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大俠隕落（2）
當局者迷，顏凝的疑問很簡單，卻真是被梁軼忽視了。
事發之後，混亂中的他一直在糾結的是，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兄弟爲什麼要突然擊殺他……的確沒想過對方爲何不選自己的後背，倘若如此，他也不敢說還能逃過這一劫。
見梁軼若有所思地沒有回答，顏凝便也不再追問，這時一郎已經送走了趙葭兒，回來坐下了。
“都和她說了？”梁軼看了看一旁還在專心喫剩飯的阿離，問一郎。
話題的突然停止讓顏凝想到，梁軼應該是沒有把自己受傷的真相告訴一郎。
“沒，我說了個大概，就說是江湖避難。她說這裏一般晚上不會有人來，但明天一大早會有人過來取用柴火。葭兒會幫忙盯着，如果她在遠處叫阿離，就說明有人要過來了。”
能和葭兒說會兒話，一郎似乎稍微緩解了自己緊張的情緒，也正因爲放鬆了，所以沒有發現，梁軼和顏凝在那一刻都是神情凝重。
“師父，我們要在這裏躲上一夜麼？”一郎接着問。
這時的梁軼已是精疲力盡的樣子，他靠在木柴堆上緊閉着雙眼，輕輕答道：“讓我想想。”便不再說話了。
顏凝和一郎見此情景相互看了一眼，都沉默下來。
梁軼是要好好想想：無論怎樣，自己不能再連累兩個孩子了……
他沒有告訴顏凝，他的朋友其實最後連說出對不起三個字的機會都沒有，因爲自己刺穿了他的脖頸。
顏凝有一點沒有說對，他們不是面對着面，而是正在並肩前行，對方的確完全有機會落後幾步，找到更好的偷襲時機。
當匕首突然從側面刺入自己的胸前時，他本能地用一手緊抓住對方的手，將匕首從自己身體裏拔出來，另一手敲向對方的臂彎，在傷痛的刺激下用大力順勢一推，角度受限，倆人就這樣握着同一把刀，將刀鋒側插入了對方的咽喉。
只要他一閉上眼，這一幕就每每回放：殷紅的鮮血一汩一汩地從脖頸迸射出來，噴到他的臉上、身上。他嘶吼着“爲什麼，這是爲什麼？”，但只能聽到從對方喉嚨中發出的咔咔聲，一翕一合的雙脣似在無聲地說着“對不起，對不起”，卻在每一次蠕動時都帶出大股的紅色泡沫……
看着那雙瞪圓的雙眼漸漸失去了焦距，望向天空，“爲什麼！”嘶吼已變成了無助的呢喃，梁軼眼中的天地旋轉起來……面對眼前這一團亂糟糟的背叛與挫敗，他第一次強烈地想要逃避，只想趕快遠離。
之後，他就想到了穆一郎。
因爲很不想將這孩子帶入江湖，所以他也從未和外人提起過穆一郎。而現在，他正需要這樣一個純淨的地方療傷，身體的傷，和內心的傷。
和他以往都是夜來夜往不同，梁軼這次是在大白天、未加裝扮倉促進城的，所以家中的穆一郎沒有一點準備，頭一遭看到師父受了那麼重的傷，慌得他就要出門找藥，被梁軼攔住，只喝了點水，倒頭昏睡。
當顏凝急急忙忙跑進院門的時候，穆一郎正在院子裏洗梁軼脫下的衣服。
“快，一郎，告訴小梁王，趕快離開這裏。”穆一郎一聽也懵了，人還沒進門怎麼就能知道師父在這裏？
只聽顏凝說道：“前幾天，路戟和我說，他已經查到了，那天夜闖路府要鷹的其中一人，就是朝廷海捕的要犯梁軼，但他還不知道另一人是你。他說他已經懷疑我和你們串通，要我出賣你們來向朝廷邀功，獲得功名。”
他邊說邊搖頭：“我沒搭理他，但開始關注他的行動。今天我發現他那邊多人走動，就去看了看，聽到他們說，有人看見小梁王進了尚冠裏，還跟到了這裏。現在他們正在商量着報官，要帶着官府的人往這邊來。你趕快讓小梁王離開這裏，藏起來，只要找不到他，也就牽連不到你，你們就會沒事。”
穆一郎聽完也急了，趕緊把顏凝拉到牀邊，叫醒梁軼。
顏凝這才發現人是受了重傷，而且還在發熱，他毫不猶豫地做了決定：不能讓他一個人走。
待一郎向梁軼說了情況，顏凝接着說，“這樣吧梁大俠，你的傷勢不能走太遠，我們一起去肆意居後院躲一躲，那裏人多，街道複雜，一郎還有朋友……”
“啊，對，對，”不等顏凝說完，一郎接過話，“葭兒說，官府裏有人給他們樓主撐腰辦事，應該不會胡亂翻查的。”
梁軼知道這一招“燈下黑”沒錯，肆意居是京兆尹的地盤，在那裏拿下那麼大一塊地，還生意火爆，沒有大靠山根本不可能。
沒有時間猶豫了，他稍加衡量便和兩個少年出了門。
天上烏雲壓頂，秋雨淅瀝落下，打在臉上濃稠而滑膩，他用手抹了一把臉，卻是濃濃的一股血腥味，自己滿手滿臉都是鮮血……
梁軼猛地睜開眼，才發現自己竟然在紛雜的思緒中睡着了。臉上的不是雨水和鮮血，而是大滴的汗珠；鮮血覆面也不只是噩夢，而就是不久前發生在他眼前的情景。
左右兩邊，顏凝和穆一郎也睡着了。
顏凝很安靜，一郎的頭歪向一邊，輕輕地打着鼾。這樣看來，自己睡着的時間應該也不算短了，外面夜色如漆，是時候該離開了……
顏凝和穆一郎是被葭兒叫醒的。她捱到半夜心裏終究是不踏實，爬起來偷偷拿了點粟米糕送過來，幾個人這才發現梁軼不見了。
“啊，師父，我師父上哪兒去了？”穆一郎爬起來就往門外跑，顏凝跟了出來，看了看四周，輕拍一郎肩頭，指着牆邊小聲道：“別找了，小梁王應該已經走遠了。”
穆一郎納悶，“那是什麼？”
“是阿離的碗，可是，怎麼會在外面？”葭兒蹲下來看了看說。
“我想，應該是小梁王很懂狗，”顏凝輕嘆口氣，解釋道：“他知道動身會驚動阿離吠叫，所以拿起狗碗，阿離以爲要喂牠喫的就會跟出來，趁狗的注意力在碗裏時，他就可以輕鬆離開以免吵醒我們。”
“我剛纔還夢見給師父抓藥呢，他還在流血，我們要找到他啊。”穆一郎徒勞地看着四周，“師父，你怎麼能丟下我們，說走就走啊……”
葭兒聞言看向顏凝，顏凝搖了搖頭，“小梁王是想，我們的危險是因他而起，只要他走了，別人就不會拿我們怎樣，他這是着意離開的，怎麼可能找得到。”
“你們找不到，但是宵禁巡查那麼嚴，會不會被官府的人找到呀？”葭兒面有憂色，顯然是對梁軼的能耐還毫無所知。
“哼，官府？倒是不用太擔心，”顏凝不屑，“他們如果有那本事，幾年前就抓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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