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紅塵
“我的身子漸漸消瘦,蘇衡從不怕委屈了自己,卻唯獨見不得我受苦。”
“我還記得那一晚,他對我說過的話。”
“哪怕沒了家族,哪怕只靠自己,他也要闖出個名堂。他決定進京趕考,考取功名,帶我過上好日子。”
“其實我真的不在意那些,但我看到了他眼底的光,是那麼的迷人,是那麼的堅定,我……不忍心拒絕。”
紅衣鬼母說到這裏,突然握緊了拳頭。
修長的指甲扎破了手掌,卻沒有鮮血淌出。
“我不忍讓他分心,眼睜睜地看着他離我而去,卻沒有告訴他,我其實已經懷胎兩月。”
“蘇衡真的是個天才,他只是第一次參加科舉,便連中三元,高中狀元。”
“他的名聲如日中天,一度被人稱作文曲星下凡。”
“他和我約定好了,會衣錦還鄉,八擡大轎,風風光光的娶我進門。”
“可我……沒等到他。”
紅衣鬼母長嘆一聲。
“好熟悉的劇情,蘇衡該不會被哪個公主給看上了?然後被招爲駙馬了吧!”
楚雲眼睛瞪大,驚呼一聲。
“沒有,他被大乾皇帝收爲了義子,派出去和親了。”
紅衣鬼母搖了搖頭。
“???”
楚雲眼睛瞪得更大了。
“當我得知這個消息以後,我驚呆了。”
紅衣鬼母說道。
“我也驚呆了。”
楚雲點了點頭。
“我想不明白,他爲何不拒絕?聽鄉里人議論說是,他與那個朝元國的公主一見鍾情,他爲了那個女人,不惜拋棄一切。就好像當初爲了我拋棄家族一樣,不遠萬里的去了朝元國當了個駙馬爺。”
紅衣鬼母說道。
“半年以後,朝元國主病逝,他以駙馬之身,竟然繼承了朝元國主的位子。那時候,我的孩子纔剛剛降生……”
紅衣鬼母捂着小腹,眼中滿是怨恨。
“這是個狠人啊。”
楚雲情不自禁地說道。
“是啊,若論心狠,誰又能抵得上他半分呢?”
紅衣鬼母冷冷笑道。
“他爲了抹除我這個污點,派了一隊人馬裝成土匪,屠滅了整個村莊。”
“可憐我那孩子纔剛剛出生,甚至還沒有來得及看一眼這個世界,便徹底閉上了眼睛。”
紅衣鬼母雙目赤紅,身上煞氣涌動,整個白骨大殿都隨之搖晃起來。
“你怎麼確定,那些人就是蘇衡派來的?”
楚雲疑惑道。
“好端端的,村子怎麼會突然闖入匪寇?而且見人就殺,既不劫財,也不劫色。我還偷偷聽到了他們的談話,他們就是爲了我來的!”
紅衣鬼母咬緊牙根道。
“我以滔天怨氣,攜帶着整個村莊的不甘與仇怨,化爲陰靈之身。本想着去殺了那個負心漢,掏出他的心肝好好看一看,這顆心究竟是不是冷的。”
“可惜我纔剛剛化形,便被玄天道宗路過的高人擒住,押入了鎮魔塔中。”
“轉眼間,便是悠悠幾十載春秋。也不知那負心漢,如今還在不在人間?”
“可惜,我應該是再也沒有機會報仇了。”
紅衣鬼母眼瞼低垂,氣息陰鬱。
楚雲聽到這裏,頓感頭大如鬥。
這紅衣鬼母的故事比白骨夫人還要更加悽慘,自己想要化解她的怨氣,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紅衣道友,你可曾想過,或許那些殺手並非是蘇衡派來的呢?說不定是那位公主所爲。她不知道從哪裏得知了你的存在,因此想要除掉你這個後患。”
楚雲思索片刻,開口道。
“蘇衡也好,那位公主也罷。又有什麼區別呢?他已是高高在上的一國之主,而我不過是個泥土中打滾的村婦,他怕是早就把我給忘了。”
“否則,爲何他從不過來看我一眼?甚至連書信也未曾寄過一封?”
“就算那些殺手不是他派來的又怎樣?他可是一國之主,又有誰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殺我?殺掉他這個曾經的糟糠之妻?肯定是得到了他的默許,極大可能就是他親自下的命令。”
紅衣鬼母哀怨出聲,停頓片刻,斬釘截鐵道:“他這人,向來狠心。”
“紅衣前輩,你或許誤會他了。”
就在這時,大殿之外,突然傳來陣陣腳步聲,隨後一襲白衣便緩步入殿,站在幾人面前。
“陸白?”
楚雲疑惑地看了過去。
這傢伙怎麼生出鬼沒的,也不知道在一旁偷聽了多久。
“紅衣前輩,在下正是朝元國人士,曾有幸見過先帝一面,也得知了一些不爲人知的往事。”
“這是個截然不同的故事,不知你是否願意聽呢?”
陸白緩緩說道。
“先帝?他果然是死了嗎?”
紅衣鬼母身子一顫,心情很是複雜。
“五十七年前,傳言大乾有一位文曲星下凡。”
“他生來便伴隨驚人異象,雙日同天。”
“此人三歲習文,五歲便熟讀四書五經,學富五車,才高八斗,八歲便能與大儒坐而論道。十三歲時就名動一方,號稱蘇家神童,天人降世,乃是大乾帝國千年來的第一天才。”
“十四歲時,他便有經世之才。可此人性子奇怪,對功名利祿半點不感興趣,視錢財如糞土,只求閒雲野鶴,逍遙一生。”
“可他千不該,萬不該,在十五歲那年,與三五好友遊歷江湖,碰巧在連雲湖畔,隔着半條江河,遠遠看到了一個人影。”
“只是一眼而已,他便丟了半條魂。”
“他魂牽夢繞,夜不能寐,無數次踏足煙花柳巷,卻從不進入其中,只是隔着一座樓閣,站在巷子邊上,遠遠眺望一位姑娘。”
“哪怕去了數十次,也只能偶爾碰上一面。哪怕那位姑娘並不記得他的名字,也從未與他說過話,他卻已經心滿意足。”
紅衣鬼母聽到這裏,突然想起一段往事。
那是她聽姐姐們閒聊時說的。
說是樓外來了一個戴着斗笠的怪人,經常偷偷盯着青樓,一看就是圖謀不軌。
那個人古怪急了,哪怕被樓中的下人們用棍棒打出去了數次,卻依舊樂此不疲。
只是後來有很長一段時間,那個人沒再來過,姐妹們也漸漸地不再提起他。
據說是被樓中的下人們給打斷了腿。
“那個人曾與我說過一段話,晚輩銘記於心。
‘功名利祿如糟糠,金銀財寶似浮雲。’
‘情之一字如何解?心已離身無處尋。’
“他在巷子外看了兩年,在牀上躺了一年,直到那個姑娘不知不覺間已經十七歲,到了即將出閣的日子。”
“他心亂如麻,輾轉反側。與親朋籌借,向家族乞求,厚着臉皮東拼西湊,硬着頭皮四處奔走。”
“終於,他成功拍下了那位姑娘,以一個不可思議的天價。”
“一個讓無數達官顯宦,許多富豪鉅商瞠目結舌的價格,買走了那位姑娘。”
“他高興極了,卻爲蘇家惹來了大麻煩。”
“父母覺得他瘋了,族人覺得他是傻子。”
“不過是一個戲子而已,一個紅塵中打滾的臭婆娘,居然將他迷成了這個樣子?”
“他甚至還想着娶那姑娘過門,簡直是癡心妄想!”
“蘇家的臉已經被他丟盡了,淪爲了天下人的笑柄。”
“他一連三日滴水未進,絕食明志,這才讓家族改了主意。”
“將那姑娘娶進門可以,但必須是納妾。”
“一個青樓裏的女人,無論如何也不能成爲蘇家未來的主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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