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東出西進 11
“老同學你是有所不知啊!西北現如今已然是今非昔比了,就拿今天咱們這桌西北名菜來說,說句實在話,我自己都沒有在一個席面上喫到過,就別提西北廣大的基層幹部和老百姓了.”黃和遠望着侯哲海,認真地說:“這倒不是說喫不起,或者說捨不得喫,而是沒得喫,沒有地方喫。”
黃和遠看着大家的目光都注視着自己,就調整了一下坐姿,緩緩地說:“經濟大潮衝擊下的西北,正在複製着東部經濟騰飛的過去,而且是有過之而無不及。過去的東部,尤其是沿海經濟特區什麼樣,相信在座的各位即使沒有參與其中,也一定聽說過,或者見識過。那是一個什麼樣的瘋狂景象啊!千軍萬馬爲了金錢而赴湯蹈火,一切都爲了經濟利益,各種各樣的方式和手段無所不用其極,在一個指導思想的主導下,放棄了理想、信念和信仰,只爲了經濟進步,或者說口袋裏有錢。如果只是一種經濟發展方式的話,可以理解,可成爲一個國家,一個民族,整個社會的唯一思維和行爲方式的話,就應該警惕了,起碼不應該那麼的欣喜若狂,不應該成爲改變整個意識形態的指導方針。”
“這話說起來可能不太合適,也與我的身份和地位不符,但我就是想要把這些疑惑說出來,與各位老同學探討探討,說得對不對都只在咱們這個圈子裏,咱們哪說哪了,說完了我可就不認賬了。”黃和遠從衆人的目光中讀出了疑惑和不解,也明白這個場合這樣說不合時宜,就自嘲地笑着自話自說,可隨即就嚴肅地繼續說道:“那個時候的癲狂和混亂,還比較好理解,也比較好認識,起碼只是騷動帶來的浮躁,而更重要的是比較單純,外商外資是來掙錢的,只是爲經濟而經濟,其他的政治企圖和圖謀是不多的,範圍和方式還是可控的。現在什麼樣,各位到西北走走看看就知道了,我剛纔說到的複製可能不太準確,應該說是昇華才更準確一些。”
“市場混亂化,成分多樣化,社會多極化,經濟無序化,這就是新時期的西北現狀,也就是人們嘴裏的‘新四個現代化’,具體表現就更多了,一時也說不清道不明,但脈絡還是可循的。”黃和遠擺擺手制止了雷翔東想要插話的意圖,接着嚴肅地說:“其實這麼多的化歸結到一起,就是一個原因,政治軟弱無力,社會意識形態混亂無度,但分析起來卻有着很沉重的因素,以及很嚴峻的形勢。以前大家做經濟工作目的還比較明確,爲社會和國家增加財富,爲做大做強經濟規模,現在還是這樣嗎?大家捫心自問,還是這樣一個高尚的目的嗎?沒有其他私心雜念,或者爲利益集團服務的目的在裏面嗎?過去的經濟成分還比較簡單,除了國有,就是私營,最多再加上個鄉鎮集體經濟模式。現在呢?國有,民營,私營,股份制,混合經濟,多的都不知道該怎麼歸類,往往一個經濟行爲的背後隱藏着各種經濟成分,各種利益主體,分辨的依據不是這個行爲或項目,有多少經濟利益,可以帶來多少稅收,安置多少人員就業,而是誰在背後主宰,爲誰掙錢?還有也是最爲嚴峻的,誰在真正做事?誰在意圖推牆?資本集團背後都是很單純的經濟利益嗎?內外經濟利益集體的合流,難道只是爲了支援當地經濟和社會的發展?就沒有利益集團爲了洗脫原罪和資本合法化,而甘願出賣利益,甚至顏色革命嗎?這就是現實困惑。”
“咱們還是先喝着,然後慢慢聽老黃說,他剛開個頭,個把小時不一定能結束。”雷翔東打斷了黃和遠的話,端起酒杯對衆人提議着,看着大家除了黃和遠都乾了杯中酒,就對着黃和遠笑着說:“你繼續,我們洗耳恭聽。”
“我知道老雷的意思,不讓說還是爲我好,但不說不等於大家不想,也不等於大家不困惑,除非自己已然不乾淨,不單純,這點別人什麼樣我不知道,起碼天翔老弟不會,他是紀委書記出身,潔身自好還是可以做到的。”黃和遠望着齊天翔調侃着,看着齊天翔微笑不語的神態,知道他對自己的調侃不以爲然,就呵呵笑着,隨即慢慢地說:“上綱上線的話題咱們不說了,說說現實困惑吧!這樣也可以少一些言多必失的擔憂。”
“西北有什麼,不用想大家也知道,地下資源和勞動力資源,都是廉價的,也似乎是取之不竭的,所以每一個來到西北掘金的集團,嘴裏說着繁榮和發展地方經濟,共同致富的漂亮話,眼裏盯着的還是地下地上這兩個資源。”黃和遠神色變得嚴峻,話語也充滿了痛惜,緩緩地望着衆人,接着說:“我們明知道人家要什麼,也知道人家圖的什麼,可爲了發展經濟,爲了老百姓能夠脫貧,爲了喫飽飯,咬着牙也得幹,修路架橋只是爲了資源更快的流出,也不管自己是不是貧血,是不是已經難以支撐。”
“久而久之,我們沒有了自己的主見,在有水快流指導思想的矇蔽下,加快經濟繁榮和增收的唯一手段,就只剩下了資源和礦產開發,只要能帶來經濟效益,什麼都可以幹,什麼都能幹,到處挖礦,到處開山劈石。環境破壞了,脆弱的生態更加惡化,農業生產停滯不前,農田水利設施大多遭到了遺棄和破壞,自給能力嚴重不足,大量土地撂荒,農民離鄉背井外出討喫的。資源依賴型城市人口流失,轉型無路,更可怕的是隨着國退民進戰略的實施,能夠大量安置和吸收就業的國有企業,成批被賤賣,或低價轉制,出現了多少假公濟私中飽私囊的蛀蟲,誰也不知道。這些招都使盡了,就剩下賣地和房地產這條路了。”黃和遠情緒有些激動,語速很快地說着,濃重的西北口音,隨着語速的加快,變得不那麼容易聽懂了,“這不是其他人的作法,這些年我就是這麼一路幹着,一路上來的,也許是感到了痛惜,現在從感到了難過和嚴峻。”
“現在哪個城市不是如此,分完了土地分家產,就像分家一樣,把能分的都分了,似乎分的越乾淨才越像市場經濟,才越能激發市場主體作用。”劉曉軍慢悠悠地接過了話頭,淡淡地笑着說:“弟兄們分家,應該是大家變小家,家業越來越興旺纔是,可沒見過分家之後不是百軻競流,百業興旺,而是急着變賣家產,賣完了企業賣房子,然後是賣地,都賣完了還賣什麼,子孫怎麼過活,想過嗎?”
“說得好,爲這個值得幹一杯。”黃和遠看到劉曉軍也參乎了進來,很是高興,連聲說着端起了酒杯,向劉曉軍致意着,看到劉曉軍和衆人都端起了酒杯,就率性地仰頭將酒倒進了喉嚨,呵呵哈着酒氣說:“誰說不是呢?企業賣完了,能賣的不多了,就只有賣地了。這來的最直接,進賬也最快,一塊地值十億,一番運作怎麼也能收入八個億,直接劃入了財政賬戶。而且還用不着跟居民費嘴皮子,劃出一片近郊土地建個開發區,至於人家開發什麼誰去管。結果是攤子越鋪越大,交通、教育、醫療,城建和生活配套,各種問題都來了,別的不說,光城市這地下的給排水系統,就成了老大難問題,晴天滿天土,雨天水漫城,到處都成了看海的去處,老百姓怨聲載道。”
“問題的房子建了賣給誰去,到處都在大拆大建,每個城市的範圍都比原先規劃大出去二到三倍,成批的樓房拔地而起,成爲城市一道亮麗的風景。”黃和遠自嘲地接着說:“可看上去再美,也只是風景,再美也不過就是房地產商和銀行進行的資本遊戲。老房子破舊不堪,仍然在風雨中飄搖,沒有房子的依然沒有房子,買不起的依然買不起。作爲西北相對比較貧困的地區,城市居民的收入水平,長期沒有什麼實質性的改善,住房夢始終還只是夢想,都在等着政府改善和扶持。我們那裏不像東部發達地區,是農民工和外來人口流入地區,即使房子暫時賣不了,總是有希望的,而我們是人口淨流出地區,除了省會等幾個中心城市,能吸引人的城市還真是不多,房地產的利潤也不盡如人意,這就使賣地的財源也快斷了。”
黃和遠說到這裏,不由激動地站起身,面向衆人感慨地說:“走投無路的時候,就免不了胡思亂想,就難免想到我們的宗旨意識和奮鬥目標,就想到我們改革開放的真實目的,以及我們建設和發展的思路和方向,我們到底在做什麼,我們留給後人的又是什麼?後人又該怎麼評價我們?這段歷史該怎樣書寫在我們這個國家,這個民族的史實中?這些不能不讓人思索,不能不讓人感慨啊!”
黃和遠的舉動,以及略顯沉重的話語使宴會廳立時沉靜了下來,一時都不知道是該安慰黃和遠,還是迴應他的問題,都變得沉默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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