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作者:牛肉鍋盔
安國邪兩掌變化連連,封鎖着張聞閃避的退路,但張聞卻不慌不忙,向左一退,忽而前跨,身法詭異,讓人意想不到。

  張聞很清楚,自己的金鐘罩第四關雖然在《易筋鍛骨篇》加成下,憑空增加了三成威力,但面對一位九竅齊開的大高手時,肯定還是一掌之下破關的結局,所以,要麼不戰,要麼就拼命,從而找到逃走的機會!

  安國邪九竅已開,耳聰目明,早就從張聞肌肉皮膚等的變化判斷出了他閃避的路線,雙掌一錯,正正擋在張聞頭前,就像他的左臉自己撞到掌上。

  可是,安國邪的雙掌卻虛不受力,彷彿擊中了空氣!

  他內心頓時暗道一聲不好,雙掌急收,就要護住全身。

  張聞眉心發脹,腦袋刺痛,強行用幻形神功製造了些許幻覺,才換得此等良機,豈會放過?

  於是,他身心沉浸入清淨平和的世界,戒刀一揮,種種喧囂襲來,父母恩情齊至,擾亂了禪心,壞掉了清淨。

  刀光亮起,彷彿堅守在風砂裏的燭光。

  安國邪恍惚之間看到了一個倔強少年正拿刀斬向自己,而自己不得不迎戰,因爲師祖說過,輸的人必須死,所以,哪怕對面是親生弟弟,也不能軟弱!

  掌中身軀,卻沒有預料之中的反抗,只有那雙解脫和含笑的眼睛。

  弟弟!

  他內心大痛,身軀也劇痛,這讓他清醒過來,發現那把戒刀已經劃破了自己脖子的皮膚。

  該死的禿驢!

  他頸椎突然鬆動,彷彿一條毒蛇,自行扭曲了起來,讓戒刀滑過了肌膚和血肉。

  然後他回防的右手一把抓住了戒刀,

  哪怕刀鋒傷及白骨,鮮血流淌,也不敢動手!

  一個還沒有開竅的和尚竟然有這麼可怕的刀法!

  若非自身狂沙神功要求煉化周身骨骼,這一刀自己怕是會受到重傷!

  ——對他這等高手來說,已經有了護體罡氣,戒刀即使能斬破罡氣,也無法將脖子斬斷,頂多割裂喉管,使他重創!

  而張聞一招得手,立刻抽刀側身,施展開風神腿之“捕風捉影”,一溜煙跑向集外!

  速度之快,宛若乘風!

  他知道一刀“斷清淨”殺不了這九竅齊開的高手,故而從開始就打算以攻代守,用一招搶攻,逼得安國邪退防,全身心都放在自身要害上,這樣才能找到逃跑的機會!

  打的就是時間差!

  而安國邪正正擋着通往客棧的道路,自己只能逃入瀚海了。

  習練《易筋鍛骨篇》後,張聞使用一次“斷清淨”不再會虛脫了,雖然無力再發類似一刀,但施展“捕風捉影”逃跑的力氣還是有的!

  安國邪受幻形神功迷惑,被“斷清淨”斬中脖子,立刻落入了絕對的下風,甚至沒辦法回氣,全憑口竅的特異硬生生擋了下來,在張聞抽刀之後,他不得不退後一步,雙掌如封似閉,謀求喘息之機,以重整旗鼓,將這可惡的小禿驢斃於掌上。

  可他剛剛擡手防禦,就看到張聞快若狂風地遠遁,眨眼間就消失於街道盡頭,姿勢瀟灑而飄逸,根本追之不及。

  “我要殺了你這個禿驢!”安國邪咬牙切齒,有一種被愚弄的感覺。

  身借風勢,張聞一溜煙跑出了集外,跑入了戈壁,砂礫滿天,將他身形掩蓋。

  他按照這幾次輪迴任務的經驗,沿路不斷變化方向,消去痕跡,故佈疑陣,不敢有任何鬆懈。

  安國邪左手捂住脖子,鮮血一滴滴落下,右掌深可見骨的傷口緩緩蠕動復原着,就如同沙漠之上,任何痕跡都會在風沙之後掩埋。

  “他居然能精神外放,製造幻覺?莫非有特別的開眉心玄關的功法?”“白頭禿鷲”安國邪沒有立刻追趕,而是細細品味起剛纔那一戰,因爲有一個不同尋常之處。

  他本來已經開了眼竅、耳竅、鼻竅等天生九竅,有着不小的勘破幻覺之能,但從未想過一個尚未開竅的小和尚竟然能精神外放,干擾自身的感官,製造些許幻覺,所以疏忽大意之下,居然被矇蔽了過去,失了先手,差點重創於對方刀下。

  而這讓他驚愕莫名,九竅齊開的自己都還沒能洞開眉心生死玄關,打通天地之橋,踏入半步外景的境界,一個連開竅邊緣都還沒摸到的小和尚居然可以辦到?

  莫非是什麼特殊功法?或者天大祕密?

  並且,他的刀法也很恐怖,幾有師祖“冤魂十八拍”之感!

  想到這能讓困於眉心玄關的自己更進一步,安國邪忍不住莫名激動,望向張聞消失方向的目光灼熱了許多。

  他冷笑自語道:“往哪裏逃不好,非要逃入瀚海,真是不知死活!”

  他是獨行於死亡瀚海及周圍國家綠洲的大盜劫匪,又與瀚海幾大馬匪首領之一的則羅居關係匪淺,對這裏的大部分地形和氣候變化非常瞭解,豈是一個初來乍到的小和尚能夠比擬的?

  所以,他很有信心,哪怕張聞已經逃入瀚海好一陣子,有充分的時間掩蓋痕跡,他也有把握通過那些戈壁特有的“語言”,慢慢綴上,將他抓住,拷問祕籍,折磨至死。

  他身形晃動,奔入瀚海,鑽進了狂風砂暴之中,就像一條在沙裏蠕動前行的沙蛇,轉眼間消失無蹤。

  …………

  戈壁與沙漠不同,砂礫粗大,彷彿一顆顆被風化的小石頭,沒有茫茫黃沙那樣惹人眼球,並且時常有暗流涌出,形成石灘小湖,另外,戈壁更顯荒涼,偶爾的水窪,小湖,偶爾的星點綠色,偶爾的羚羊駱駝,偶爾的怪石嶙峋,不僅無法柔化這種感覺,反而襯托得愈發蒼莽。

  一塊塊被風化的巨石聳立在戈壁之上,形貌崎嶇,宛如石妖,張聞正躲在幾塊巨石之間的隱祕處,調息打坐,做着最後準備。

  他深深地吐了口氣,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瓷瓶,倒出了裏面蠟封的丹藥。

  拇指一劃,蠟皮破開,一陣清香瀰漫了出來,讓人身心皆輕。

  “不愧是天聰丸……”張聞暗自讚歎了一聲。

  他一路逃到此處,因爲眉心祖竅修煉有成,精神能外放些許,所以有些神異,隱約覺得自己並未擺脫安國邪,甚至好幾次差點被追上,幸好及時改變了路線。

  而一直精神外放,對張聞消耗極大,頭腦發脹,睏倦非常,難以支撐,所以他覓得此處後,乾脆靜心調神,嘗試打開眼竅——他本來就打算這幾日突破,現在不過是無法焚香齋戒了,實際上沒有太大差別。

  一旦跨入開竅期,自己與安國邪就沒有了大境界上的差距,雖然實力還是相差頗大,但至少不會毫無還手之力,能覓得更好的逃脫機會,說不定能一下超過他對自己的實力判斷,再也跟蹤不上自己了。

  剝去蠟皮,一枚呈淡青色的丹藥呈現在張聞眼前,清香始終繚繞。

  張聞怕藥力發散,沒敢耽擱,立刻將天聰丸服下。

  天聰丸入口即化,彷彿一道清流直躥張聞胸腹。

  張聞閉上眼睛,緩緩煉化藥力,初始還算平靜,漸漸的,他感覺雙眼脹痛,原本閤眼之後的視線應當黑暗,此時卻像被人放了一把火,滿天的火雲。

  他明白到了關鍵時刻,於是運轉起金鐘罩第四關最後的篇章,皮膚泛起暗金,雙眼周圍亦有一道道金芒匯聚。

  佈滿火焰的黑暗視線裏,凝聚的九處相關竅穴就像星辰般一顆顆亮起,璀璨純淨,直照心底。

  金鐘罩繼續運轉,九顆“星辰”之間隱隱約約有處深邃的黑暗,吸納了所有光芒,恍如無形。

  此乃人體大祕,暗藏的天生九竅,若不凝練相關竅穴,根本尋之不到。

  張聞眼外流淌的金芒盡數融入,金鐘罩真氣順着特異的路線上涌,與那清涼的天聰丸藥力匯合,驚濤駭浪般拍向九顆“星辰”連線的中央!

  轟!

  張聞頭皮發麻,發自靈魂的刺痛,肝臟彷彿被撕裂,眼睛似乎正被人生生挖將出來,若沒有“天聰丸”的藥力,此時他恐怕已經墮入幻覺,走火入魔。

  轟!

  融入的“光芒”超過了眼竅吸納的極限,一道道光芒從中綻放出來,照亮了黑暗,熄滅了火雲。

  轟!

  張聞忍不住睜開雙眼,似有寸許毫芒射出,臉上青氣浮面,生生不息。

  但這些旋即消散,只留下一雙愈發漆黑深邃的眼睛。

  岩石之上的紋路帶着自然的旋律,藏着造化的奧祕,呈現於張聞眼前。

  天依然是那樣藍,風依然是那樣乾燥,砂礫依然是那樣黯淡,一切與剛纔沒有兩樣,但在張聞眼中,卻有了截然不同的感受,彷彿看得愈發深邃愈發透徹愈發觸及細節。

  比如,砂礫之中有粗沙,有礫石,每一顆表面的紋路都有着不同之處。

  比如,整片戈壁帶着的死氣,帶着的荒涼,是如此深刻,如此厚重。

  比如,被風吹起的事物,似乎變得遲緩,那樣的清晰可見。

  比如,之前分裂開的萬事萬物,彷彿被無形的絲線連在了一起,構成了和諧而難以描述的整體。

  見山不是山,見水不是水,這就是開了眼竅之後張聞的感受。

  原本他靠着“天聰丸”就有一定的可能打開眼竅,半年的《易筋鍛骨篇》修煉後,自然是水到渠成。

  “難怪開竅期能壓制蓄氣,眼竅一開,對方的出手在我眼裏就會顯得‘緩慢’,被我看得清清楚楚……”張聞收回目光,心情愜意。

  這並非敵人的出手被放緩,而是張聞開了眼竅後,捕捉對方動作的能力增強了不少,於是就像在看“慢動作”,交手之中,這是非常大的優勢。

  而且開眼竅的好處並非只有這個,眼爲肝之竅,眼竅既肝竅,於是,這修煉了肝臟,肝氣勃發,生生不息,復原能力大大增強,真氣和力量也增加了不少,等到五臟肺腑皆修煉完成,元氣和精力祕藏自然打開。

  張聞調息片刻,穩定住境界後,趕緊起身,再次遠遁,風神腿使他顯得頗爲瀟灑。

  …………

  片刻之後,安國邪出現於這幾塊巨石之間,眼神冰冷地看着張聞打坐的地方。

  雖然大部分痕跡已被抹去,但對他這種常年在瀚海行走的人來說,還是看得出蛛絲馬跡。

  幾叢綠色掙扎着長於荒漠之中,卻逃不過飢餓難耐的戈壁羚羊之口,轉眼消失無蹤。

  戈壁之上植物稀少,生長在這裏的動物都四肢強健,奔跑有力,善於長途遷徙,否則根本沒辦法尋覓到足夠的食物而活下來。

  這裏面,戈壁羚羊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張聞站在這幾叢綠色對面的風化岩石下,正待喘幾口氣,調息恢復,忽然心有所感,眉頭深皺,繼續邁開步子,用瀟灑飄逸的風神腿往着戈壁深處狂奔而去。

  他開竅之後,眉心祖竅似乎又凝練了不少,元神壯大,精神外放,雖說還不及段向非和崔栩等開了精神祕藏的宗師,但卻遠遠強於了寒使等人,有或對或錯卻不敢驗證的微妙第六感。

  這種情況下,張聞不敢停下來等待,去驗證自己的預感是否正確,只能一次又一次地按照這種感覺,改變方向,加快速度,以擺脫“白頭禿鷲”安國邪。

  按理來說,瀚海廣袤,自己成功開竅,實力大漲,又有精神外放的神異,應該早就將預料不到這點的安國邪甩掉了,可他卻像他的外號一樣,彷彿一隻盤旋於天空的禿鷲,逐食而來,“居高臨下”,根本擺脫不了!

  “果然,只有起錯的名字,沒有叫錯的外號。”張聞暗自感嘆了一聲,這一天來,他感覺安國邪越追越近,讓自己連喘息的機會也沒有,而自己也迷失了道路,根本不知道自身位於戈壁何處,若是闖入了戈壁深處那些妖獸、妖怪的巢穴,恐怕會屍骨無存。

  當然,張聞也有基本的常識,到了夜間,可以根據師父教導過的星斗辨明方向,返回流沙集,唯一的問題在於,須得將安國邪甩得遠一點,那樣一來,他將無力阻止,而一旦自己通過流沙集東歸,失去了戈壁“主場優勢”的他肯定無法再綴上自己了——“風神腿”加“幻形神功”實在是逃跑的不錯選擇。

  若逃不迴流沙集,張聞也還有別的辦法,同樣是將安國邪甩遠一點,然後期待一場瀚海里常見的風暴,到時候飛沙走石,不管什麼痕跡都會被抹去,安國邪絕對再無法綴上了,頂多發動則羅居手下的馬匪廣撒大網,而對自己來說,普通的馬匪不值一提,小心一點就沒問題了。

  “怎麼將他甩遠一點呢?”張聞邊跑邊思索起來。

  他還有一個隱憂,就是身上僅有的當做點心的乾糧已經消耗完畢,生火烤肉又完全是暴露自身的位置,所以再逃下去,就只能生食羚羊等動物的血肉了,這肯定不會是什麼愉快的體驗。

  張聞性格里藏有彪悍拼命的一面,隱皇堡時,面對崔栩時,都能放下對死亡的恐懼,搏命一擊,故而思索半天,想到了一個辦法。

  “必須掉過頭狠狠咬安國邪一口,才能讓他離得遠一點,甚至重創他,讓他顧忌兩敗俱傷,不敢再追。”

  逃走之中設下埋伏反咬一口,是阻遏追兵的有效手段,而張聞也沒有輕狂自大,覺得自身能真正擊敗乃至殺死安國邪,畢竟開了兩竅和開了九竅的差距還是很大的,換做現在的江芷微在此,估計也只能用“劍出無我”和安國邪拼個兩敗俱傷,或許可以稍占上風。

  “那就這麼辦吧,他不知道我已經開竅,也不知道我會‘捨身訣’,肯定能給他一個‘驚喜’……若是‘暴雨梨花針’在,說不得真能重創他,讓他自行逃走。”張聞很快就有了決斷,然後自嘲了一句,“唉,我一直以爲我會是深謀遠慮的智多星,靠智慧教安國邪做人,誰知道,還是得靠武功刀法,莫非真成一蠻子了?”

  自嘲歸自嘲,他開始尋覓起適合反咬一口並逃走的地形。

  …………

  砂礫遍地,溝壑處處,這裏是戈壁暗流接近表面時沖刷出的地方,然後它們又折而往下,繼續在地底流向遠方。

  在這些溝壑中央,有溢出的暗河水源形成了一汪頗大的水窪,不少戈壁動物都在這裏飲水解渴,並啃食附近生長的植物,也有獵食者悄悄地靠近,打算“飽餐”一頓。

  “白頭禿鷲”安國邪追到這裏的時候,看見的正是這樣一副安詳的美景,他皺了皺眉頭,雙眼隱有光芒亮起,打量四周,穿過重重阻礙,沒放過任何一個細節,卻只找到張聞曾經停留於此的痕跡,未能發現他的身影。

  他耳朵微動,風聲水聲清晰可聞,似乎能聽到每一個生物的動靜,可是羚羊叫聲,其他動物的喝水聲、啃食聲,又將最爲弱小的聲源干擾了不少,使得他急切之間難以分辨。

  他鼻子抽動,溼溼的水汽,清香的植物,騷羶的羚羊,各種味道的“形象”一一呈現於腦海,裏面確實有張聞的味道,若有似無,彷彿他曾經停留在這裏好一陣子。

  他邁步過去,打算仔細檢查痕跡,羚羊等戈壁動物頓時受到了驚嚇,長嘶不已,四散逃跑,一下擾亂了他的感官。

  “若是我開了眉心祖竅,有精神外放,根本不會驚動這些蠢貨!”安國邪暗罵一聲,對得到小和尚身上的神功祕籍愈發渴望。

  嗒嗒嗒,幾頭羚羊從安國邪身邊跑過。

  突然,一道刀光毫無徵兆地從羚羊肚子底下亮起,斬向安國邪!

  直到此時,那濃烈的殺意才爆發了出來,讓安國邪感受到,充塞滿他的雙眼。

  並非只有天倫之情,男女之愛,兄弟之義,才能斷掉清淨,貪婪、恐懼、憤怒、憎恨,同樣能讓清淨萬劫不復!

  張聞“捨身而爲”,精血燃燒,讓“斷清淨”衍化出了不同以往的意味。

  他沒有留力,反而底牌盡出,因爲在安國邪知道自己有這一招刀法的情況下,若不全力而爲,根本重創不了他,哪怕自己已經開竅也是一樣,畢竟實力之間的差距實在太過巨大,對方又開了眼耳鼻等竅穴,自己僅僅能靠“幻形神功”瞞過一時,出手瞬間就會被感應到,他來得及做應對。

  所以,一刀正常的“斷清淨”重傷不了他,“捨身訣”後再來一刀也是一樣,要麼不做,要麼做絕!

  他眼睛死死盯着安國邪,充滿了一往無回的氣勢!

  刀光森嚴,滿是殺戮之意。

  “二十歲還沒開竅,拖出去喂狼!”

  “對戰失敗,自己斷掉一臂。”

  “殺不掉親人,那就自我了斷!”

  “居然敢質疑老祖我,丟進毒蛇窟,享受萬蛇噬咬之樂。”

  曾經旁觀目睹的種種場景乍然浮現,它們就像一隻只恐懼小箭射中了安國邪的心靈,讓他害怕畏懼,只要能討得老祖歡心,自己怎麼做都樂意!

  無窮的恐懼之中,安國邪彷彿又看到了弟弟那雙解脫的眼睛,它們純淨如藍色寶石,似乎在說,哥哥,這種噩夢般的生活,我不想要,你代替我好好活下去。

  “啊!”

  安國邪淒厲地叫了起來,半是因爲午夜夢迴時老祖帶來的恐懼陰影刺激,半是因爲脖子下方到胸腹之間劇痛襲來。

  他全身骨骼發出啪啪啪的聲音,整個人奇異地扭曲起來,如同無骨生物,如同黃沙鑄就的魔物,隨風而聚,隨風而散。

  這就是能身體沙化“狂沙神功”,他剛登堂入室!

  戒刀再次劃破安國邪脖子下端,剖開了他的胸腹,但之後就彷彿斬入了黃沙之中,虛不受力。

  安國邪擋住了致命一擊,右手擡起,狠狠拍在了張聞的戒刀之上。

  當!

  這把百鍊精鋼鑄就的戒刀當即斷成兩截,橫飛出去,張聞手握剩下半截,鷂子翻身,落於一條溝壑前方。

  “來而不往非禮也!”

  張聞微笑致意,接着在安國邪驚愕莫名的目光裏向後倒下,落進了溝壑。

  安國邪回過氣後,傷口蠕動,小心翼翼地走到溝壑前方,發現下面是一條暗河,水質清澈,蜿蜒入地底,而那禿驢早就隨水消失了。

  “他竟然開竅了!”安國邪咬牙切齒地說道,這一刀雖然沒有要了他的命,但刀意侵體,傷口極深,受創很重。

  這絕非蓄氣期能夠辦到的!

  這禿驢居然能在逃跑之中自行開竅,實在讓人意想不到,而且他還練了捨身訣之類的功法!

  安國邪看着潺潺流動的暗河,不敢跳下去追擊,因爲溝壑盡頭開始轉入地底,那裏地形複雜,環境狹窄,又臨近水源,既方便對方埋伏,又削弱了自身,加上自己現在受傷不輕,也不知道禿驢燃燒精血能支持多久,若貿然追擊,說不定就交代在地底涵洞了。

  一位九竅齊開的高手喪命於剛剛開竅的菜鳥手裏,一個人榜第三十六位的強者如此憋屈地死去,會笑掉人大牙的!

  “哼,別以爲這樣就能逃掉!”安國邪恨意勃發地自語道,“我對這裏的地形很瞭解,你呢?”

  他連點幾處大穴,掏出丹藥服下,調息片刻後,開始按照記憶中這條暗河下一處出口的位置狂奔。

  “我就不信截不住你!若你不在那裏出暗河,那就死在地底吧,再下一處出口很遠很遠!”

  地底暗河蜿蜒曲折,禿驢燃燒精血後又支撐不了多久,我從地面直線趕去,未必會落後!

  這就是天時地利人和中的地利!

  …………

  張聞在水中載沉載浮,不斷撞到凸起的石頭,若非有金鐘罩自動護體,早就遍體鱗傷了。

  但他也不好受,“捨身訣”效果消失後,渾身陰冷,發自內心的虛弱,似乎要大病一場。

  光芒漸漸投入黑暗,張聞知曉到了下一處出口,於是掙扎着爬出暗河。

  他不敢再順流而下,因爲以他現在的身體狀況,根本支撐不住,只會死在地底。

  張聞打着擺子,艱難地攀上溝壑,除去水漬,往附近風化岩石奔去,打算調息片刻後就返回流沙集。

  他剛坐下,耳邊突然響起啪啪啪的鼓掌聲。

  “你很強,是我見過剛開竅的傢伙裏最強的一個,剛纔差點就殺掉我。”安國邪臉色發白,嘴角含笑,胸腹之間的傷口猙獰無比,還沒有完全癒合。

  “而且你很聰明,唯一的問題在於這裏是瀚海,是屬於我的戈壁。”

  張聞強提一口氣,準備起身搏命,自己虛弱無力,傷勢沒有穩固就要追下來的安國邪肯定也好不到哪裏去!

  可是,他剛剛提氣,丹田就是一陣刺痛,全身乏力,毫無精神,眼睜睜看着安國邪欺近,左手一揮,封住了自己幾處大穴。

  “捨身訣”後又被冷水浸泡的後遺症比自己想象的重!

  張聞沒有絕望,因爲他發現安國邪居然沒有直接殺掉自己,這說明自己還有用處,而只要不死,就還有機會!

  咳咳咳,安國邪劇烈地咳嗽起來,肆意狂笑道:“你是最近五年來弄得我最狼狽的一個敵人,而且是我五年裏遇到的對手裏境界最低的一個,爲了趕上你,我完全沒有顧及傷勢,已經損傷了本源,還好沒有讓你走脫,哈哈哈哈!”

  那種隨手殺掉的傢伙根本不算對手。

  他傷勢很重,雖然實力猶存六七成,但短暫調息後就馬不停蹄地追來,還是傷到了本源。

  不過,本源只要不是連續損傷,丹藥功法調理之下,還是有可能恢復過來的,而在蓄氣期就能打開眉心玄關的神奇功法,過了這個村,就沒有這個店了!

  “將你打開眉心祖竅的功法告訴我,或許我會留你一條性命。”安國邪喘了幾口氣,直截了當地發問。

  張聞頓時恍然,原來他追擊自己的動力是這個!

  早知如此,自己完全可以換一種方法的!

  自己這次最大的失誤,就是判斷錯了安國邪抓到自己的渴望程度,正常而言,他爲哭老人辦事,哪怕失敗之後有懲罰,也不會拿本源受損,或許影響日後晉升來冒險,但一門可以輕鬆打開眉心玄關,幫助他踏入半步外景的功法,就值得他如此行事了!

  而之所以誤判,是因爲自己知道“幻形神功”的真相,知道它其實沒那麼神奇,下意識就低估了它在不明真相羣衆眼裏的價值,否則此時安國邪肯定還在療傷,自己調息恢復一點力氣後就能從容東歸,何至於失手被擒?

  懊惱後悔等情緒短暫浮現,但很快就被張聞壓下,事已至此,再想這些已是無用,還是摒除情緒干擾,尋找辦法逃脫吧!

  “我拿什麼相信你的話?”張聞冷靜地問道。

  老實說,他根本沒辦法將幻形神功告訴安國邪,因爲最後廢物利用時,自己已經將它換給了六道輪迴之主,再私傳,就會被抹殺。

  安國邪嘴角帶着壞笑:“小禿驢,你已經落在我手中,是砧板上的肉,任我宰割,我不會立下元神誓言的,也不用你相信,因爲你只能選擇相信。”

  “有所求,就有弱點,你不立誓,我死也不會說。”張聞試探着安國邪的底線在哪裏,他其實並不清楚什麼叫元神誓言。

  安國邪收斂起笑容,冷酷地看着張聞:“小禿驢,想死沒那麼容易,放心,我會讓你生不如死的,唉,這裏缺點刑具,還是將你帶回‘哈勒’好好炮製吧,到時候,嘿嘿,你肯定哭着喊着把功法告訴我,求我殺了你。”

  他擡頭看了看天色,自語道:“追了快兩天,不知道老祖那邊怎麼樣了,我抓到小禿驢,應該不會被責罰了吧……”

  他抓起張聞背心衣物,快速往流沙集返回。

  …………

  流沙集中,行人稀少,聳立的胡楊木依然千姿百態,但卻蒙上了一層厚厚的砂礫,顯得灰濛濛,黯淡無比。

  遠處的小山已然倒塌,變成了無數亂石,掩埋了附近地域。

  宗師級的交手實在可怕!

  安國邪早就封住了張聞的啞穴和上半身穴道,並將他雙手反綁,自己牽着那根繩子,走向“瀚海第一家”。

  他對老祖很有信心,相信那位宗師級的玄悲即使能保命,也不可能反敗爲勝,在客棧內等自己送上門去。

  若真是如此,以宗師的感應能力,自己早在集外就會被發現了!

  踏入客棧,大堂內稀疏了不少的客人紛紛將目光投射過來,在看到安國邪那標誌性的白髮和年輕臉龐後,又全都低下了頭顱,默默喫着食物,嘈雜戛然而止。

  這裏面就包括了馬匪三人衆,他們之前正慶幸沒有打玄悲師徒的主意,看前日裏交手的場景,自己等人若打劫,或許不會死,但說不得就被“度化”入空門,生不如死了。

  此時,看到張聞被安國邪擒住,他們愈發感受到哭老人一脈的強橫。

  “九娘,老祖殺掉那和尚了嗎?”安國邪問着一臉別人欠了她三萬兩銀子表情的瞿九娘。

  瞿九娘擡起頭,纖手一拍桌面:“九娘也是你能叫的?”

  安國邪哼了一聲:“別人怕你,我可不會怕你,老實回答我的問題。”

  瞿九娘雙眼裏彷彿有沙暴醞釀:“老孃讓你滾,聽到沒,滾!”

  安國邪勃然大怒,可看到瞿九娘冰冷的眼神後,又冷靜了下來,能震懾住九孃的是老祖,不是自己,若惹惱了她,被她教訓一番,只要沒有鬧出人命,老祖肯定不會出手討公道的,畢竟他的大事很多很多,而且瞿九娘背景神祕,誰也不知道動了她會惹來什麼不必要的麻煩。

  好漢不喫眼前虧,安國邪低下頭道:“還請掌櫃告訴我之前那一戰的情況。”

  瞿九娘粉脣蠕動了兩下,臉上掛着不屑的表情,厲聲吐出一個字:

  “滾!”

  安國邪深吸口氣,拉着張聞走入大堂,朗聲道:“誰能告訴我老祖與那和尚交手的結果?”

  馬匪三人衆的老大,那位挎着腰刀的沙客討好地道:“安國老大,老祖宗與那和尚一路戰到了瀚海里,之後我們就不清楚了。”

  安國邪眼皮跳了一下,那和尚竟然如此強橫?

  此時,小二送菜上來,笑呵呵地道:“小的聽掌櫃講,他們一時難分勝負,沿路打到瀚海深處去了,尚未有人返回。”

  安國邪沉吟了一下,決定馬上帶着小禿驢離開流沙集,返回哈勒,免得老祖殺不掉那和尚,被他掉頭堵上。

  途中,只要拷問出那門功法,立刻就殺掉小禿驢!

  他頓了頓,再次開口問道:“還有一個小和尚呢?”

  自己那三個師弟有沒有完成任務?

  小二不假思索地道:“兩位高人剛戰入瀚海,那小和尚就跑出了客棧,說是要去找師父、師兄,之後似乎也進入了瀚海,失去了蹤跡。”

  真慧去找自己了?張聞不知爲什麼,心中突然一暖,可真慧蓄氣尚未大成,瀚海又廣袤多險,會不會從此走失?

  這種擔憂很快消失,因爲張聞想到了自己,自己的處境似乎更堪憂,還是先想辦法逃出“白頭禿鷲”之手吧!

  安國邪低聲唾罵道:“三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傢伙,連個蓄氣小成的小和尚都抓不住!回去看老祖怎麼收拾你們!”

  他覺得是窮究生死奧祕的摩柯伏魔拳嚇到了那三個蠢貨,使他們躲到了遠處。

  又仔細詢問了戰鬥的“細節”後,安國邪提着張聞背心直奔瀚海。

  瞿九娘擡起頭,看着他們消失的方向,目光幽深,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然後她拿出一張白紙,提筆寫道:

  “哭老人與少林玄悲戰成平手,打入了瀚海深處,預計玄悲重傷,哭老人敗逃,蓋因哭老人低估了對方且沒有拼命之心,而玄悲恨意入骨。”

  “玄悲兩個弟子,一個走失,一個被安國邪抓住,日後或許會佈下陷阱引玄悲入死局。”

  “兩者皆有拉攏可能。”

  ……

  她舌尖伸出,舔了舔嘴脣,突然異常的魅惑,然後吐了口氣,茫然又感嘆地低語道:

  “自古天意高難問……”

  她將紙條捲起,收入懷中,沒有署名。

  …………

  瀚海之中,安國邪不敢耽擱,只想早點回到哈勒,所以提着張聞,馬不停蹄,一路急趕。

  但他終究損了本源,傷勢恢復不過五六成,連續趕路還是支撐不住,到了傍晚,不得不找了幾塊風化岩石的中央,生火烤肉,調息打坐。

  張聞吃了幾塊羚羊肉,喝了些水後,那種身虛體乏的感覺消解了不少,只是額頭依然發燙,昏昏沉沉,宛如大病。

  不過,讓他驚喜的是,修煉過《易筋鍛骨篇》的自己,資質改善,筋脈骨骼改善,恢復能力比預計強了不少,加上開竅後肝氣生生不息,被封穴道已然鬆動,體內已有細絲般的內氣開始凝聚。

  他小心翼翼,緩緩運氣,嘗試着衝擊被封的竅穴——雖然此乃金鐘罩這門主修功法自帶的點穴、衝穴法門,專業不對口,頗爲淺薄,但總比沒有好。

  這個過程中,張聞始終關注着安國邪的舉動,發現他服用療傷丹藥後一直專心於恢復傷勢,無暇他顧。

  距離竅穴被封已有半日,它們本身鬆動了不少,所以,張聞衝擊之下,愈發搖搖欲墜。

  一絲絲真氣匯聚,行而往上,衝擊着堵塞的竅穴,虛弱生病的張聞強行支撐住精神,保持着冷靜,按照衝穴法門,凝氣成刺,狠狠刺向那團盤踞着自己竅穴的外來內力。

  噗,無形的聲音響在張聞心底,那團本就鬆動消解了很多的外來內力一刺之下潰不成軍,穴道解開!

  張聞一鼓作氣,真氣鼓盪,急行衝穴,很快將剩餘幾處竅穴全部衝開。

  真氣運轉不再晦澀,雖然實力恢復不足一成,連金鐘罩自行運轉都辦不到,但張聞好歹恢復了行動的自由,也有一定的出手能力了。

  雙手輕輕用力,繩子無聲崩開,張聞小心翼翼地除去最後阻礙,看向安國邪。

  他依然盤腿而坐,雙目緊閉,調息養傷,心無旁騖,衣衫換了一件,可脖子下方的傷口還是顯露了出來,彷彿一條猙獰的蜈蚣,在緩慢地蠕動復原。

  張聞眯了眯眼睛,想着自己是使用風神腿逃走,還是趁這個機會要安國邪的命,一勞永逸!

  他知道安國邪重傷歸重傷,可恢復也有大半天了,服下的療傷丹藥更是不少,此時傷勢應該已經穩定,能發揮出五六成的實力,與自己捨身訣後的狀況有着天壤之別。

  衡量了自己現在的實力,以及戒刀折斷的現狀後,張聞自忖就算拼盡全力,羅漢拳打中要害,估計也殺不了安國邪,頂多讓他傷上加傷,重傷復發,畢竟傷勢穩定後,他的護體罡氣肯定已經自然運轉。

  所以,要麼再等待一下,等待自己實力恢復到三四成,要麼現在就遠遁。

  而張聞自身敢於拼命歸敢於拼命,卻不是魯莽沒有理智的愣頭青,思考清楚後就決定選擇後者,畢竟此地不宜久留。

  如果這個時候暴雨梨花針在就好了,張聞看着“姿勢太好,讓自己有點忍不住”的安國邪,惋惜地想道,接着緩緩起身,踏着神行百變的步法,悄無聲息地往後,一旦拉開距離,就毫無顧忌地施展風神腿狂奔,不再怕驚動安國邪。

  突然,他眼前一花,身體一麻,愕然看見安國邪出現於自己身邊。

  “我還以爲你會趁機偷襲我的,你上次暗殺我的時候,不是那麼不怕死,那麼一往無回嗎?”安國邪似笑非笑地說道。

  張聞驚訝失聲:“你早就發現了?”

  “老實說,怎麼折磨你,我都沒有顧忌,可你知道我爲什麼只是封住你穴道,沒用其他手段嗎?”安國邪笑容浮起,在冷月照耀下顯得頗爲猙獰,“因爲我喜歡看到別人的希望在我手上變成絕望,所以,我要給你希望,給你逃走的希望,然後在你充滿希望的時候,親手毀掉它,你現在的表情讓我很滿意,不枉我假裝療傷等待這麼久。”

  心理扭曲!張聞忍不住暗罵一聲,上次這麼罵的人是顧小桑。

  安國邪笑容滿面地搖了搖頭:“不,絕望還不夠,小禿驢,私自偷跑是要受到懲罰的。”

  他一邊說,一邊伸出右手,按在張聞丹田之上,勁力吐出!

  劇痛衝腦,張聞被金鐘罩和鐵布衫改造過的肌肉皮膚全部鼓起,對抗外力,但巨大實力差距之下,它們迅速癟下,丹田彷彿被鋼刀颳了一遍,寸寸碎裂。

  “好了,廢掉你的武功算是懲罰。”安國邪神色之中洋溢着一種病態的愉悅和滿足,“小禿驢,不要絕望啊,再接再厲,哈哈!”

  “你現在告訴我那門功法,就不會有這種折磨了,我會將你丟在這裏,讓你自生自滅,怎麼樣,心動了吧?”

  丹田劇痛,渾身脫力之下,張聞卻沒有安國邪想象的那麼絕望,畢竟生死關頭都走過來了,這個時候他依然保持着難得的冷靜,知道就算可以交出幻形神功,安國邪也絕對不可能放過自己,於是不屑地轉過頭,對安國邪的要求不予回答。

  安國邪嘿了一聲,不再多說,重新封好張聞穴道,坐下調息。

  “丹田被毀,他對我的戒心會降到極點,逃跑還有機會!”張聞並沒有太過糾結於武功被廢的事情,在安國邪真正療傷後,倒頭就睡,努力恢復精神和體力,“沒有武功的普通人”一樣有辦法逃走。

  之後幾日,安國邪提着張聞在瀚海邊緣繞行,對他這種九竅齊開的高手來說,戈壁深處的妖獸、妖怪也相當危險,正常情況下,或許能闖一闖,目前身受重傷,還是繞行比較妥當。

  而張聞保持着非常合作的態度,耐心地尋覓和等待着機會。

  這日,安國邪帶着張聞抵達了瀚海之中一處綠洲,這裏原本是頗爲繁華熱鬧的所在,但隨着風砂侵襲,綠洲範圍越來越小,環境越來越惡劣,絕大部分人不得不離開家園,另尋別的綠洲。

  所以,一眼看去,這裏的綠色之上始終蒙着一層灰敗,樹木掩映間隔中的建築物大部分老舊破爛,只有中央處的客棧和附近房屋還算修葺得整齊乾淨,而在淺了許多的湖泊另外一邊,有着廢棄的神廟、宮殿。

  由於不少商隊會經過此處,客棧裏的生意還算不錯,十幾張桌子差不多都已經坐滿,部分是客商、沙客打扮,部分是江湖俠客樣子。

  其中一桌,坐着四位一看就是俠少俠女的年輕人,他們意氣飛揚,躊躇滿志,似乎整個江湖正等待着他們征服,分外引人矚目。

  踏進客棧時,張聞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他們,不是因爲他們勁裝打扮顯眼,而是其中一個男子,手背上鑲嵌着一朵冰晶的雪花,腰間長劍比正常尺寸短了七寸,狹窄怪異。

  這一切只說明一件事情,他是雪山派獲得下山遊歷資格的弟子!

  只有雪山派,才用的是這種形制的長劍,也只有他們,纔會在下山遊歷的弟子手背上鑲嵌冰晶雪花,作爲門派標誌。

  而作爲持劍六派之一,作爲與金剛寺等爭雄西域的武道大宗,雪山派下山雲遊的弟子至少開了兩竅。

  這是一個機會,張聞默默對自己說道。

  安國邪外形特異,甫入客棧就引來一道道目光,那位雪山派弟子也不例外,可他旋即皺起了眉頭,似乎認出了安國邪的身份,然後,他若無其事地與同伴交流起來。

  與少林不同,雪山派就在西域,安國邪能不招惹他們,自然不會招惹,拽着張聞到了角落,點菜休息。

  張聞仔細看了看雪山派弟子那桌,發現除他之外,還有兩男一女,女的嬌小玲瓏,五官秀氣,談不上多漂亮,卻分外讓人覺得親近,一個男的着黑色勁裝,個頭很高,五官普通,正笑容滿面地與雪山派弟子說話,另外一個男的,穿着打扮、外形相貌都像文弱書生,可鼓起的太陽穴說明他實力並不低,張聞懷疑他們都已經開竅了。

  而那雪山派弟子,身着白衣,長相平凡,鼻樑很高,氣質帶着幾分清冷。

  “雪山派並無惡名在外,不知道會不會伸下援手……”張聞暗自想道,但他並沒有魯莽求救,畢竟不是每個大派弟子都像江芷微和自己,能了悟真意,搏命手段強橫,哪怕那位雪山派弟子已經開了四竅,其他人若只是初步開竅,聯手也未必是受傷的安國邪對手——哭老人的傳承亦是不凡,不比大派普通嫡傳差多少,安國邪又是九竅齊開的高手,境界高很多。

  他默默喫着食物,趁安國邪不注意,偷偷咬破食指,在自己這面的桌腿上悄悄寫下“救命”兩字。

  等到用過晚飯,安國邪背身往客棧樓上走去時,張聞抓住機會,側頭看着那幾位年輕俠客,嘴巴張開,比出“救命”的口形,並往自己坐過的方桌揮手。

  連續三遍,他轉過頭,跟着安國邪往上。

  他不求對方能看懂自己的口形,只是引起他們注意,從而發現桌腳上寫的“救命”二字,然後在認得安國邪身份的情況下,邀請足夠分量的幫手來救援。

  走了幾步,安國邪突然頓住,笑着對張聞道:“唉,還是住破廟習慣。”

  說完,他拉着張聞走出客棧,穿過樹林,繞過湖泊,走進了一座破敗的神廟。

  看着安國邪離開,雪山派弟子等人果不其然皺起了眉頭,去張聞坐過的方桌查看了一下。

  “他是向我們求教。”文弱書生低聲說道,隨手擦去了血字,“傅兄,要援手嗎?”

  被稱爲傅兄的雪山派弟子皺眉道:“那是‘白頭禿鷲’,我們力有未逮,而且那和尚身份不明,說不得是邪魔外道自相殘殺呢?”

  他不太樂意以身犯險。

  聽見是白頭禿鷲,少女和黑衣勁裝男子都搖頭對文弱書生道:“顧公子,莫要逞強,雖然行俠仗義是我們的目標,但也不能做明知必死的事情,到了下一處綠洲,我們聯絡幾位前輩再來救援可好?”

  “我省的,我不會魯莽的,但須得弄清楚那和尚的身份,纔好邀請前輩出手。”顧公子沉吟了一下道,“今晚我去打探一下,爭取有所收穫。”

  “好吧,你得小心。”雪山派弟子板着臉道。

  …………

  破廟內,張聞剛剛坐下,安國邪就走了過來,呵呵笑道:“你覺得他們會來救你嗎?”

  又被他發現了?張聞略微驚訝,但立刻收斂住了神色,不言不語。

  “就是這種表情。”安國邪愉悅地說道,接着蹲了下來,拿起張聞的右手,仔細打量,“剛纔就是這隻手寫的血字吧?”

  “你要做什麼?”張聞發現他表情裏透出瘋狂的意味。

  “我想做什麼?只要你交出功法,我什麼都不做,還會放了你,若不然,我會一寸寸捏斷你的右手。”安國邪一臉你最好不要答應的表情。

  張聞咬着牙,冷笑道:“請自便。”

  安國邪哈哈大笑,雙手用力,一寸寸地捏碎着張聞右手的骨頭。

  這種痛苦直鑽心頭,張聞差點就暈了過去,之後更是折磨,彷彿受了一遍十大酷刑。

  “下次就是左手了,然後左腿,右腿,子孫根……”安國邪滿意地收回手,再次謹慎地封住張聞穴道,然後自行打坐休息去了。

  張聞躺在香桌前,右手毫無知覺了,只有一陣陣疼痛讓他半昏半醒。

  還有機會,他竭力告訴自己。

  昏昏沉沉之中,張聞眼前一黑,旋即聽到了一道驚訝的女聲:

  “小和尚,你怎麼弄成了這幅鬼樣子?”

  “申請治療,善功從我這裏扣,我拿身上丹藥換取善功。”

  張聞嘴角擠出一絲微笑,機會來了!

  :https://www.zibq.cc。:https://m.zibq.cc

看小說網

看小說網是您最喜歡的免費小說閱讀網站。提供海量全本小說免費閱讀,所有小說無廣告干擾,是您值得收藏的小說網站。

網站導航

熱門分類

© 2023 看小說網 版權所有

首頁 分類 排行 書架 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