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尴尬重逢
何舜清看见蓝布上衣和黑裙子的打扮,早觉得眼熟了。尽管宋玉芳恨不得把脸贴在地上,但是那個身形還是瞒不住人的,毕竟曾经那么亲密地并肩站過……
想到這裡,何舜清也觉得思绪远了,很有些不相干。咳嗽了一声,装作谁也不认识的样子,问李组长究竟怎么回事。
李组长就把事情說了個大概齐。最后,为了把事情的影响降到最低,他决定挑個软柿子出来背锅,顺便替其他人开脱:“其实,那一巴掌是宋玉芳扇的,密斯傅和密斯沈都是同窗情深。那么,這位冷秋月同学是……因为這次的成绩不好,所以有些伤心,倒也情有可原。”
不多久前,宋玉芳還像個深明大义的英雄那般,做過何舜清的临时助手。一個多月沒见,摇身一变成了一名“問題学生”。這样的落差放在谁身上,都会觉得窘迫至极,更何况李组长的话分明有偏颇。
原本這话可以摊开来說個明白,可是事有不巧,恰好是何舜清在過问。因为這個,宋玉芳便犹豫了。她不知道要以何种口吻开腔自辩,语气上一個拿捏不好,会不会显得自己是在以過去的交情为标榜,逼着何舜清站在自己這一头呢?她不想成为那样的人,更不想被误会成那样的人。
再加上旁边站着佟寅生,那又是另一段不大好的渊源。她甚至沒底气抬头,怕被认出来之后,事情更加地复杂。
一時間,难以言說的各种情绪一齐涌上了心头,宋玉芳忍不住呜呜地哭起来。
何舜清背着手,转過半边身子,先望了望冷秋月,然后才沉声道:“這件事不能以情有可原含混過去吧。我听你的意思,冷同学分明是受欺负的那一個。”
李组长陪着一脸笑,点头哈腰地答道:“是是是,不過刘少爷沒什么歹意。就只是一秃噜嘴,什么话都往外說……”
“說话的时候先把自己的位置摆正!”何舜清板着脸一捶桌,吓得众人皆是一哆嗦,“你是老师,尽可对他们直呼其名。若是以平等论,就都称呼同学。”
李组长更是吓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对……是刘同学。年轻轻,难免就……”說时,干笑了两声。
何舜清听罢,不屑地冷哼道:“你是說另外几個人年纪都比他大,所以你才只计较别人的错处?”
李组长把背压得更弯了,从口袋裡抽出一方白帕子来,揩了揩额头的冷汗:“何秘书,要不您……”
一句话刚到嘴边,就听见佟寅生咳嗽了一下,似乎是在提醒李组长,监督人和负责人是两個不同的身份,自然也承担着不同的工作。
李组长暗暗吁了一口气,庆幸自己口條不顺,才沒让最得罪人的话說出口。接着,脚下一转往前走了一步,請示道:“佟主任,您看這事儿闹得……”
可是,這個示好来得似乎有些晚了。
佟寅生白了一眼,将手插进裤袋裡,慢慢地想去。這次招考只能算是半公开,实际上以推薦为主。虽然推薦名单未见得各個都是家世显赫,但是衣着就是一张无字名片。他打量了這五個人,不由地点着头认同李组长的做法:“有争执是难免的,打人就不对了。”
听罢,宋玉芳不由地打了個冷颤。她意识到,自己大概要为此事负最大的责任了。
而他们這种不经商量的默契,使得何舜清一下子无言了。冷笑了一声,又咽了咽口水,才追问到关键問題上:“是谁先动的手?”說罢,冷峻的目光完全地射在了刘泰一個人身上。
方才還充大佬的刘泰,到了领导面前又不敢多言语了,守着沉默只管装傻。
李组长嘻嘻地笑着,道:“這不是明摆着嘛,自始至终只有一個人动手了。”然后,就把手指对准了暗地垂泪的宋玉芳。
听到這裡,傅咏兮再也忍不住了,扯着大嗓门质问:“轻薄算不算动手?”
沈兰和冷秋月自然也就点着头表示同意,刘泰则是恶狠狠地斜了三人一眼。
倒是被人扣了個大黑锅的宋玉芳什么也不說,只管哭。傅咏兮又不是第一天认得她,以为她平常虽然寡言,但绝不是個打不還手骂不還口的小媳妇,今天這副委屈样還挺出乎意料的。
“你哑巴了嗎,干什么不說话?”傅咏兮压低了声音,扯着宋玉芳的袖子,想让她上去解释两句,可她却毫不领情。因为害怕宋玉芳会无辜受处分,又气她关键时刻无故地掉链子,傅咏兮急得满头是汗,冲着在场唯一看得入眼的何舜清高声解释道,“這個刘泰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言语轻浮、举止孟浪。你们站在密斯宋的立场上想一想,被人无端地骚扰了,难道還能忍着?他连一句话都受不住,密斯宋却要白白受他欺侮,沒有這样的道理!再說了,回嘴最厉害的人明明是我,怎么就跟我无关了?”
沈兰便顺着傅咏兮的目光,朝李组长瞅了一眼,往前站了一站:“拍桌挑衅的是我,出于同窗情深站出来的不是我和密斯傅,而是密斯宋。她因为替我們着想,拦在中间不让打。可是這個叫刘泰的欺人太甚,非但不领情,還做出下流的举止,那一巴掌完全是活该!”
“你们……”李组长因她二人不领情,气得吹胡子瞪眼的,一句话都說不上来。
何舜清面无表情地背着手,走到刘泰面前,一個字一個字地问下去:“你究竟有沒有轻薄人?”
冷秋月见刘泰打死不說半個字,一副等着谁来救他场的样子,赶紧向何舜清提议:“老师,我們绝沒有說谎。要不您现在就去教室对质,晚了,他们就该串通一气改說辞了。”
這样坦荡的表白,已经把事情的对错展现得很清晰了,由不得谁再做任何的狡辩。
“李组长留下,其他的教员去教室,把练习生带到单独的办公室,一個一個地问清楚。”何舜清扭過脸,忽然地问佟寅生道,“佟主任,您有妹妹也有女儿,您的妹妹甚至跟這些女学生差不多一般大。要是這只手落在您妹妹身上,令妹会如何反应,您又如何反应?”說罢,毫不留情地大力举起刘泰的右手。
刘泰则是挣了好几下,才勉强收回手的。
佟寅生哼地冷笑了一声,心裡便有了计较。走過去,拍着刘泰的肩膀道:“叫刘泰是吧?你给女同学道個歉,再写份检查。品行方面……扣十分。”
刘泰自然是不服气的,可有道是好汉不吃眼前亏,他自知家人都在奉天,远水救不了近火,犯不着嘴硬下去,也就不情不愿地认了错。
這一板子打了,按照佟寅生的性子,自然就要指着宋玉芳,去打另一板子:“還有你……”
何舜清赶紧抢在前头說道:“你受委屈了,先回宿舍休息吧。”
宋玉芳有些意外,抬起一双泪眼向着何舜清看去。
午后的阳光透過玻璃窗打在他的侧脸上,使他脸上短短细细的绒毛,都似染着金箔一般地耀眼。他的目光既温柔又坚定,眼中露出一個几不可查的笑容,安慰地向着宋玉芳偷偷地一点头。
无论是出于旧交情,還是就此事的前因后果来說,帮她解围都是应该的。
宋玉芳本来還在想着,形势会不会对自己不利,出于整肃培训班纪律的考量,又会不会受很重的处分。幸而关键时刻何舜清冒着嫌疑站出来打岔,使得這事不得不就此過去了。原先遇到老熟人還有一种窘迫,但到了這一刻,還是得庆幸来者是何舜清。换了别的人,结果大概未必是好的。
就在她眼含感激望着何舜清的时候,丝毫沒有留意到,另有一束探究的目光正落到了她身上。
何舜清却发现了佟寅生的异样,赶紧随意地一走动,恰好挡住了视线,又挥着手赶人出去:“這边還有事,你们的問題处理好了,就先出去吧。”接着,故意单单冲着宋玉芳一個人喊,“如有再犯,直接开除!”
這一来,刘泰心裡仿佛就好受了些。
而宋玉芳也适时意识到了危机,不敢在佟寅生眼皮子底下待着,赶紧地溜了出去。
至于佟寅生,他只是觉得似乎在哪裡见過宋玉芳,却沒有切实地记起什么来,也只能就此作罢了。
大家散了之后,傅咏兮還不迭地抱怨着宋玉芳:“你真是的,刚才怎么成了木头桩子了,一声儿不言语。幸好還有個明事理的人在,要不然你可倒大霉了。”
這会子,如果直說因与何舜清相识,对面见了一时不知如何反应,恐怕不好。别說来来往往那么多人,就是女生宿舍的人,听见了也难免心裡有计较。宋玉芳只好低着脑袋,扯谎道:“我……我吓傻了。”
一旁的沈兰点着头接言:“我看密斯宋平时文文弱弱的,又是书香人家长大的,沒经過這样无理的事儿。一巴掌打回去,恐怕自己倒先呆了。”
另二人听了,认为這個缘故很有道理,暂且丢开不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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