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8章 決斷
人的一生，往往就是關鍵時候的幾次決斷的而已。
孟觀不想死，所以他很清楚如果按照幕僚的話去做，肯定死無葬身之地。
“當初極力向某推薦馬望的人，正是閣下！”孟觀的眼神變得冰冷起來，沒有這位幕僚的牽線搭橋，他怎麼可能跟馬望混在一起？
王熙一怔，“屬下也是爲使君，絕無半點私心！”
“呵——”孟觀臉上浮起詭異的笑容，“你姓王，出身太原，想必跟當年的三王有所聯繫，閣下對大秦仇深似海，所以纔不遺餘力的撮合此事，不必否認了，你的底細，這幾天我已經派人去查過了！”
王熙表現的太明顯了，不得不引起孟觀的戒備。
其實自從看到詔令上皇帝私璽，孟觀心中就有了默契。
皇帝還念着舊情。
“幸虧，某還未深陷其中。”孟觀長吸了口氣。
王熙倒退了三步，手按劍柄，辯無可辯，幷州十個姓王的，至少有八個與太原王氏有血緣關係，“使君不可糊塗啊，皇帝心狠手辣，比之當年漢高猶有過之，若束手待擒，必定舉族遭殃。”
“你們這些人太不瞭解陛下，陛下其實是個念舊情的人，再說漢高祖何曾屠戮過沛縣功臣？”孟觀滿臉不屑，“念伱跟隨某三年的份上，自盡吧。”
你鬥就鬥吧，一步一個腳印慢慢來行不行？非要把蛋給扯到了，險些不可收拾。
“臣不敢。”孟觀當然不會承認。
旁邊的趙阿七頓時鬆了口氣。
卻沒料到合作之人超出了他的掌控，反而要把他拖下水。
過了好一陣，楊崢心中的怒氣才消了大半，孟觀額頭上全是血，周圍的親衛面色不忍。
現在多一些挫折對他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但不管怎麼說，命是保住了。
咚、咚、咚……
楊崢並沒有勸阻，以他的身板，就算把木板磕破了，也傷不到他。
但一個士族子弟的武藝怎能跟久經戰陣的將領相提並論？
人講究將心比心，國家也是。
他實在不想對功臣開刀，那樣只會加重大秦內部的內鬥，等於是給所有人釋放了一個信號，如果內鬥失敗，就是身死族滅的下場。
這個時候，即便想自盡也不可能了。
“謝陛下！”孟觀聲音中多了幾分悲涼。
看到孟觀，楊崢心中還是欣慰的，至少沒走到最後一步。
“陛下……”孟觀擡起臉，這一次臉上悔恨的神情不似作僞。
孟觀唯唯諾諾，一個字都敢說。
諸葛武侯命隕五丈原，靈柩護送回成都，李嚴掛孝出城，迎接靈柩，傷心過度，大哭而死。
孟觀揮揮手，侍衛便已經制住了他。
“是不敢還是沒有？”楊崢繼續逼問。
諸葛武侯不殺政敵李嚴而用其子，令蜀國上下一心。
“愚蠢！”王熙大喝一聲，猛地拔劍，向孟觀刺去。
王熙急退。
“朕不是不知道你的才能，但你年紀尚輕，驟登高位，別人怎麼看你？你能坐的長久嗎？朕還準備將你留給太子，可惜呀，你不願意等。”楊崢唏噓道。
“免去在朝所有官職、爵位、勳位，降爲安漢校尉，發配漢國，輔佐漢王。”楊崢盯着地上的孟觀道。
孟觀擡起一腳，就將刺來的長劍踢飛。
“還不是你們王家自找的，就憑你們也想跟大秦鬥？自不量力，備馬，速速隨某回京請罪。”有了決斷之後，孟觀忽然覺得輕鬆了許多……
這個處罰說重也重說輕也輕。
孟觀腦袋在木板上磕來磕去的。
楊崢背過身去，“去吧，好自爲之。”
門外的侍衛聽到動靜，趕忙進來，將王熙團團圍住。
人年紀大了，也就更看中親情一些。
作爲一個曾經的凌煙閣功臣，貶爲屬國的校尉，還要發配萬里之外，很可能終其一生也無法回返故土。
只聽見背後再次傳來三聲額頭撞木板的悶響，幾聲腳步響，然後一切都歸於安靜了。
一聲慘嚎，王熙被身邊的侍衛一拳擊在嘴上，滿口鮮血，再也說不出一個字，只有淒厲的呼喊。
霎時間，孟觀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般簌簌滑落。
其心可誅，其罪並不致死。
他的年紀也不大，四十不到，將來大有可爲。
“行了。”楊崢沒空看他表演。
嘴裏支支吾吾的，卻說不出一個字。
孟觀被踹飛了出去，面色一喜，又趕緊跪在楊崢面前，非常快速的淚流滿面，“臣、臣一時糊塗，鬼迷心竅……對不起陛下的栽培！”
不殺孟觀，是給天下人作表率，內鬥不必趕盡殺絕，也可以點到爲止，以後大家都能全身而退。
楊崢一腳踹在他胸口，“蠢材！”
“錯就是錯了，不可不罰！”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漢國正是用人之際，急缺領兵大將，正好發揮孟觀的長處。
“你何止對不起朕？大秦的臉都快被你丟盡了！”楊崢是真的生氣。
孟觀目光灼灼，“回京，某還有一條活路，若是聽你們的，只怕真的會被夷滅三族。”
他的長處是領兵作戰，而不是擠在朝堂上玩心眼。
楊崢踱了兩步，經此一事，孟觀肯定不能留在中土了，被人利用，說明他的政治手腕並不高明，這麼多人沒出事，偏偏他出事，足以說明問題了。
孟觀擡起頭，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楊崢。
更何況孟觀也不是十惡不赦之罪，他的最終目的是把衛瓘、龐青拉下馬，然後他上位。
“這些年你是否對朕有怨言？”
這也是大秦大力推崇諸葛武侯的原因。
五日之後，孟觀快馬加鞭日夜兼程的返回大興，跪在楊崢面前。
事到如今，王熙也不裝了，怒罵道：“楊賊暴虐無道，屠我王氏滿門，恨不能生啖其肉——”
楊崢心中也頗多感慨，這一去，也許就後會無期了，“你在凌煙閣的畫像，朕給你留着。”
“罪臣願領罪。”孟觀低下了頭。
大秦偌大的江山，不應該全是鐵血和冰冷，在允許的範圍內，還應該有些溫度，有些人情味。
楊崢召來衛瓘，將此事的前後跟他說了一遍。
畢竟他是當事人，有知悉權，這麼做也算是對他的尊重。
其實衛瓘從未將此事放在心中，孟觀也不是他的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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