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張聞看着被煙燻得灰頭土臉的小師弟,哈哈笑了一聲:“哪是我一個人,明明是咱們三人,小師弟,你也要成名了。”
“真的?”真慧愈發興奮,對於成名,他沒有別的想法。僅僅是覺得好玩。
“當然,你放火擾亂營地,是大功臣。”張聞沒有吝嗇自己的表揚。
真慧開心點頭,思緒分散地道:“不知道我會有什麼綽號,師兄,我聽他們叫你‘雷刀惡僧’?”
“呵呵。”張聞表情僵硬地回答,這與自己的理想有十萬八千里之遙,不是應該“破雷刀”、“紅塵僧”這種一聽就很高大上的外號嗎?
說話間,兩人回到了康支的院子前,看到顧長青臉部肌肉扭曲地瞪着康支。瘋狂地宣泄着心中恨意。
“你們回來了?”他好像還有點沒回過神地轉頭。
張聞輕輕頷首:“馬匪們被我趕跑了,消息傳開前,邪嶺營地都是安全的,你要做什麼就做吧,我去找找戰利品。”
他知道顧長青想折磨康支,這種心情能夠理解。
顧長青重重點頭,回首對康支道:“我知道你有幾個孩子在後面廂房,我要讓你體會一下親人在自己面前死去卻無能爲力的痛苦!”
他彷彿在爲自己的行爲解釋般補充了一句:“除惡務盡……”
他的臉龐映照着火光,殘留着陰影。光暗交錯,宛如來自地獄的復仇惡鬼,透着說不清的怨毒和猙獰。
嗚嗚嗚,康支啞穴被封。只能發出近似嗚嗚的聲音。
張聞一怔,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顧大哥……”真慧臉色一變,剛要說話。卻被張聞捂住嘴巴,直接拖出了院子,然後他關上了院門。將裏面留給顧長青。
“師兄,復仇歸復仇,濫殺無辜會滿身罪業,在十八層地獄中受折磨的!”真慧很是正經,他比張聞像僧人多了。
張聞臉色陰鬱,嘆了口氣:“我知,但剛纔我問了一下自己,若我全家被人殺害,我該怎麼做?”
“師兄,你會怎麼做?”真慧注意力瞬間被轉移。
張聞咬了咬牙,臉龐扭曲地道:“殺他全家。”
真慧睜着一雙眼睛,不明白仇恨的力量。
張聞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小師弟,交給長青自己處理吧,只有親手報仇,按照自己心願報仇,他才能解脫出來,當然,日後我們得好好規勸他,讓他不要被這樣的觀念矇蔽了心靈。”
“嗯。”真慧同情地回頭看了一眼,夜風吹來,帶着滾滾熱浪。
張聞眼不見爲淨般拖着兩具屍體又走遠了一點,蹲下身子開始搜尋。
由於是半夜臨時迎敵,兩名七竅高手身上都沒別的事物,除了西域之人愛佩戴的寶石戒指和玉墜,以及那把似乎由寒鐵打造而成的斬馬刀。
它光是摸着,就冰寒入骨,與冰闕劍交相輝映。
張聞取下紅日鎮邪刀,挎在腰間,然後將斬馬刀背上,往旁邊院子走去。
在使斬馬刀的七竅高手的房間內,張聞發現三袋寶石,一些金元寶和碎銀子,以及一本手書的祕籍。
“寒風刀法?”張聞隨意翻開一看,發現是那名七竅高手從外景刀招衍化來的一門刀法,他蒐集了不少刀法祕籍,結合外景刀招的變化,耗時十年,終於創造出了一門屬於自己的刀法,在開竅期裏也算不錯,所以打算寫成祕籍,做日後傳承之用,亦算留名身後。
張聞又滿意又遺憾,滿意的是彌補了自己開竅刀法不足的現狀,遺憾的是外景刀招乃真意傳承,那名七竅高手並未落於文字,而且他蒐集的刀法祕籍,在掌握之後又送給了親近的手下,估摸着不是被人帶走,就是毀於大火之中了。
翻着翻着,祕籍裏忽然掉出了一張黑色毛皮,張聞撿起一看,上面繪滿了密密麻麻的符號,也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他皺起眉頭,翻閱房間內其他紙張,終於弄明白了這是什麼東西。
那名七竅高手當初誤入了一處神祕陵寢,得了“冰雪刺骨”的真意傳承與這張毛皮,但之後再無緣進入,又弄不清楚這張毛皮承載的符號有什麼含義,只能夾在祕籍裏,等待將來有機會再打探。
張聞展露笑顏,將祕籍帶毛皮收起,對別人來說,或許得機緣巧合才能“破解”毛皮的祕密。而自己卻無需如此麻煩,只要下次輪迴任務開啓,就能在六道輪迴之主那裏進行鑑定了。
“小師弟,你的。”張聞慷慨地丟了一袋寶石、一袋金元寶和碎銀子給真慧,他修煉拈花指,無法分心,祕籍對他無用。
真慧有過身無分文化緣的經歷,對財物的重要性有着深刻體會,所以滿心歡喜地收了起來,催促着張聞去下一家。
突然。嗚嗚的低泣聲鑽入了兩人的耳朵。
“鬼!”真慧嚇了一跳,手中握着的佛珠泛起淡淡琉璃光芒,祥和清寧。
他又興奮又害怕地半躲於張聞背後,望着傳出聲音的廂房。
張聞嘴角抽搐了一下,你有渡厄佛珠護體,面對陰魂惡鬼,有什麼好怕的?
想法轉動間,他握緊了紅日鎮邪刀,惡鬼也算邪物!
仔細傾聽了一下。張聞吐了口氣,沒好氣地瞪了一眼真慧,鬼什麼鬼!
他推開房門,踏入廂房。看到一名女子正縮於牀上,瑟瑟發抖,低聲哭泣。
“別,別殺我。我不是馬匪,我是被掠來的,嗚嗚。”她害怕地哭道。
張聞見她身無武功。也曉得馬匪搶劫之時會順便擄走女子之事,知她所言非虛,於是雙手合十地道:“阿彌陀佛,貧僧是來救你們的。”
“救,救我們?”她擡眼望去,只見兩名年紀不大的和尚立於門邊,雖然滿身血污,衣衫破爛,但賣相都還不錯。
“阿彌陀佛,貧僧師兄弟是少林僧人。”張聞聲音和煦地回答。
和尚的身份有加成,又聽到外面混亂平息,這女子突地一下就哭了出來,痛哭流涕,泣不成聲。
“姑娘莫哭,火勢蔓延,還是快點收拾行李,跟着貧僧離開邪嶺吧。”張聞提醒道,而且從她的存在可以看出,營地內被擄來的女子不少,必須得救她們出火海。
這種事情,若是沒有遇到,張聞自不會太在意,可適逢其會,他就不會不管,無他,心中不忍而已。
這姑娘慌忙起身,盈盈一拜:“小女子出身大晉,來西域探親,卻被馬匪掠來,成爲他人小妾,多謝兩位師父搭救。”
說到這裏,她是悲不自勝,清白被毀,日後難以做人。
她容貌姣好,氣質文雅,難怪會被七竅高手挑中……張聞嘆了口氣道:“姑娘不用擔心別的事情,找點財物傍身,回到大晉後只聯絡直系親眷,對外人說是新寡。”
“嗯!”這女子重重點頭,臉色堅毅,不管將來怎麼樣,至少比馬匪窩裏好。
張聞悄悄丟下金元寶、碎銀子和一袋寶石,出門走到營地中央,運足功力,大聲喝道:“少林真定踏破邪嶺,還請諸位無辜之人出來相見。”
聲音滾滾,傳得很遠,三聲之後,陸陸續續有女子出來,一時鶯鶯燕燕,哭聲此起彼伏。
張聞讓剛纔那名姑娘做首領,組織這些可憐女子去另外那名七竅高手院子裏尋找財物,去其他完好的居所搜刮財物,並平均分好,作爲她們日後生存之用。
而張聞自己,只找到了三本開竅和五本蓄氣祕籍那名七竅高手擅長鷹爪,沒有收藏利器。
姑娘們幹勁十足,熱火朝天之際,顧長青走出了院門,身上沾滿血污,臉色平靜中透着解脫。
“多謝襄助。”他大禮一拜。
張聞將他扶起:“大仇已報,就要好好活着,莫要辜負伯父期望。”
“嗯,我會成爲真正大俠的!除惡務盡!”顧長青輕輕頷首,眼睛恢復了神采,這不僅僅是他自己的願望,也是他父親母親曾經的希望,所以他更加堅持。
若沒有後面半句話該多好,張聞悄悄嘆了口氣:“長青,瀚海危險,跟着我回大晉吧,日後成爲外景,再回來滅殺則羅居一夥。”
“我娘出身大晉,我本來就得護送牌位去外公家。”顧長青平靜得讓人心疼地說道。
馬匪將他家人的屍體餵了狼,他沒法找來埋葬。
“好,到時候若是有什麼困難,儘管找我。”張聞點了點頭,豪邁地道,“一支穿雲箭,千軍萬馬來相見!”
因着能逃離邪嶺,被擄姑娘們效率極高,很快就分好了財物,找出了殘餘的馬匹,會騎馬的帶不會騎馬的,三三兩兩組成了馬隊,看得張聞嘖嘖讚歎。
“好了,我們去貪汗綠洲,天明前應該就能到。”在姑娘們面前,張聞保持着自己和煦溫柔的形象。
貪汗離邪嶺不遠,也就是一兩個時辰的路途,縱使姑娘們比不得馬匪,只要喫得苦,天明前也肯定能抵達,若是拖到明日,說不得就有馬匪返回,徒生麻煩,甚至可能有別的首領聞訊回山。
“是。”姑娘們坐於馬背,齊齊對張聞三人行了一禮,“多謝兩位師父,多謝顧公子,不敢言日後有報,必在家爲你們立生祠,祈平安。”
她們自家知自家事,要想幫到張聞等人很難,故而用最樸素的方式表達感謝。
在營地裏,大部分姑娘是要忍受不少馬匪摧殘的,縱使姿色上等,被頭目首領看中,等到年紀稍大,容顏減退,也一樣會被棄之如弊履,下場悽慘,除非能生個一兒半女,這是有先例在前的,所以,沒有誰留戀這裏,爭先恐後想要逃離。
沿着馬匪們開闢出來便於馬匹奔馳的道路,張聞等人下了邪嶺,往貪汗急趕。
回首望去,張聞看到營地內火光沖天,黑煙瀰漫,不斷有建築燒垮倒塌,之前還算繁盛的景象,化爲了一片斷壁殘垣。
“眼看他起朱樓……眼看他樓塌了……”世事無常,張聞忽地心生感慨,低低念起這曲《哀江南》。
難怪佛家常言諸事無常。
真慧對這種“傷春悲秋”毫無感覺,看了看滿臉激動悲傷的姑娘們,一臉崇拜地對張聞道:“師兄,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你已經造了好多座浮屠。”
“浮屠於我而言,毫無意義。救人只是心不忍。”張聞感嘆了一句,能明瞭自身想法出發的根源,算是心性上的進步吧。
真慧還要說些什麼,突然目光一直,又驚又喜地喊道:“師父,我們在這裏!”
張聞身子一晃,差點就從馬背上摔落,什麼?師父來了?在哪裏?在哪裏?
他左顧右盼,忽地看到披着紅色袈裟的熟悉身影落於自己眼前,不知該笑還是該哭地道:“師父。您怎麼來了?”
我的逃跑大計怎麼辦?又有師父看着了!
不過也真是湊巧啊……
玄悲看着又長高了一點,臉上不見半分悲苦的徒弟,欣慰地頷首道:“你們在魚海失蹤多日,爲師怕是誤入了天海源,故而到貪汗來尋覓入口,想不到今晚看見邪嶺火起,過來一瞧,倒是正正碰上了你們。”
天海源的存在對少林高層來說不是祕密,九元妖尊等大妖還被鎮壓在舍利塔下的。
“師父。我們確實身陷天海源一日,多虧蘭柯寺傳人弘能師兄庇佑。”這件事情上,張聞老老實實地回答。
既然被師父碰到,就暫時不要想着逃跑了。先想辦法掩蓋過身上的祕密再說。
“天海源一日,外間接近一月,難怪。”玄悲若有所思地道,“蘭柯寺向來神祕。縱使爲師也不太瞭然他們的根腳,你們能遇見弘能,亦算是有緣。當初方丈能證得法身,與入蘭柯寺觀經不無關係。”
有玄悲在旁,整個馬隊的速度頓時放緩,哪怕哭老人來了都不怕,更別說則羅居之流了。
師父三人寒暄時,張聞一直開動腦筋,思緒電轉,編織一套完整的“謊言”。
玄悲看了顧長青一眼,神色和煦憐憫地道:“你就是相助貧僧徒兒的顧長青顧施主?”
“晚輩見過神僧。”面對外景巔峯的玄悲,顧長青略有點激動,顧家幾代沒有出過外景強者了。
玄悲輕輕頷首:“你的事情,貧僧已經聽聞,正待找到你們下落後就上邪嶺一趟。哭老人一脈作惡多端,喪盡天良,留於世間只會禍害他人,若非位於西域,貧僧都想請求方丈,將哭老人一網打盡,鎮壓於後山。”
“多謝神僧關心,晚輩已經親手報仇了。”顧長青有些感激又有些倔強地說道。
玄悲咦了一聲,側頭看向張聞和真慧,若他情報無誤,邪嶺可是有着不少好手的,不過自家徒兒能連殺兩名九竅高手,最後一次更是招來了天雷,祕密顯然不小,能殺上邪嶺倒是情喇中。
戲肉來了,張聞深吸一口氣,七情上面,眼神望着地面:“師父,弟子有一事稟報。”
“說吧。”玄悲知道可能是祕密,於是走到一旁,揮手之間佈下虛幻金蓮朵朵的結界。
張聞踏入結界,“老實”地道:“弟子得了奇遇。”
“爲師知道。”玄悲半點也不驚訝,沒有奇遇纔有鬼了!
他慈和地補充道:“若是不涉及妖魔鬼怪,邪魔外道,或是本寺祕密,你大可以不說,行走江湖,誰沒點奇遇?”
他當初能三十多歲就是外景四五重天的絕頂高手,奇遇哪會少得了。
當然,能在這個年紀有這種驚世駭俗的修爲,奇遇、性格、毅力、天賦、磨礪缺一不可。
不說怎麼應付其他人?張聞腹誹一句,神色“誠懇”地道:“弟子當日僥倖逃脫,爲了不被安國邪追上,慌不擇路,誤入了一處墳墓,裏面自成一界,魔氣濃郁,有神雷精氣化成長矛釘住了一座魔峯。”
“神雷精氣化成長矛?”玄悲臉上浮現出一絲驚訝,彷彿想到了什麼,“那你遇到了何物?”
這不涉及六道輪迴之主的祕密,張聞坦然道:“弟子遇到了羅教的顧小桑,技不如人,被她抓住,她知道弟子會阿難破戒刀法,所以壓着弟子上了魔峯,打開了一扇能引發人無窮渴望的石門,她說這裏是魔主殘軀所在,還有天庭界碑存留。”
“果然是魔主。”玄悲嘆了口氣,“她得了魔主傳承,你得了神雷精氣?”
知道徒兒能召喚天雷劈死元孟支,又聽了現在這番話,玄悲用腳趾頭想都能猜到他得了神雷精氣,而事情重點不在這裏,若是被羅教小妖女得了魔主傳承,日後難免不是又一位君臨天下的魔皇魔主,須得儘早預防。
張聞搖了搖頭:“我們看到魔主殘影,他只對我們說了一句,你來晚了。”
“來晚了……”玄悲若有所思地重複了一遍,詳詳細細地問起魔主的樣子,得到描述後,他輕輕點頭,“或許涉及當初天庭隕落之謎。”
“是的,顧小桑就是發現了九重天遺蹟的線索,才找到這裏,目標正是天庭界碑。”張聞一點不客氣地“出賣”了顧小桑,“最終,她得到了天庭界碑,而神雷殘餘精氣附在弟子身上,將她嚇退。”
他一邊說,一邊伸出左手,全力運轉,讓紫色的雷痕凸顯了出來。
“確實是九霄神雷精氣。”玄悲鬆了口氣,他怕弟子誤入魔道,有神雷精氣附體,就沒這方面的擔憂了。
張聞繼續說道:“神雷精氣附體時,淬鍊了弟子肉身,洞開了弟子眼竅和耳竅,刺激了眉心玄關,讓弟子實力大增。”
這樣一來,就能解釋肉眼可以看出的肉身強度問題和從戰例可以判斷出的實力增強問題,至於落紅塵、金鐘罩第五關等,只要不用,師父也看不出。
玄悲點了點頭,這纔是應有之義。
“魔墳崩潰,弟子被拋出,暈迷於地,被追來的安國邪抓住,他爲了弄清楚此事,沒有當場擊殺弟子,而是打算帶着弟子返回哈勒,好好拷問,可惜他不知道弟子實力大增,已開四竅,又有眉心精神外放的玄妙,被弟子抓住機會,衝開穴道,利用顧小桑之前留下的毒藥暗器與阿難破戒刀法,將猝不及防的他斬殺,從他身上得到了一本不錯的劍法祕籍,一直在琢磨鑽研。”
張聞沒提元孟支之事,有那麼多人看到,又解釋了神雷精氣的來歷,無需再多說。
他八真摻兩假,關鍵處紋絲合縫,玄悲沒有聽出問題,輕輕頷首:“有神雷淬體,等同金鐘罩第五關,有精神外放,直接侵襲元神,又有阿難破戒刀法,難怪你能殺上邪嶺。”
他對少林武功很有信心,金鐘罩第五關雖然圓滿亦只是四竅,但效果等同於絕大部分橫練功夫六竅的效果。
聽完張聞述說,玄悲欣慰又滿意地道:“這一趟辛苦你了,爲師疏忽大意,以爲哭老人已經斃命蘇無名劍上,差點讓你們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還好你了撐過來,還救了真慧,嗯,既然你已經開了四竅,該修煉金鐘罩第五關和第六關了。”
他一邊說一邊掏出兩本薄薄的祕籍遞給張聞,顯然早就抄錄好了。
張聞心裏一陣難過,早知如此,自己何必兌換金鐘罩第六關呢!
不過他旋即高興起來,等過個幾日,自己藉口神雷精氣淬體,第五關迅速圓滿了,祕密就算掩蓋了過去,等回到少林,就能入藏經閣了,雖然不能一口氣將“外五十八”和其他收藏的武學翻閱記住,但每隔段時間來借閱一本,還是可以的,那簡直就是數不清的善功!
而且,自己已經開了四竅,現在的實力不下大師兄當年,完全可以試着闖過銅人巷,自行下山,爲何還要連累師父?
前景光明,張聞笑得有點呆傻。
玄悲弄清楚事情原委後,看了看那羣“娘子軍”,吩咐道:“好了,到了貪汗,若她們之中有想留在西域的,就妥善安排她們去魚海,願意去大晉的,就一起返回流沙集,空見師叔祖他們還在那裏等着。”
頓了頓,他解釋了一句,免得弟子對長輩印象不好:“由於不清楚你們是誤入天海源,還是繞路回中原,所以我們兵分兩路,一路在流沙集等待,免得錯過,一路到貪汗尋覓。”
“弟子謹遵師父吩咐。”張聞心情愉悅地回答。
有師父在旁,自己就能從容且妥善地安排這羣命苦女子的後路了。
…………
過了兩日,邪嶺之上多了五道身影。
其中一位正是農夫般的尤還多,他下山追尋真觀蹤跡未果後,打算回來詢問康支的收穫,結果在貪汗聽到了“雷刀惡僧”踏平邪嶺之事。
營地內斷壁殘垣,處處燒得漆黑,不少屍體被野獸啃得殘缺不全,宛如修羅地獄。
尤還多沒有說話,一路走到康支的院子,進了後面廂房,看到了被火燒過卻殘留下來的焦黑屍體。
“連小孩也沒放過,還是和尚嗎……”他一位手下震驚地道。
尤還多愁眉苦臉地道:“也不一定是和尚幹得,還有顧家小子,不過至少和尚是默許了此事。”
他從懷裏拿出一塊透明卻泛着幽綠光芒的石頭,右掌一伸,房內突有黑氣蒸騰,哭聲淒厲。
雖然他也沒有突破外景,得授“冤魂十八拍”,但善於做人的他比安國邪更受哭老人看中,傳了其中一些輔助法門。
黑氣涌入石頭,讓它從透明變得淺黑,時而凸顯出一張扭曲的面容。
“老大。你做什麼?”另外一名赫連山七十二匪疑惑地問道。
尤還多難得地露出笑意:“當然是給老和尚們看,讓他們看看少林嫡傳弟子是多麼的沒有人性,殘酷嗜殺,不似和尚。倒像修羅。”
“對啊!”問話的手下雙掌一拍,“少林自詡佛門正宗,本性自佛,肯定容忍不下這樣的弟子,到時候,不是直接廢除武功,鎮壓在後山,就是廢功立誓,逐出山門!”
尤還多輕輕點頭:“不管是不是真定和尚做的,至少他參與了此事。少林戒律院首座無淨和尚嫉惡如仇,必定會秉公處理,若是他被廢功逐出山門,我們的機會就到了。嘿,我還以爲沒機會殺他的。想不到他自己露出這麼大破綻。”
“老大,要小心啊,這禿驢能召喚天雷!”他的手下提醒道。
尤還多狀似老農地吐了口痰:“怕什麼?不管他是什麼緣由能用出外景手段,至少有一點是不變的,那就是外景手段對開竅期是極大負擔,非常耗費精力,我倒要看看。沒有武功的時候,他拿什麼召喚天雷!”
“老大英明!”另一位手下拍馬屁道。
尤還多收好石頭,背一下挺直,冷酷地道:“走,殺人去!”
這一刻,他不再像農夫。而是縱橫一時,手下命債衆多的七十二匪首領!
五人翻身上馬,三騎換乘,急追而去,少林和尚帶了一羣女子。走得不會快!
…………
玉門關內,張聞和真慧看着顧長青遠去的背影,久久沒有說話。
“師兄,顧大哥爲何不跟着我們先去少林做客,然後你再陪他去神都?”真慧覺得師兄肯定能闖過銅人巷。
張聞嘆了口氣:“他大仇已報,再無別的寄託,難免會產生點悔恨之情,而他正因爲是幫助我才連累家人,所以或多或少不是太願意與我們相處吧,希望時間流逝,會化去他的心結吧。”
顧長青算是輪迴世界小夥伴和師弟之外,自己認識的第一個朋友,要是從此相忘於江湖,想想還是蠻惆悵的,不過自己下山之後,若是無事,可以去神都找他嘛。
我就是這麼樂觀的人!
“走吧,回去幫忙處理那羣姑娘的事情,不能都丟給師父。”張聞收斂情緒,招呼真慧返回客棧。
救出來的女子,有部分在貪汗就分開了,她們本身便是西域之人,對遠離家鄉難免畏懼,故而順着親近少林的商隊,有的去魚海,有的北上去雪山派庇佑下的綠洲,如此種種,不一而足。
剩下女子,大部分是中原出身,或者在西域再無親人,打算換個環境,忘記往事,所以跟着空見、無淨、玄悲等人東歸。入了玉門關後,自然有不同方向的人告辭,而少林救人是要救到底的,自然會尋找可靠的商隊或鏢局幫忙帶上。
回到客棧,張聞和真慧看到師父送走了一位鏢師,他身後跟着幾名熟悉的女子。
“兩位師父,我們必每日爲你們祈福。”這幾名女子一見張聞和真慧,頓時激動地淚珠漣漣。
而鏢師被外景巔峯的少林長老囑咐了幾句,正渾身發輕,差點忘了自己身在何處。
寒暄了幾句後,張聞和真慧受不了熱情,躲到了樓上。
“北上和南下的都已經離開,只剩與我們繼續東返的幾位。”玄悲走上樓,並沒有因爲事情繁瑣而惱火,能幫助他人,他感覺內心富足安寧。
“玄悲,真定,真慧,你們到老衲房中來一下。”空見白鬚垂胸,身邊跟着皮膚古銅、棱角分明的無淨,兩人臉色嚴肅,讓張聞忽地有了不好預感。
玄悲領着兩名弟子,走入客房,空見袖袍一揮,處處有琉璃淨光亮起,將整個房間包裹在內。
“邪嶺之事,你們可有隱瞞?”作爲戒律院首座,無淨說話一向直截了當。
在流沙集時,玄悲淡化了張聞和真慧幫助顧長青復仇之事,着重強調他們救出了一批落難女子,根據“饒益有情戒”,這種情況下犯的殺戒不用懲罰——饒益有情戒就是行菩薩道的僧人,須得救度衆生,所以,少林戒律有云。因救度良善而殺惡人,不算破殺戒。
當然,淡化歸淡化,他還是提了復仇之事。只不過言張聞和真慧是看着顧長青,不讓他因爲仇恨矇蔽心靈,故而無淨對兩人非自衛情況犯下殺戒之事並沒有提任何處罰。
“沒有。”張聞沉吟了一下,還是選擇瞭如此回答,他也確實沒想到哪裏隱瞞了,顧長青復仇之事可是說得明明白白,只是沒有提具體怎麼復仇的。
“阿彌陀佛,罪過罪過,有位施主受人之託,給了老衲這個。”空見低誦了一聲佛號。拿出一塊淡黑色不斷流淌的石頭,掌心放出萬道琉璃毫光,鑽入其中。
黑氣升騰,冤魂浮現,重演着當時的一幕。
張聞看得頭皮發麻。仇恨之下,長青確實做得有點過火,而且康支的冤魂還幻化了自己拖着真慧出門的場景。
早知道就讓小師弟用渡厄佛珠超度亡魂了……沒有和尚自覺的張聞此時纔想到。
玄悲愕然看着張聞和真慧,他完全沒料到還有這樣的事情。
“默許他人濫殺無辜,此錯一,矢口否認,狡辯隱瞞。此錯二。這兩錯足見你殺性深重,殘酷冷血,毫無憐憫心腸,且不知悔改!”無淨莊嚴凝重地說道,剛纔他和空見已經檢視過,冤魂沒有撒謊。
張聞不知該怎麼回答。因爲經過確實如此,但自己並非首座說得那樣!
玄悲收斂住愕然,突地站出,沉痛行禮:
“弟子有罪,是弟子見真定已有悔意。才讓他撒謊,隱瞞此事。”
張聞有點茫然地看向師父,他又幫自己……
此時,玄悲暗暗示意張聞趕緊認錯,還有一線生機。
張聞正要開口,承擔錯誤,無淨就嚴厲地道:“大錯已經鑄成,無可挽回。真慧本心尚可,只是力量較弱,不具備阻止之力,被真定拖走,此番無錯,但事後幫忙隱瞞,藐視寺規,不可不罰,罰回寺後面壁兩年。”
作爲戒律院首座,他有這個權利在一位長老的陪同下做出處罰決定,事後再稟報方丈。
“玄悲,你作爲師父,卻不言傳身教,反而唆使弟子撒謊逃罪,罰面壁一年。”無淨阻止玄悲開口,然後看着張聞,“真定,你罪大惡極,殘忍冷酷,必須廢除武功,逐出山門,並立下不得私傳絕學的元神誓言!”
玄悲臉色大變,急切地求肯道:“師叔,看在真定救出如此多落難之人的份上,請從輕處罰。”
“功過不相抵,真定救人乃自身福報,而且送來冤魂石肯定是哭老人一脈的陰謀,說不定就在附近埋伏,所以獎賞便是將真定送到別的城池避開。”無淨鐵面無私地說道。
張聞腦海嗡嗡作響,一片茫然,事情怎麼就鬧到這個地步了……
玄悲臉色沉鬱,忽然跪拜於地,叩頭道:“弟子有進舍利塔上層修煉的機會,願意用此換真定的處罰降低。”
成爲外景巔峯後,他有機會進入舍利塔上層,在歷代高僧的舍利子之中修煉,以此了悟自身,爲將來踏足半步外景打好基礎。
張聞異常震驚又感動莫名,視線略顯模糊地看了玄悲一眼,內心掀起了驚濤駭浪,這麼好的機會,師父也願意放棄?
不行,不能讓師父付出這麼大的代價!
自己就算被逐出山門,還有輪迴空間,武功不是沒有辦法恢復,只要能走到真武派或洗劍閣,託庇於張遠山或江芷微,還怕則羅居一脈報復不成?
至於路上的艱難險阻,就當償還師父一番恩情!
他一咬牙,擡起頭,倔強地看着無淨:
“首座,弟子無錯!”
“無錯?”作爲戒律院首座,無淨還是第一次遇到絲毫不知悔改的犯事弟子,頓時震怒,嚴厲反問。
“阿彌陀該,罪過罪過。”空見捏動着佛珠的手停頓了一下。
玄悲震驚愕然地看着張聞,嘴巴翕動,卻不知道該說什麼,此話一出,再無挽救機會!
他是真的如此想,還是爲了不讓自己失去入舍利塔上層修煉的機會?
癡兒,唉,癡兒!
玄悲的神色有點失望,亦有點感動和欣慰。
張聞梗着脖子,毫無懼色地道:“首座莫非不知除惡務盡的道理?所謂冤冤相報何時了,只有斬草除根,纔不會殺來殺去,增加更多罪業。”
“若任由惡人逍遙,只是教化,難免有更多良善之人遭罪,這不是更添罪孽?殺生爲護身,斬業非斬人!”
“少林乃禪宗,佛不外求,本性自足,佛祖乃覺者,乃導師,不該是供奉於佛堂之上的泥雕木偶,而你們,忘了禪宗本意,敬香禮佛,以身侍佛,將佛祖看成神靈,頂禮膜拜,失了本心!”
“禪宗之道,乃求心中佛之路,人人有佛性,只要不被四大假合矇蔽,自身既佛,爲何你們還要行善止殺,攢功積德,外求菩薩之道?”
“虛僞!外道!”
他是怎麼能觸怒無淨就怎麼噴,也不管有沒有道理,符不符合自身想法。
“孽障,哪來的歪理邪說!”無淨厲聲喝道。
對於張聞的話語,常年研修佛經的他並非沒有道理反駁,只不過作爲戒律堂首座,高了兩代的長輩,與一名不知悔改的弟子辯經實在有失體面!
他轉頭看向玄悲:“你還有什麼話說?”
玄悲深深地看了張聞一眼,雙手合十:“阿彌陀佛,弟子教徒無方。無話可說,還請師叔允許弟子親手廢除真定武功,送他到附近城池避開。”
張聞低下頭顱,心中悵然,讓師父失望了……
真慧一直頗爲懺悔地跪在旁邊,對於自身受到的處罰毫無怨言,可此時,看着師父走到師兄面前,右掌輕輕按於他的丹田,金色淨光綻放。他終於動容,臉色悽然惶恐,哭喊道:“師兄!”
他終究還只是一個孩子。
丹田並不疼痛,彷彿浸入了溫水,與安國邪動手時的感受完全兩樣,但張聞能清晰地感到一身功力在急速消失。
聽到真慧的哭喊,他轉過頭,擠出一抹笑容,柔聲道:“小師弟。不要難過,好好學武,日後再見時,可不要被師兄甩得太遠。呵呵,那時說不得你都是一代高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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