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洞天潭的往事
穆一郎和葭兒一樣,對顏凝的回憶,總是會定格在初遇和雪夜的情景,也許最美好和最痛苦的情感,都是最容易被銘記的。
但是,他沒有意識到,自己和顏凝的友情能發展到以性命相交,正是從這個夢境中的經歷,開始。
那是一個秋日的午後,“秋老虎”肆虐。
這一天,顏凝又偷跑出來,到尚冠裏找一郎玩。
自倆人交上朋友後,穆一郎也習慣了每天中午喫過飯後就在家待會兒,因爲顏凝都是這時候纔有自由時間。
一進屋門,顏凝就見地上放着跳水的擔子和桶,“就等你了,走,”穆一郎高興地一揮手,“我帶你去一個好地方!”
顏凝瞪着眼睛,“怎麼用那麼大的桶!”
他知道穆一郎這架勢是要去打山泉水,可一看桶的大小,他估計就連自己都駕馭不了。
穆一郎也不多話,胸脯一挺,一副“瞧我的”得意顯擺的樣子,扛起擔子,帶着顏凝上了靈蛇山。
那有山泉水的地方在靈蛇山的背面,是人跡罕至的一泓清潭。綠蔭環伺,至幽至深,要不是梁軼帶着他來到這裏,穆一郎是怎麼也不會發現這一個好去處的。
一道清水沿着山坡,從斜上方悠悠流下,微弱的潺潺水聲不會引人發現,這一人多深的潭水才未受污染,得以如此清澈見底。
倆人爬得一身是汗,累得氣喘吁吁,突然見到這一番美景,顏凝環顧四周,也不禁讚歎,“好美啊,真是別有洞天!一郎,”他看着被微風吹皺的碧綠水面問道:“它叫什麼?”
“叫什麼?”
顏凝朝潭水努了努嘴。
“哦,呵呵,誰像你們文縐縐的,什麼都喜歡起個名號,我和師父說起的時候,就叫它‘那個水潭’”。
“那麼美的地方,沒有個名字多可惜啊。”顏凝若有所思地小聲道。
穆一郎眼珠骨碌一轉,“咦,要不,你剛纔說的那個洞……洞天,我們叫它洞天潭怎麼樣?”
“洞天潭,”顏凝重複着,擡頭看看蔚藍的天空,和被四周綠翠環繞的碧水相映,他一挑眉看向穆一郎道:“不錯啊,洞、天、潭,我自己都沒想到。”
這邊的穆一郎已經放好了擔子和桶,邊說邊迫不及待地扯開了腰帶,“來呀,下水啊,我每次來這裏都要泡一泡。”
顏凝卻站在一旁不動,沒有一點想下水的意思。
“怎麼啦,被美呆了?看傻啦?”穆一郎打趣道。
前一刻還沉浸在美景中的顏凝,這時卻有點爲難地囁嚅着,“我就不下去了,呃……入秋了,怕着涼。”
“得了吧,我看你不也都一身……”穆一郎頗不以爲然,剛想說一身汗,視線落在顏凝的衣服上,瞬間明白了。
自己穿着的褌是連着襠的及膝褲,可以穿着下水,而他們貴族家的公子穿着的是沒有襠的下裳,一撩起來都有可能走光,更別提脫了。怪不得那傢伙會罕見的扭扭捏捏。
穆一郎噗嗤笑出了聲,“你看你,怕啥,都是漢子,”說着,手放在褲腰帶上,“要不我把我的換給你穿,我不怕羞。”
“胡鬧!”顏凝一甩袖子,轉過身走了兩步,佯裝看別的風景去了。
穆一郎戲謔地朗聲笑着,一副得逞的表情,把上衣搭在桶沿兒上,獨自下水玩了。
顏凝現在的站立角度,正好能看到潭對面的山泉水蜿蜒着,從高山不知處的上游往潭裏流。
那麼一郎應該是要拿着桶繞過去,到水口去接,而不是直接在潭中打水,怪不得他每次都要下水。顏凝心想,不知這支水的源頭會是個什麼樣子,沿路的山石都光滑圓潤,這又需要經歷多少年的沖刷……
正在玩味着自己覺得有趣的問題,突然,顏凝聽到一陣撲騰的水聲傳來。
“救,救命……”
再一看,一郎在水潭的中央一沉一浮,揮着雙手,“顏凝,顏……”又沉下去,好像還嗆了口水。
“啊,一郎,”顏凝幾步衝到水邊,又剎住腳步,探着身子往水潭裏看,“一郎,一郎你怎麼樣啊?”
“我,顏凝,救我!噗啊……”這是又嗆了一口?
顏凝不猶豫了,閉上眼睛,用盡全力,猛地往水中一郎的方向撲過去。
這一撲的距離還挺遠,可距離穆一郎也還很遠,顏凝的腳下已經探不到底了,他卻不知道怎樣在水中前行。
他使勁兒仰着頭,但衣裳浸了水,身體就愈發往下沉,雙手毫無章法地划水,但絲毫不能幫他將臉留在水面上。
顏凝雙眼發黑,幾近窒息,想叫穆一郎,但呼吸間口鼻中又灌滿了水。
在身體和意識都沉入黑暗之前,顏凝最後朝一郎的方向看了一眼,充滿絕望。
那邊的水面上也只剩下一郎的手還在擺動……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應該不長,因爲待他再睜開眼時,首先落入眼底的天空和雲彩幾乎都沒變,還是陽間,他沒死。
忽地一個披頭散髮,滿是血污的臉龐懟到了眼前,嚇得他胸中一陣翻涌,一口水逼到了嗓子眼兒,嗆得猛咳。
“哎呀,你終於醒啦,可嚇死我啦,”穆一郎帶着哭腔說道:“我以爲你只是不好意思下水,才和你鬧着玩的,沒想到,沒想到你怎麼……這麼……”邊說邊扶顏凝坐起來,啪啪地爲他拍着後背。
顏凝又吐了兩口水,這纔有力氣注意到自己敞開的前襟,他趕緊把衣服拉上,遮住身體,有氣無力地責備道:“你幹嘛脫我衣服?!”
“啊?哦,幫你把水壓出來啊……哎呀,怕什麼的,都是漢子,”一郎說着,還不見外地扒拉着顏凝的衣服,“都溼啦,別糊在身上,一會兒真着涼了……哎對了,你這,是怎麼了?”
其實剛纔一郎就看見了,在顏凝的腹部有一道道凸起的小疤痕,先前急着救人,現在纔想起來問。
顏凝着急地將一郎的手拉開,把溼衣服繫上了,“我沒事,不用你管。”說完又覺不妥,放緩語氣,解釋道:“我從小就這樣,只要有傷口,好了之後就會留下明顯的疤痕,其實真沒什麼事。”
“哦。”一郎尷尬地應着,顏凝並沒有解答傷痕的來歷,但看樣子他也不好再問了。
顏凝這時瞥了一眼一郎,“你才嚇我,怎麼成這個樣子了?”
眼前的穆一郎雖然還是俊朗的模樣,但卻一臉的血漬,長髮貼在臉上,甚是可怖。
聽顏凝那麼說,他纔想起來摸了摸自己的鼻下,已經不見出血了。
“還說呢,這下我可見識你的功夫了。人都迷糊了,還不忘給我兩下子,一手扯着我的頭髮,一手給我鼻頭一拳,喏,我就成這樣了唄。”穆一郎邊說,邊將頭髮簡單地束起來,然後起身去水邊洗臉。
“哦,活該!”顏凝小聲說道,他還沒緩過勁兒來,垂着頭坐着,擰衣服上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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