遊樂場人有點多,不過裏面如果有你想看的,我們就進去。”
江恬很少來遊樂場,自從許瀾母子來到他家,他的童年時期就結束了。後來有了強迫症的毛病,他就更不會主動往人羣跟前湊,所有關於遊樂場的印象都停留在別人的介紹裏。
陸宏澤會意,他說了句“放心”,交票帶着江恬進門。
遊樂場門邊有可供租賃的遊覽花車,每個車廂都在固定的觀覽軌道上運行。陸宏澤租了一輛,示意江恬坐上來看。
江恬坐上游覽花車,花車緩緩啓動,在軌道上有序前行。
遠處煙花綻放地正起勁兒,一朵兩朵,紅的紫的黃的,什麼顏色的都有。驀地,一朵形狀特殊的煙花綻開,上面寫着“HappyBirthday”。
居然是生日祝福!
好巧!
江恬想起今天是陸宏澤生日,內裏一喜,扭頭剛要喊陸宏澤跟他一起看。
他正好對上了陸宏澤投來的目光。
江恬的表情頓時僵在臉上,他心中微震——外面煙花開得那麼漂亮,陸宏澤卻在看他。
霎時間胸腔裏像推倒了調料瓶五味雜陳,江恬勉強擠出一絲笑:“你看,廣場那邊居然有人在放生日快樂的煙花,聖誕節雖然是耶穌的生日,但一般都說MerryChristmas纔對吧?”
陸宏澤掃了遠方一眼:“今天遊樂場的煙花,都是天弘準備的。”
天弘集團,陸宏澤的公司?
那就解釋地通了——給自家老闆慶生,多大手筆都不算爲過。
江恬打趣了一句:“生在聖誕,大家過節相當於都在給你過生日,多好。”
“我不是出生在聖誕,我自己真正的生日早就不記得了。”陸宏澤淡聲說。
江恬住了聲,他剛想起來陸宏澤是被陸旭東收養的事——看來被收養前陸宏澤的日子挺不好過,沒準是個孤兒。
這麼一想,江恬的心裏軟了幾分,他說:“你放心,我一定會幫你把病治好。你不要有太大心理壓力,說實話你的情況在我接觸過的病人裏不算十分嚴重的,只是病症比較奇怪。你要有信心。而且我們是朋友,就算我以後不在中心醫院工作了,也會持續關注你的情況。”
陸宏澤敏銳捉到重點:“不在中心醫院是什麼意思?”
江恬耐心解釋:“我給瑞明克醫學院遞了進修申請,那邊是進修一年,考察兩年,最後留院錄用。下個月就要去複試了。”
陸宏澤難得地陷入了沉默。
江恬見他沒反應,便轉過頭去繼續看花車外的情形。遊樂場里人頭攢動,海盜船和過山車的方向傳來一陣陣尖叫和歡呼,人們臉上遍佈笑意,彷彿着笑容透過夜晚的星光和煙火,隨着視覺聽覺的通路一齊傳遞到了他心底一般。
江恬也微微揚起了脣角。
“你是自己很想去嗎?”他突然聽見陸宏澤這麼問。
江恬回頭。
一朵碩大的純色煙花在天空炸開,映亮陸宏澤的眉梢眼角。
“你是自己想去,還是爲了躲開什麼人?”陸宏澤輕聲說。
江恬消化了一會兒這句話背後的意味,待他明白過來,臉上徒然變色。
他正要開口說話,不遠處忽地有男童高喊:“看啊,噴泉耶!”
一股涼意瞬間從身後襲來——不湊巧,他們花車行進的路線正在噴泉水柱降落的方向。
江恬背對着噴泉,他還沒反應過來就被陸宏澤推到了身後,對方直接脫下了外衣擋水,即便如此還是有些沒能完全擋住,被淅淅瀝瀝地淋了一身,襯衣瞬間溼透。
江恬趕緊掏紙幫陸宏澤擦:“你替我擋什麼水啊,我……哎算了,讓他們停車,這時候千萬不能再吹風。”冬日雪夜,人是會凍出病來的。
花車停了下來,兩人下車的地方比較僻靜又燈火通明。
陸宏澤對江恬說:“我去找個地方換衣服,你在那邊等我一會兒。”
江恬朝陸宏澤所指的方向看去,那裏擺着一張長椅。江恬點點頭,徑自走了過去。
長椅左右兩側各擺放了一棵兩人高的聖誕樹,彩燈和六角星在樹上閃爍着溫暖光芒,兩棵樹之間用藤條搭了一道橋,橋上掛着裝飾用的禮物盒,還有槲寄生編制而成的花環。
江恬就坐在槲寄生花環的正下方。
音樂噴泉旋轉了一小會兒便停了下來,一羣小孩子興奮地衝上前去踩地上遺留的水漬。
江恬出神地望着那個方向。
忽然,他覺得頭上有一道陰影投了下來。
他擡頭看去,卻是個一人高的人偶布袋熊,熊的手裏握着五顏六色的氫氣球。布袋熊歪着頭,將手中氫氣球遞到江恬跟前。
江恬沒有接,他朝布袋熊擺擺手,示意自己不需要。
布袋熊沒有動。
江恬以爲對方沒理解他的意思,再度晃了晃手。
就在這時,布袋熊的手鬆開了。無數氫氣球像是被放出籠子的鳥,齊齊藉着夜風升上天空,江恬下意識擡頭,要伸手拉氣球的繩子。
下一秒,他落入了一個溫暖又笨拙的擁抱裏。
“砰咚”。
時間仿若靜止,江恬臉上滿是驚愕的表情。布袋熊彎下胖胖的身軀擁抱了他,像是抱着它最喜歡的蜂蜜罐子。江恬也彷彿從布袋熊的身上聞到蜜糖的香氣,沁甜、綿軟且熟悉。
聖誕樹的燈光晃得他眼睛疼,他擡頭早已看不見氫氣球的影子,頭頂只有掛起的槲寄生花環。
他聽見布袋熊在他的耳邊說——
“我把所有的好運都送給你,恬恬,我希望你幸福。”
命運的齒輪合上,就此開始旋轉。
江恬倏然睜大了眼,他的呼吸瞬間急促起來,眼眶因充血而通紅。
“你、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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