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我會成爲一代大俠的。”孟奇努力用自己的笑容緩解突如其來的悲傷。
然後,孟奇在玄悲教導下,發了元神誓言:今日起,不將少林武功外傳――若不發元神誓言,那就是直接關到舍利塔底層,幾十年不見天日。
玄悲拉着孟奇起身,對空見道:“師叔祖,弟子送真定去武涼,避開哭老人一脈的追殺。”
空見停止轉動念珠,嘆了口氣:“真定,佛法非惡人之法,亦非善人之法,只要你日後能明悟自身,放下殺心,依然能立地成佛,少林之門爲你敞開。”
作惡多端之人都能大徹大悟後出家爲僧,少林自然不會拒絕棄徒的向佛之心,當然,作爲武道通神的門派,有的是辦法檢驗懺悔的真假。
孟奇點了點頭,沒有說話,任由玄悲拉着,步步生蓮,消失在窗邊。
真慧緊緊咬着嘴脣,眼巴巴地看着外面的天空,似乎還在期待師兄突然回來。
…………
武涼城,南北水陸交匯之地。
朵朵金蓮消失,孟奇發現自身處在了碼頭,周圍縴夫苦力揮汗如雨,不少旅人乘船南下。
玄悲靜靜立於孟奇身前,好一會兒才嘆了口氣道:“去神都吧,蘇家再怎麼着也得容下你。”
“蘇家?”孟奇略微愕然地問道,莫非自己這具身體的俗家姓名爲蘇?
玄悲沒有多說,因爲入寺時,孟奇的年紀也有十來歲了,哪會記不得自家爵位,他再次深深地看了孟奇一眼,語重心長地道:“今日一別,爲師再無法照拂你,你好自爲之吧。”
“是,師父。”孟奇強忍住涌起的悲傷,第一次那麼誠懇地行弟子之禮。
玄悲輕吸口氣,想要再說點什麼,可終於未曾出口,長嘆一聲,扭頭離開。
他腳下生出一朵朵金蓮,託着他消失於半空,來往行人縴夫皆視若不見。
望着師父消失的方向,孟奇靜靜呆了一會兒,然後吐了口氣,轉身走向客船。
沒有了武功的感覺,他曾經經歷過,倒是不算特別難以忍受,畢竟金鐘罩修煉帶來的身體增強,開眼竅耳竅後視力聽力的增強,都是依託於肉身,縱使武功被廢,也頂多有所削弱,不會消失。
而學過的招式和貫通的刀法等,亦不會因爲丹田被毀而忘記,僅僅是一些變化難以完成。
所以,哪怕遇到窺探錢財的江湖宵小,有四把利器在身的孟奇也不會懼怕。
至於神都蘇家,孟奇並不打算回,自己對它沒有任何記憶任何感情,何必跑去招惹一身麻煩?只需要日後打聽清楚相關事宜,免受牽連。
不過自己用的是“本名”,又是半途被逐,恰逢長身體變容貌的“發育期”,過個一年半載,連少林僧人都認不得自己了,何況莫名其妙的蘇家?
他已經打定主意,乘船往東南而去,先過洗劍閣,看芷微下山遊歷否,若是沒有,就暫時託庇於她,等待恢復武功,要是她已經外出雲遊,就繼續南下,到真武派找張師兄――浣花劍派位於桓州,山多水惡,瘴氣處處,穿行艱難,而自己現在又沒有了武功。
不多時,身懷重金的孟奇找到了一條前往華洲的樓船――洗劍閣和真武派分別位於華洲北方和南面。
他換了一身書生打扮,頭戴綸巾,身着儒袍,腰懸冰闕長劍,而紅日鎮邪刀、嗜血劍和斬馬刀用布包好,連包裹一起背在身後,行走於路上時,引來不少欣賞的目光,好一位翩翩佳公子。
正常情況下,孟奇自然會得意滿足地享受這些目光,可現在,他不敢有絲毫耽擱和分心,誰知道哭老人一脈在這裏有沒有奸細,必須儘快趕到洗劍閣附近。
樓船開動,孟奇立於甲板之上,憑欄眺望,水波滾滾,不見盡處,讓人心曠神怡。
而他回憶着少林種種,想到了師父和小師弟,想到太過嫉惡如仇的無淨,想到哭老人、則羅居,一時百感交集,有悲傷,有悵然,有失落,也有怨恨,有憤怒,恨不得將那羣宵小盡數斬於刀下。
“日後我成就外景時,必將重踏西域,真正地蕩平邪嶺!”孟奇握拳低語道。
江風勁吹,孟奇衣衫獵獵作響,還未發育完全的身體顯得有些單薄,加上真情外露,更顯憂鬱,讓別人不好上前搭話。
半日後,樓船抵達了下一處碼頭,停船等貨,孟奇等人紛紛上岸,在邊上茶鋪隨意喫些食物。
孟奇端着茶杯,沒有浪費時間的回憶自身所學,不管是刀法劍法都盡數在心裏流淌。
噠噠噠,突然,他聽到了策馬急奔的聲音,擡頭看去,只見四匹駿馬拖着煙塵,迅速接近。
馬背之上四人皆形容彪悍,手提馬刀。
“馬匪?”孟奇心中一驚,又怒又恨,抽出冰闕劍,快速起身,就要奔向碼頭通往城池的道路。
他們竟然追來了?
孟奇現在的速度哪裏比得上馬匹,很快被四名馬匪趕上,圍在了茶鋪附近。
由於桌椅太多,馬匪們下了馬,從四個方向提刀靠近。
不遠處的林子外,尤還多坐於馬背之上,遠遠看着手下行事,微笑對旁邊的大漢道:“多謝鄔幫主通知,日後我們的貨物就交給你了。”
若論其他事情,他自覺遠遠不如少林高僧,可要說害人,那自己就強過他們太多!
從開始,他就知道自己的心思瞞不過玄悲等人,所以很早發動了積累的人脈,讓西州一些幫派注意孟奇的行蹤,用白頭鳥通知。
果不其然,一個水幫在碼頭髮現了孟奇,於是他和幾名手下各自累死了兩匹馬,終於追趕了上來。
鄔幫主呵呵笑道:“尤還大當家太客氣了,一個武功被廢的小禿驢還值得你親自動手?”
“若非小禿驢自己犯了錯,我還真拿他沒有辦法,可現在,嘿,我倒要看看他還有什麼手段。”尤還多冷笑一聲,“今日我便要殺他祭刀!”
他沒有自己貿然動手,擔心孟奇武功並未被廢,可以召喚天雷,所以先讓手下上前。
四名馬匪將茶鋪堵住,其中一人高喝道:“千里尋仇,無關人等自行退出!”
在中原,馬匪們不敢做得太過火。
另外一人獰笑道:“小禿驢,以爲有少林庇佑,就敢殺上邪嶺,現在傻了吧?這種戒律森嚴的門派最好搞了!”
“小禿驢,你長得眉清目秀,老子最好這一口了,若跪下求饒,老子說不定就心軟了。”一名禿頭馬匪桀桀怪笑,似乎孟奇已經是死物。
看着周圍客人嚇得東奔西跑,四名馬匪也衝了過來,孟奇怒極反笑,下意識運轉起內力,可卻沒有感覺到絲毫動靜,頓時發現自身的無力。
但就是這樣的狀況下,沒有了內力的他對四名馬匪的招數反而感受更深,看得更明確更透徹。
時間彷彿變得緩慢,周圍的一切似乎消失,積攢的經驗、看過的祕籍、曾經的故事在他腦海裏一一閃過,忽然有所明悟!
“去死吧!”四名馬匪衝到了孟奇面前,高聲喝道。
孟奇臉色沉靜,長劍點出,後發先至,鬼魅般在四名馬匪眼前一劃,將他們的眼睛當做暗器!
啊!
四名馬匪的慘叫幾乎同時響起,他們扔掉了馬刀,捂着雙眼痛苦翻滾,一絲絲血液從指縫裏流出。
孟奇昂然看着他們,看着遠處的尤還多,長劍一指,朗聲道:
“縱使虎落平陽,又豈是爾等野狗能欺?”
看着四名手下倒地,尤還多臉色微變,皺眉讚道:“好劍法!”
這一招盡得劍法三昧,不僅返璞歸真,而且似乎能料敵機先,看起來普通簡單,卻帶着難以言說的精妙,乃他生平遇過的劍法裏最出類拔萃的幾門之一。
難怪身無真氣,卻能一招刺瞎自己手下四名好手的眼睛,讓他們表現得像是不會武功的普通人!
不過,再精妙的劍法若沒有內功支撐,終究是無源之水,無根之木,自己只要無視變化,直來直往,純以狂沙神功和深厚內力壓迫,不給他任何近身的機會,遠遠就用劈空掌或掌風格斃,他的劍法又有什麼用處?
“哼,終究試出你武功被廢,看你拿什麼召喚天雷?”尤還多達成目的,雙腳一蹬,從馬背飛下,腳尖連點,快若狂風,奔向孟奇。
孟奇沒有試圖逃跑,不算遠的距離內,尤還多衝刺能力遠勝駿馬,貿然逃跑,只是把背部賣給他。
他內心有點忐忑,自己的“獨孤九劍”歷經這麼多次磨練總算入門,但也只是初步領悟了前面幾式,破掌式和破氣式並未有得,以無內力之身面對內功高強、擅長雙掌的尤還多,實在沒什麼把握。
不過,這種生死關頭,有沒有把握都得拼!並不是自己求饒,尤還多就會放過自己的。
“哈哈,小禿驢,今日看你怎麼反敗爲勝!”尤還多心情暢快,遠遠就嘲弄道,“或者看看是我狂沙神功厲害,還是你劍法稱雄?”
他就喫定了孟奇沒有內力,打算以拙破巧,以內功雄厚不變應萬變!
一想到連殺了安國邪、元孟支,踏破邪嶺的小禿驢終於要被自己幹掉,他心中就一片火熱。事成之後,老祖肯定不會吝嗇讚揚和獎勵,說不得有機會得傳冤魂十八拍其中一式。
他平時愁眉苦臉、老實憨厚的農夫模樣僅僅只是外表,若沒有狠勁,怎麼震得住手下悍匪?而作爲曾經人榜之上的高手,七十二匪的首領,屢次戰勝強敵,他哪會少得了張狂之意?
看着尤還多越來越近,孟奇長劍橫胸,精神意志內斂。抱元守一,排除雜念,準備以獨孤九劍和神行百變拼命。
這一次,他忘記了將來,忘記了危險,忘記了自身武功被廢,忘記了周圍一切,眼睛裏只有尤還多的步伐、動作,它們被一一分解。還原成最基本的組成。
如此忘我的狀態裏,孟奇突然感覺體內有什麼事物“咔嚓”一聲碎掉了,一股暖氣從丹田升起,迅速遊遍全身。
金鐘罩從第一關開始。節節攀升,很快就第五關圓滿,短短瞬間,孟奇內功盡復!
面對這出乎意料的狀況。孟奇又驚又愕,馬上明白了什麼,眼睛裏似有迷霧升騰。口中喃喃自語:
“師父……”
…………
玉門關,玄悲走進空見的房間。
“師叔祖,弟子已將真定送到武涼碼頭。”玄悲臉色沉鬱地行禮道。
空見白眉微動,有些疑惑地道:“沒有將真定託庇於親近本寺的門派?”
因爲馬匪可能潛伏在側,雖然暫時沒有發現,但也得有所提防,故而將真定送到武涼後,肯定不能一走了之,必然得託付給親近或依附少林的門派,將他護送到中原腹地,遠離馬匪,如此纔算功過兩清。
之所以先前沒提,是因爲送真定去的是一直維護他的玄悲,空見覺得他肯定會安排妥當。
玄悲突然跪拜於地,聲音痛苦地道:“師叔祖,弟子有罪。”
“玄悲,你犯下何罪?”空見微皺眉頭。
玄悲擡起頭,神情憂鬱,臉部肌肉略顯扭曲:“弟子自入少林以來,雖一心向佛,卻始終難改江湖習氣,今日實在於心不忍,並未廢除真定武功,僅僅是略作封禁,只要他精氣神意一集中,就會自然恢復,還請師叔祖責罰。”
“你這麼做,肯定會被剝奪去舍利塔上層修煉的機會。”空見並未動怒,嘆了口氣道,“你又是何苦呢?屢次三番維護真定,已是超過了正常師徒的感情,究竟是何原因?”
玄悲輕吸口氣,臉上浮現出一絲笑意:“弟子雖然全家被殺,但有一小妹,早年任性,自願做妾,嫁給了神都蘇家,被家父斷絕了關係,逃過了此劫,我查過了,她亡於三年前,真定便是她的兒子。”
“而且,而且……”玄悲的神色忽然變得恍惚,似回憶似暢想,眼睛露出慈愛的光芒,“若是我那雙孩兒不死,如今也該是他們這般年紀,這般相貌了。”
空見長嘆一聲:“你也是癡兒。”
…………
武功一復,孟奇再無半點忐忑,以自己現在的實力,以身處中原的狀況,打不過尤還多,還跑不掉?
而且,這貨還以爲自己真的被師父廢掉了!
他收斂住內心情緒的波動,右手一伸,握住刀柄,嘩啦一下將布條撕開,抽出了一口暗紅色的戒刀,刀身四周白氣蒸騰,顯得頗爲滾燙。
尤還多對孟奇抽刀之舉毫不意外,之前所有的戰例都說明小禿驢刀法勝過劍法,起碼掌握了一式外景刀招,比剛纔只是接近法理的劍法勝過何止一籌,不過,若沒有內功,拿什麼去發動刀意?縱使極盡變化,也僅僅是開竅水準,還比不過之前施展的劍法!
他沒有笑孟奇面對絕境暈了頭,做出了錯誤的選擇,因爲孟奇剛纔是左手使劍,與右手刀並不矛盾,所以,他認爲孟奇這是拼命的徵兆。
但是,沒有內功,拼命又有什麼用?
他沒有進入戒刀和長劍的攻擊範圍,擦着邊緣,一掌拍出,灼風燻人,彷彿要蒸乾孟奇的血液,不給他施展精妙招式反撲的機會。
看着尤還多一掌拍出,孟奇金鐘罩運轉。硬抗掌風,內斂的精氣神意一下爆發,紅日鎮邪刀斬出!
一抹不耀眼不黯淡的刀光在尤還多瞳孔裏亮起,讓他想到了虛弱無力的反抗。
一掌下去,小禿驢斃命,老祖賞識,傳授絕學,之後踏入外景,冤魂十八拍大成,搏殺則羅居和延師車。暗殺老祖,娶延師車之女,繼承哈勒,四處征伐,統一瀚海和葬神沙漠附近的地盤,走上人生的巔峯。
這一切是如此真實,因爲它直接從心底升起,尤還多如癡如醉,沉浸其中。
突然。他喉嚨一痛,呼吸一滯,回過神來,看見那口暗紅色的戒刀劈在了自己脖子之上。
外景刀招?
他不是武功被廢了嗎?拿什麼催發的刀意?
尤還多又驚又怒。卻不敢有絲毫耽擱,脖子骨頭啪啪作響,軟成長蛇,順着戒刀砍的方向就往旁邊偏去。與此同時,他右手急抓,握住刀刃。哪怕鮮血直流,白骨露出,也不敢有絲毫顫抖。
他的實力猶在安國邪之上!
這個時候,他終於看到孟奇皮膚暗金流轉,帶着莊嚴清淨的意味。
幹!他武功沒有被廢!
糟糕,中禿驢的奸計了!
作爲謹慎多智之人,他此時第一個想法就是中計,繼而想到召喚天雷。
孟奇一招得手,毫不留情,窺出尤還多破綻,左手長劍揚起,既是獨孤九劍,又是閻羅帖!
――獨孤九劍本身沒有具體招式,攻擊之時,只要遵循路徑,不耽誤時機,暗藏什麼變化都可以。
純粹凝練的劍光亮起,宛如從死氣中脫出,後發先至,直直刺向尤還多斜往旁邊的眉心!
而孟奇的眉心發脹,精神成刺,狠狠擊出。
尤還多握住紅日鎮邪刀之後,多年戰鬥的直覺讓他一下感受到死亡的危險,沒有任何猶豫,周身骨骼軟化,啪啪之聲中,整個人變成了一攤“爛泥”,雖然頭腦突地發暈,卻恰好讓孟奇的劍光從耳側刺過,削下了半隻耳朵!
尤還多強忍住劇痛,手足並用,一下“滑”出了孟奇的刀劍範圍,接着骨骼撐起,掉頭變逃!
他害怕這是少林禿驢的陷阱,也害怕孟奇召喚天雷,更被接連的進攻驚嚇到了,所以不敢拼命,只想逃走。
狂沙神功運轉,他跑得是快若勁風,孟奇則發動風神腿,緊緊追在後面,自己還有一兩次閻羅帖之能,還能爆發阿難破戒刀法,不趁尤還多草木皆兵的機會,將他斬殺,實在難消心頭之恨!
尤還多狂奔到河邊,就要跳進水中,遠遁而去,突然,一道明淨洗練的劍光從一艘客船上襲來,和孟奇之前施展的一模一樣,卻更加死氣森嚴,更加可怕,更加的有進無退!
劍光消散,他繼續狂奔,可幾步之後,突地往前栽倒,鮮血染紅一片。
鵝黃衣裙的明豔少女輕撫長劍,笑吟吟看着追來的孟奇:“狂沙神功不過如此。”
孟奇又驚又喜:“芷微,你怎麼來了?”
“我下山遊歷之後,想着你若沒能成功,估摸就被安國邪抓去哈勒了,所以,一路北上西行,打算去會一會他,想不到在這裏便遇到了你。”江芷微看了一眼尤還多,“出了什麼事?”
孟奇大概將事情經過說了一遍,末了轉過身,正正對着玉門關,發自內心地跪拜叩頭,語含悲聲:“師父,徒兒不孝,只願日後能報答您!”
江芷微靜靜看着他做完這一切,輕嘆一聲,寬慰道:“此事沒有對錯,僅僅是你與佛門理念不合,誰也怪不得誰,若是在我洗劍閣,這種事情也就是抄抄經文,洗練心靈。”
“玄悲大師不是會隱瞞之人,你與我一起,頗爲顯眼,恐怕會被執法僧察覺,還是去張師兄或齊師兄他們那裏,安心過個一年半載,長高了身體,長開了眉眼,再出來闖蕩江湖。”
孟奇輕輕點頭,認同江芷微的意見,然後他拿出黑色毛皮,請江芷微鑑定,可惜沒有收穫,接着,兩人搜索尤還多的屍體,只找到一袋寶石和碎銀子,什麼也沒有。
由於身家已經不菲,孟奇不太在意這些財物,直接丟給了江芷微。
“好吧,我正好多點盤纏。”江芷微也不推辭,大方接受,但怕少林僧人追來,不敢耽擱孟奇時間,輕笑道別,“剛纔遠看,你劍法大進,下次得比試一番。”
孟奇包裹解脫,除了暗暗下定決心報答師父外,主世界再無別的事情憂心,於是哈哈大笑,轉身而行,哼唱起來:“滄海一聲笑,滔滔兩岸潮……”
江芷微看着他的背影,忍俊不住:“哪裏來的鄉曲俚詞……”
“濤浪淘盡紅塵俗世知多少……”遠遠的,孟奇身影消失,歌聲依稀。
江芷微轉過頭,嘟囔了一句:“仔細聽聽,還是蠻有意境的……”
…………
神都,六扇門總部。
外面廣場寬闊,有着一塊塊照壁,上面貼滿了黃色紙張。
不少閒着無事的市井百姓聚了過來,看今日是否有天地人榜的變化。
不多時,六扇門捕快出來,走到了人榜照壁之前,刷刷幾下將前面的全部撕掉,重新粘貼。
“變化這麼大?”不少百姓愕然道,莫非有誰突然崛起,一下讓後面的排名全部變化?
前面九位的排名未變,只是多了一些新增的戰績,到了第十位,有人愕然道:“洗劍閣江芷微,‘絕劍仙子’,‘美閻羅’,搏殺‘照日邪劍’康大海……一劍斬殺‘立地閻羅’尤還多,人榜排名第十位……”
“她升上去很正常,據說洗劍閣不少外出遊歷的七竅、八竅弟子都言回山之後比不過江芷微江師妹,如今她正式下山行走江湖,排名自然急升。”另外有人解釋道。
“言之有理。”對江芷微排名的提高,沒人有異議。
一張張黃紙貼上,基本都是熟人,大家沒有多話,直到第三十三位,纔有人驚呼道:“真定是誰?”
衆人凝目看去,只見黃色紙張上寫道:
“姓名:曾用法號真定。”
“武功:開四竅,金鐘罩第五關或第六關,左劍右刀,劍法精妙,刀法得了阿難破戒刀第一式之真意,有召喚天雷的手段。”
“戰績:搏殺‘白頭禿鷲’安國邪,引天雷一道斬殺‘青玉手’元孟支,踏破邪嶺,正面擊退‘立地閻羅’尤還多。”
“排名:三十三位。”
“綽號:雷刀狂僧,莽金剛。”
“身份:少林棄徒。”
嫋嫋升起的熱氣,鮮香滾燙的湯水,細如髮絲的麪條,漂浮着的幾片綠色,帶來視覺嗅覺與味覺的全方位享受。
孟奇毫無形象地蹲在麪攤前,捧着一碗湯麪,喫得熱火朝天,不斷地發出哧溜哧溜的聲音。
咕嚕咕嚕,他喝完麪湯,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嘴脣,轉頭對面攤主人道:“再來一碗!”
果然,江湖傳言非虛,秦山城最好的美食便是龍鬚麪,而最美味的龍鬚麪當屬秦山六扇門外的謝老頭面攤,今日一試,真真名不虛傳,鮮、香、勁、彈、細,無一不足!
“好咧!”謝老頭熱情地回答,麻利地調着湯底,順口問道,“小哥,可是來等最新的天地人榜名單?你看起來不像啊?”
春末夏初,剛麻麻亮的清晨依然有點冷,孟奇習慣性地呵了口氣,籠着雙手笑道:“怎麼不像了?”
他半點也不介意對方只是巷口買面的老頭,隨和自然地反問着,不像佔滿了麪攤位置的那些江湖豪客,只顧吹自己的牛,瞧不起謝老頭。
在六扇門外做生意,來往大多數肯定是江湖之人,謝老頭難得遇到孟奇這麼斯文有禮的少年,笑呵呵地道:“小哥你腰懸長劍,背上包裹極大,似乎藏有別的兵器,正常而言,肯定是行走江湖的年輕俠士,可他們都自重身份,若沒有位置,寧願等着,也不會直接蹲下來喫,只有地痞流氓、碼頭苦力纔不會介意。”
“不過,看小哥你長得這麼俊俏,怕是哪家哪府出來的公子吧?”
孟奇哈哈一笑:“猜對了,我就是地痞流氓。”
反正這裏沒人認識自己,要形象有什麼用?比得過如此好喫的龍鬚麪嗎?
當然,若是有人認出自己,那風度飄飄的少俠形象還是要保持的。
他俊秀文氣。腰懸冰闕劍,着青衫,戴紗帽,假髮柔順,若非蹲在麪攤前喫得稀里嘩啦,肯定會被當做世家公子哥。
自與江芷微告別後,孟奇乘船南下,穿西州,過隴州,抵達了這隴州南部、桓州東北、華洲西南交界的秦山城。打算先順流往東,去華洲南部、寧州北面的真武派轉轉,蹭張遠山幾天喫喝,交流感情,然後轉道而回,入桓州,到周郡,尋被派到了周郡附近小城做主事的齊正言――張遠山樹大招風,又有家族壓在上面。哪有和沒什麼管束的齊正言喫香喝辣自在?
這一帶乃桓州地貌的延續,山勢險峻,水流湍急,資源藏於深山。行商很是艱難,因此民風彪悍,武風卻不盛,而秦山與附近周山、齊水等並稱“三山四水”。
謝老頭聽見孟奇的回答。笑着搖了搖頭,顯然沒有當真,挑起龍鬚麪。裝入碗中,末了還給孟奇加了一顆滷蛋。
“謝啦。”孟奇也不客氣,接過龍鬚麪,重新蹲在麪攤前,狼吞虎嚥起來,眼角餘光看着“六扇門”的大門。
因爲武道昌盛,大晉和北周的捕快職能早早便從衙門分化出來,成爲與衙門並立的六扇門,辦公做事的地方往往是城中一南一北。
而孟奇是聽說神都六扇門總部新排的天地人榜今日將在秦山城張貼,才早早來等待,看自家有否排上,綽號如何。
因爲大晉皇室、世家與門派勢力相差彷彿,對各州各郡的掌控能力很強,有完善的聯繫網絡,包括飛禽和快馬,而不少外景高手的武功特殊,內天地與外天地交匯後於遠程交流、傳影記形上有擅長,加上道路不同的奇人異士,所以六扇門總部號稱“天地人榜消息,三日之內,郡城必達,七日之內,縣城必有。”
哧溜哧溜,孟奇蹲在地上,邊喫邊看着對面大門,像是街頭巷尾無所事事的懶漢。
“小哥,天地人榜還沒出來?”噠噠噠,兩匹棕黃色的馬停在了孟奇面前,其中一位馬主人是聲音幼嫩的少女,嬌小玲瓏,容顏討喜。
另外一匹馬上坐着的是揹負長劍的年輕男子,他頭髮紮起,繫着英雄巾,一身黑色勁裝穿得一絲不苟,眉毛如劍,臉龐棱角分明。
他們兩人問話的態度完全是將孟奇當做了看熱鬧的江湖閒人。
孟奇咕嚕喝了口湯,看着兩人,搖了搖頭:“反正我沒看到出來。”
話音剛落,就見六扇門左側兩扇打開,戴黑帽、穿紅服、腰跨長刀的捕快拿着黃色紙張走了出來。
轟的一下,麪攤上的江湖好漢們沸騰了,給銀子的給銀子,衝過去的衝過去,似乎想早點知道天地人榜,早點回去多份談資。
“跑這麼快有什麼用?真正能上榜的誰會親自來看?”繫着英雄巾的年輕男子鄙夷地看着這些普通江湖人士。
嬌小少女笑呵呵地道:“大家都好奇嘛,我也很好奇這次會有什麼變動,或許有哪位宗師或少俠強勢崛起呢?”
“嗯,那我們也過去。”年輕男子和顏悅色地對少女說道。
兩人跳下馬,將它們繫於馬樁,微用輕功,越過了大部分人,搶在了前面。
“小哥,你跑得挺快嘛。”少女這才發現孟奇端着湯麪,邊喫邊走,居然排在前列。
哧溜哧溜,孟奇停下筷子,似笑非笑地道:“江湖人送外號,飛毛腿。”
飛毛腿……少女皺起眉頭,這外號好奇怪。
年輕男子哼了一聲:“街頭閒人能有什麼外號?”
孟奇也不解釋,笑呵呵地走到照壁前,仔細地看了起來,天榜常年沒有變化,而地榜,師父排進了前六十。
看完地榜,他轉到了人榜照壁前,嬌小玲瓏的少女、頭戴英雄巾的年輕男子以及之前大部分江湖好漢都聚集在這裏,對他們來說,天榜的神仙,地榜的高人,都距離自己太遠太遠,稍微看一看,瞭解一下就行了。重點還是人榜,這是他們不少人奮鬥的目標!
“‘無形劍’何九,‘算盡蒼生’王思遠,‘狼王’鐵升,‘大羅妖女’顧小桑,‘刀氣長河’嚴衝,‘佛心掌’玄真,‘歡喜頭陀’行一,‘無妄地仙’曹娥,‘震驚百里’蔣橫川。‘絕劍仙子’江芷微,哇,洗劍閣江芷微才下山沒多久就排進前十了!”隨着有人念出外號加名字,一聲聲驚歎在照壁前響起。
雖然江芷微之名早就隨着下山遊歷的洗劍閣弟子,隨着當初觀看新秀比斗的各派長輩傳揚江湖,早早登上人榜,但誰都沒想到,才下山一個多月,她就直接進入前十。端得駭人!
再一看戰績,所有人都無話可說,“照日邪劍”乃成名多年的左道高手,雖然始終邁不過半步外景的檻。可也九竅齊開,經驗豐富,居然被江芷微正面戰鬥,一對一搏殺。她的實力可見一斑,而之後的戰績更加證明了這一點。
“我還是第一次看到僅開六竅之人就進入前十的。”嬌小少女雙目放光地驚歎道。
年輕男子笑道:“‘天外神劍’蘇無名蘇前輩六竅的時候好像也進了前十,真是師徒相傳。”
人榜有兩個慣例。年滿三十五或踏入半步外景,自動下榜,所以前九都是開八竅以上的高手,江芷微的六竅實在醒目――打破生死玄關,踏上天地之橋,乃開竅往外景突破最艱難的一步,相對而言,只要基礎無錯,內外天地交匯會簡單不少,因此半步外景不入人榜。
當然,所有人毫無疑問地相信,人榜前十的年輕才俊都有搏殺半步外景的實力。
“江女俠一定是專心於劍的冷酷劍客,就像蘇無名蘇前輩一樣。”嬌小玲瓏的少女彷彿親眼見過江芷微般說道。
“額……”孟奇很想代江芷微對她說一句,對不起,讓你失望了,我一點也不冷酷。
“怎麼?你不相信?”少女耳朵很靈,不太樂意地問道。
年輕男子也幫忙說道:“只有專心於劍的劍客,纔可能在六竅就擁有如此可怕的劍法,雖然都說江女俠是絕色之姿,但冷美人也是美人。”
“好吧。”孟奇無可無不可。
少女爭論贏了,很是得意,指着人榜嘆道:“可惜啊,前十隻有三位出自大宗門、大世家之外,實在讓人沮喪,所以我最佩服嚴少俠和蔣少俠。”
“刀氣長河”嚴沖和“震驚百里”蔣橫川一個出自小門派,一個乃江湖散修,能進入前十,確實不易,還有一個不是大宗門或大世家出身的是“狼王”鐵升,他乃北面草原的年輕高手。
“是啊,他們兩人乃我等之楷模。”周圍不少江湖好漢紛紛點頭,末了有人道,“少林結束玄字輩,開始真字輩,已有七八年了,爲何真字輩還無人上榜?”
少林規矩,所有弟子先得入武僧院觀心性,之後才能成爲嫡傳,故而有統一的輩分,不能逾越,比如尚未開始真字輩時,玄字輩年長的高僧若看中了哪位弟子,就只能代師收徒。
當初玄悲就是這樣,無字輩早就結束,玄字輩都快末尾了,因此被方丈代徒收徒,保持輩分。
“七八年不算久,真字輩最年長的也才二十歲左右,少林神功又都以基礎紮實,前景光明,進展緩慢著稱,咦,有位真字輩的少林棄徒,居然排到了第三十三位!”有人驚訝出聲。
還在仔細看着前面介紹的孟奇,聞言趕緊望了過去,這一看,他整張臉都黑了,嘴裏喃喃自語:“雷刀狂僧,莽金剛,雷刀狂僧,莽金剛……”
“能殺掉兩位九竅高手,正面擊退一位,真定這個少林棄徒真可怕!”戴英雄巾的年輕男子驚歎道,“而且他還能召喚天雷!這種天資出色的弟子,怎麼會成爲棄徒?”
“不知道,不過從外號看,這個真定和尚肯定皮膚黝黑,肌肉鼓起,身高八尺,腰圍也是八尺!”嬌小玲瓏的少女一副肯定的模樣。
八尺你妹啊!孟奇內心爆着粗口,很想改變行程,去神都六扇門總部,找那擬榜單之人談心。
“小哥,發什麼呆?”少女一口氣看完所有人榜才俊的介紹,異常滿足地招呼了一聲,“今日增賢門門主五十大壽,辦流水席招待江湖同道,不如去湊個熱鬧?聽說有望進入人榜的‘飛雲劍’黃允將親自代表‘秦山劍派’上門挑戰,履行三年之約,爭奪天外奇石的暫管之權。”
剛纔她“辯”贏了孟奇,也算萍水相逢,有了點交情,當然,前提是孟奇賣相很好。
有望進入人榜,挑戰,天外奇石,流水席……這些名詞鑽入了孟奇耳朵,讓他心中一動,微笑道:“在下正有此意。”
他是個喜歡湊熱鬧的人,而且多看比試,多見識各種武功招數,有助於自己的獨孤九劍進步。
還有,那兩個外號實在太傷人,只有美食才能撫平我內心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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